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 第36节
李佑觉得自己真是聪明。
晚上李佑吃过饭,便看小竹和金宝儿打叶子牌。这游戏小竹本是不会,金宝儿来了后教给她的,导致小竹抛下李佑给买的《千字文》,荒废学业迷起打牌来。现在反而金宝儿常常赢不过小竹了,今晚便输了一百多文钱。还听说小竹和邻里家娘子打牌也是赢多输少,结算起来赚回好几百文零花钱。
听到有人叩门。小竹放下牌去看了,回来道:“还是孙相公,老爷见不见?”
“请进来罢。”
金宝儿避入内室,小竹去端茶倒水。
孙及一进堂屋,脸上无悲无喜,立刻恭恭敬敬躬身行礼,口中道:“拜见李先生。在下深感前日孟浪,特来赔罪。之前曾奉上折扇一柄,小竹姑娘收下了。”
看孙及前所未有的执礼甚恭,惊得李佑下了座,迎到孙及身前道:“你我兄弟何须如此大礼!照例往常即可。”
孙及平静地说:“那晚以来,在下左思右想,的确过于孟浪了。君已非往日之君,吾还是往日之吾。焉能似过去一般不分尊卑。”
你脑子进水了?今天怎么都不正常了!李佑极不自在地心里骂道。不过,他真是不敢嘴上骂了,再骂几句鬼知道这孙帮闲又会抽什么风,上次骂他两句,今天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当年互相骂来骂去的也没什么啊,但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孙帮闲总爱激动,动辄赌气,跟中老年妇女到了更年期似的,打不得骂不得。李佑颇自恋地怀疑自己这点小小成就把一事无成的孙帮闲心里狠狠刺激到了。
“千错万错都是小弟的错,孙兄万万不可如此!”
“先生言重了。另外在下确是有事而来。”孙及脸色愈加的谦卑,“有同乡张三李四者,以前离开了李先生,现在这二人心里懊悔。想回先生手下以供驱驰,但又不敢自行上门,便找到在下代为转圜。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当初李佑做衙役时,这二人都是西水镇人,在李佑身边充当过跟着跑腿的帮役。但他们见这李佑总是小仁小义地不下狠手去盘剥小民,追随下来没什么油水,所以就离开了。谁料世事难测,他俩才离开,李衙役就变成了李典史。两个月来这二人始终也没找到别的好活计,便想起已经发达了的李佑,求着孙及帮忙来说情。孙及见都是同乡,不好拒绝就答应下来。
第四十一章 李典史摆酒纳妾
李佑考虑了一会儿。这些日子自己怕是事情多,身边的确也需要人使唤。这张三李四两个人的品性虽不可托以秘事,但一般的小事情可以打发去跑腿的,何况还是给孙及一个面子罢。“以后叫他二人每日清晨无事便去县衙门口候着,我若有事自会吩咐。”
“多谢先生成全。”孙及拱手道谢。
李佑继续说:“不过眼前就有个事情,明天立即去办。”
孙及问道:“你对他们有何吩咐?我去转告。”
“你们三人明天去县城二水巷附近,找一处好酒楼定下席面,然后你到县衙写帖子发送。我要大宴宾客,庆祝纳妾。花个……”李佑算了一下自己的腰包决绝道:“二三十两也在所不惜!”
孙及愣神道:“在下也去办?”
你不是跟小爷我赌气么,我就偏使唤你了。李佑逼视道:“对,你也要去给我跑腿,以后每天也去县衙门口点个卯,去还是不去?”
孙及呆立了半晌,叹道:“去,去,去!”
“你那破帮闲不做也罢,便从了我吧!小爷亏待不了你。”李佑大笑道。
被李佑大笑刺激的孙及像是顿悟了,又是一个长揖,学戏文腔调道:“愿效犬马之劳!”
李佑在后面送至巷口,只听孙及一路胡乱高歌:“读书学艺两不成,高堂明镜悲白发!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寂寞当年箫鼓,可怜白发生!”
真是混搭风……
孙兄!直面人生很失败的现实,老老实实来当本典史的跟班随从罢,李佑摇摇头,回了屋。
次日,李佑到了县衙公房,刚坐定。便有巡街的壮丁班头之一,与他同姓的李班头来找他,道:“先生!这两日巡街,许多娼家仍在开张,却是违了上司禁令,如何是好?”
这你都问我?李佑反问道:“班头这点事情也管不得?我却不信了。”
“还好,但七八家闹得凶的人人道是和李典史有交情,听到这个下边谁敢管你的相好。这几家管不住,管别人也无法服众。”
“胡扯!哪有这么多家的交情!这你们都信?”李佑大愤:“罢了罢了,都是要谋生的。教她们不要开门结彩招摇夺目,紧紧关门闭户暗中做生意即可。”
李班头仍说道:“在下也是这样想的,也是如此的说辞,怎奈依然如故。”
“这就奇了,区区娼家也敢明目张胆无视官法?”李佑讶异道:“李班头你镇守街巷身担重任,怎能混得如此没有威望,不觉丢了县衙脸面么!”
李班头啧啧作声道:“当时都怪在下多嘴,抬出了你去压服她们。她们一听是李典史李先生主持此事,纷纷故意张灯结彩,明着要犯那禁令。都道请李先生去处罚她们,怎么罚都认了。李典史要不亲自走一遭?多多保重身子啊。”
这算什么事……真要狠下心来去认真的查禁,也不是做不到。但别人都会觉得你李佑鸡飞狗跳地动用官府法度去压迫一群对你示好的弱女子,太大煞风景了。那在全县人的嘴里,必然会成为不解风情不怜香惜玉的反面典型、用弱女子眼泪换取自己功劳的无耻男人了。
人言可畏,千夫所指。反正也无关大局,爱咋样就咋样罢!
到了中午,孙及过来找李佑。
“定好了?”李佑问道。
孙及答复说:“上午找好了一家,就在二水巷巷口旁边不远处,叫做太华楼。但你到底打算出多少钱做东道?”
“这个……十两够不够?”李佑不确定地说。
孙及皱眉道:“你请多少客人?我买了三十张帖子。”
李佑算了算,衙里的诸位典史、几个老资格吏员、还有自己住所左邻右舍几家,以及自己公房内两个手下书吏,大概二十人左右。这些都不好不叫的,漏了谁都会有怨念,确实都得邀请。至于四大老爷,送了帖子估计也不会来的。
孙及摇头道:“十两怎么够使的,你为何非要在二水巷附近?县东北多是有财有势人家,酒楼都贵得很!不如换个便宜地方。”
“不!必须在那里。”李佑咬牙道:“我给你二十五两,你看着用,能省则省,尽量少用。”他的心在滴血啊,刚攒了二十多两银子,又要飞了,手里的钱怎么就留不住呢。
还是那句话,蹿红得太快,没有底蕴。
孙及靠近李佑低声问道:“不是有禁令不许操办婚嫁喜事?你纳妾合适么?不会影响仕途罢?何况当下你也不是很富裕,过了这阵风头再请罢。”
“没有问题,我又不举办任何仪礼,只是请同僚吃酒席庆祝而已,禁令可没有不许吃饭。现在请和过阵子请没什么区别的。”李佑毫不在意道。
孙及很奇怪地看着李佑,良久叹道:“天道不公,天道不公!”
“你又抽疯了?”李佑同样很奇怪地看着孙及。
一句话没说好,又刺激得孙及痛苦地攥紧拳头,白皙的脸庞扭曲狰狞,低吼道:“为何你这种世道人情狗屁不通的人也能窃据典史,我却只能浪迹市井胡混?为何!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