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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新明朝 第343节

  答应起来似乎很简单,没什么心机的人说不定就当场翁婿相合其乐融融了,可事情不是普通人想象的那么简单啊,对此李大人头疼得很。

  别的先不提,只说一点,若是金老丈人靠着海水一般的银子成了正牌皇亲国戚,以后还能压制得住么?长公主的盐业大计岂不平添变数和潜在劲敌?

  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此刻李大人左右为难,自己真是作茧自缚啊。他只不过给了一根竿子,结果这金老丈便顺着竿子猛爬。

  “还是先说说县试的事情罢”李佑再次叹气道。

第三百四十二章 我就敢休了你

  金百万见李佑重新提起县试,他便也不再说女儿选秀之事。如此大的事情,不能当场决断也在情理之中,没有必要苦苦相逼。而且本次选秀至少持续几个月,并不用急在一时。

  不过与皇后贵妃五十万两之类的话题比起来,眼前县试什么的就像芝麻绿豆一般,金员外忽然兴趣缺缺、索然无味。

  李佑也有同感,懒得再兜圈子。“本县上次那个县试告示,你回去仔细看看最后一段第一句话,本官稍后会出新告示解释。”

  金百万也干脆利落地答道:“杜家那个俞娘子若来了扬州,叫她直接去老夫府上,老夫让管事与她见面商议。”说罢便告辞了。

  金百万回到家中,想起李佑的话,便叫书童将县衙关于县试告示的手抄本拿来。直接翻看最后一段,首句是“景和八年八月本县县试,禁徽州寄籍者报名”。

  金员外盯着这句话稍想片刻,随即恍然大悟,明白了女婿的心思,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打着这个伏笔……

  李佑的告示原文洋洋洒洒先说了几大段徽籍在江都考试的不合理性,使得看到告示的都以为李佑要彻底禁止徽人参加江都县考试。

  但最后关键地方,李佑的原句只说景和八年禁止徽州寄籍人士县试,别人都被前面气势汹汹的几段震住了,没有人细察出此句留下的余地。

  县试虽然不见得年年都有,但三年也有两次,除了乡试之年外大多数年份都举行。景和八年不许徽人参加,但景和九年呢?景和十一年呢?景和十二年呢?

  那一句可以解释为今年禁止,也可以解释为从今年起禁止。

  金百万不禁感慨,自己这女婿并不想一锤子买卖,还想要细水长流啊。下面县衙要出的解释性告示,他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内容了,肯定是声称前告示只针对今年,以后每次县试根据情况待定。

  这女婿小小年纪怎会深谙权术之道?金百万越想越觉得其中意味深长,既不全盘拒绝也不全盘放开,而是每年“根据情况”进行一次审查,那么以后是不是还可以根据每个盐商的表现好坏,分而化之地分别做出不同审查结果?

  这像是西游故事里的紧箍咒,需要时就拿出来念一念,不需要时就放着不管。又像是钝刀子割肉,既卡住了咽喉又给人留了一线希望,顺从也不是,反抗也不是,只怕盐商内部先争论起来了。

  金员外当然不知道,上辈子为了户口问题跑断腿的李大人,对于某些事情深有感触的。一个人学好事不容易,但学坏事太简单了。

  自己的人明年去应试肯定没问题了,反正也不差这一年……金百万冒出点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龌蹉念头,放下县试之事,又开始专心研究李佑另一段话。

  他发现,这女婿的一言一行,那必须要研究的极其深透彻底才行,不然只有被牵着鼻子走的份。

  例如刚才在县衙时,李佑漫不经意问道:“为了后妃位子,若有人要分你的盐事,或者令你与其他纲商为敌,你肯不肯?”

  当时听入耳,金百万接话都不敢接,只装没听见。但他明白其中绝对饱含深意,说明又有人盯上盐事了!

  但盐事被人盯上并不奇怪,天下想从盐业中分肥的人多了去了,他们盐商过去几十年里没少应付过这种事。经历多了,说紧张倒也不会太紧张了。

  但这次似乎有些不一样,李佑能将此人与选秀扯在一起,表明此人多半来自于宫中。

  难道是垂帘听政的皇太后或太后身边的家人?太后故意将李佑贬到扬州,莫非是幌子和苦肉计?

  又或是天子?李佑正是为了天子说话才被贬出京,受天子指使干点什么也很正常……

  猜来猜去,身处南方的金员外对遥远京师宫中不熟,想不到归德长公主身上去。但并不阻碍他对李佑的背景又有了更深刻的认识,通天两字不是吹嘘,绝不为过。

  但金百万略略安心的是,女婿还是向他表示出了一点令人不易觉察的善意。他那句话也许是警告、也许是提醒、也许是试探,但只要能故意露出口风就是善意。

  只是他这善意表示的如此别扭而深藏不露,换个迟钝的人根本觉察不到……想至此,金百万不禁苦笑。能从大女婿这里获得点善意简直太珍稀了,珍稀到为此好像应该热泪盈眶受宠若惊。若是天天与这位女婿老爷说话,只怕耗费心神要耗到折寿十年,能在朝堂争斗中混出名堂的风云儿都是这般德性么?

  金百万的正妻谢夫人听说老爷从县衙回来了,奔到书房问道:“你与女婿说了宝儿的事情没有?不能总是没名没分的跟着他。要么扶正,要么放归我金家。”

  金百万无语。去县衙之前时,妻子确实交代过这件事。如果说他以前有一丝想法,那么现在连想都不会想了。

  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与李佑破裂的后果,如今是他承担不起,而不是李佑承担不起。不说别的,若为长女名分较劲彻底激怒了女婿,使得他发了狠利用选秀将三女儿素娘直接丢到宫里当宫女,那他夫妻二人哭都没地方哭去。

  谢夫人不明白其中道理,犹自絮絮叨叨,惹得金百万心烦,但很多内幕此时还不可对妻子明言,一丝风声也不能走漏。只能无奈道:“我晓得了!你不必多言。”

  “你拉不下脸面,磨磨蹭蹭到现在也没结果,那由我去说!给他几万两还不行吗?够他做官赚十年了!”

  闻言金百万忍不住急吼道:“不许去!你们妇道人家懂什么!你要敢胡乱去找李佑,我就敢休了你!”

  谢夫人先是愕然,随即大哭回房而去。望着她的背影,金百万无奈叹息,当年夫妻二人艰难创业胼手胝足之时,妻子能吃苦会盘算算是贤内助,到了如今家大业大,这妻子的小门小户的短处就现出来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俞琬儿的扬州行

  江都县本年度县试原定于八月十日举行,还有五天时,县衙又出了关于县试的新告示。果如金百万所预料的那样,新告示强调了一下只是今年禁止寄籍人士参加科举,以后年度待定,每年由县衙裁定一次。

  而且还如金百万所料,他的同行们果然有了分歧。一方对这种枷锁不能忍,要反抗;另一方担心再次触怒李佑后,累及明年也要被禁考。两边意见各有支持,僵持不下。

  在李大人一直保持的高压态势下拖到现在,今年县试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那就为明年的县试争议罢。这个还早,盐商们内部有足够的时间去吵。

  同时县衙告示内容还有,凡是寄籍人口不缴纳县衙加派的生养银和房产银,必定不许参加县试,三年不交的,注销寄籍,发回原籍。不过县尊大老爷也有法外开恩的地方,新至江都县的寄籍人口,往往生计未定,故第一年免征两项加派。

  其实李大人一年加征几万两银子,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摆脱盐商捐输对县政的制约。县库银子不多,但江都县地方大人口多开销又大,稍微有点动作就要拉下脸皮去求盐商捐银。

  这种活计李佑可做不来,他是当县尊大老爷来了,不是当要饭的来了。第一次见到金百万时,金百万是什么嘴脸——“那李佑来了扬州也不过是个知县”。

  反正他对寄籍人口加派银两很有恃无恐,不愁收不到钱,又何乐不为。

  扬州城位居天下要冲、四方舟车聚集之地,又是天下最顶级的富裕都市。数不清的外地人特别是徽人想来这里发家致富,而且确实也有很多发了家致了富。

  所以在户籍问题上县衙有主动权,寄籍人口爱住不住,你不来自有别人来。尤其那些搞盐业的,为了与盐运司打交道方便,必须要在江都县住。既然长住就要交钱。

  这法子不是每个地方都可以用的,若换成其他地方给寄籍人口加派银子,那就是涸泽而渔,只怕外地人都要跑光了,然后出现百业萧条、商旅裹足的局面。

  就算是富足的苏州府这么干,必然也要闹起风潮,因为除了商人外,尚有几万外地人在苏州府只是当工匠,薪银也就勉强够一家老小糊口。再给工匠加派银两,又得出现类似于去年年初米荒时那种乱子。

  也就是扬州城,经济只依赖于盐业和商业这些高利润行业,鱼既肥又源源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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