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投机者 第166节
“广西刚统一,局面还不是很稳定,过大的人事变化会造成地方人心波动。”李宗仁看上去并不焦虑,声音很平和。
“嗯,这个是要考虑,基层的人事变换可以逐步来,可以先考虑省一级。”陈公博也作了让步。
……
对财政双方的争执也很激烈,宋子文强调广西必须先做预算,中央根据预算,经过全面平衡后再行拨款。李宗仁丝毫不理解什么预算,他们根据以往广西的财政开支提出拨款数额。
这让宋子文难以接受,他正在中央推动施行财政预算,要求每年都要按照财政预算拨款,在此之前大本营和国民政府是没有财政预算的,基本是进来多少花多少,特别是军队将领,只要听说财政部有钱了,就跑来要,无论孙中山还是汪精卫胡汉民用钱的随意性也很大;对这种无计划的财政,宋子文深恶痛绝,坚决要求在明年按预算拨款,不能随意要。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他今年对广东的财政支出作了初步估算,现在加上广西,前期的工作几乎要全部重做。可李宗仁却既无计划又不考虑中央的财政困难,只是一味坚持,这让他很是生气,可生气归生气,可他又明白这些军人不懂财政预算的重要性,于是又耐着性子向他们解释什么是财政预算,为什么要做财政预算以及怎么作财政预算。
宋子文就像一个财会学校的老师一样,耐心细致的教着桂系三巨头,可是他们还是似懂非懂,三个人像护犊子的老牛一样,怀疑宋子文会亏待广西。
正在宋子文的情绪开始激动时,庄继华插嘴了,他告诉三巨头财政预算就像作战计划一样,战前总是先看看自己有多少兵力,算算敌人有多少实力;看看地形,分析敌情,然后分派兵力,那地方多点,那个地方少点,预备队留多少等等;预算也是这样,先看看自己可能有多少钱,然后看看那些地方要用钱,那些必须马上给,那些可以缓缓。庄继华这样一说,三巨头明白了,这和打仗的原则是一样的。
双方最没有争议的是党务,对陈公博提出的意见,三巨头几乎全盘接受,那一天的谈判是最顺利的。
接下来关于军权,庄继华出马了,不过名义上是陈公博主谈,但很快李宗仁就发现,他们实际上的对手是庄继华。
“广东的军队大部分已经按照苏俄方式整编,所以广西也要整编,仿照苏俄,也就是三三制整编,另外还要增设党代表。”
“按照苏制整编我们没有意见,只是数量我们希望能保留四到五万。”白崇禧提出了他们的要求。
“四万!不行,不行,”庄继华尚未开口,宋子文即就叫道:“每月需要的军饷开支即达到四十万,全年军饷即要五百万,这绝对不行。”
白崇禧眉毛一扬当即反驳道:“现在我们只有两广,距离统一全国还早得很,保留四万人是为了北伐的需要。看看北洋军阀有多少人,奉系至少五十万,孙传芳还有三十万,吴佩孚也不下三十万。两广军队有多少,加起来不过十四五万。”
庄继华心说你吓唬谁呀,便微微一笑开口说道:“白将军的对北方很是留心呀,不过情报不是很准确,吴佩孚大约二十万,孙传芳大约二十万到二十五万,奉系实力最强也不过三十万到三十五万;总兵力大约八十万左右。不过决定战争胜负的不是简单的数字对比,如果仅仅是数量,贵军不就已经被沈鸿英或者唐继尧消灭了吗。”
然后又从李宗仁说:“我们的问题是一边要打仗一边要建设,因此军费在财政支出中所占比重较大,这是允许的,但这还是要有个度,过了这个度会导致财政破产,那时决定战争胜负的因素就变成了财政。”
财政决定战争胜负,李宗仁白崇禧决不能接受这种论点,恐怕这个时候的大多数军人都没有认识到这点。不过宋子文是认识到的,他也意外,因为他没想到庄继华居然对财政有这种认识。
不过这时庄继华真正认识到这个时候的军人对军队的敏感,李宗仁白崇禧黄绍竑的觉悟在他看来已经很高了,把广西双手送给了中央,可是一谈及军队就表现得异常顽强。
连续几天双方谈到军队的数量就卡住了,李宗仁为了缓和气氛授意黄绍竑举办了一个酒会,邀请参加的不但宋子文一行人,还有各省来祝贺的代表。广西平定代表一股新兴力量的崛起,引起相邻各省的瞩目,除了云南唐继尧外,其他主张联省自治的四川、贵州、湖南都派出代表前来祝贺。对于这个酒会,庄继华是欢迎的,他的使命中还有观察湘桂之间的关系。
几天下来,庄继华已经成功赢得三巨头的尊重,因此向中央来人介绍各地代表时,庄继华也有幸身居其中,当李宗仁向庄继华介绍湖南代表叶琪时,庄继华表现很是热情,但叶琪却很冷淡。
孙中山时代湖南成为南北两军的战场,后来更收容湖南叛军程潜,至今谭延恺率领的湘军依然是广东军队的主力之一。
这套繁琐的程序走完之后,叶琪悄悄对李宗仁说:“德公,你这是何意?”
李宗仁知道叶琪话中的意思。叶琪是他李宗仁、白崇禧、黄绍竑广西陆军小学的同学,虽然不同级却也相互熟悉,此番他奉赵恒惕的命令来联络广西,赵恒惕给他的使命有三:一是争取湘桂政治上保持一致,建立两省合作;其二若桂军有意东下广东,湘军愿意协助,保证不占广东一寸土地,消灭谭延恺和程潜两部后即班师回湘;其三若上面两项都不能做到,那么争取桂军中立,在湘粤之间两不相助。
不过叶琪到南宁后向李宗仁转达了赵省长的意思,可李宗仁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让人陪他在南宁游玩,自己却忙于整军,两周之后却忽然邀他来梧州,他没有得到答复也不便回去,便一起来梧州了,到了梧州才知道李宗仁是与广东政府谈统一的,这让他大为气恼,升职一度说要回去,还是黄绍竑拉住了他,黄绍竑对他说既然已经来了,不如见识一下当今广东人物的风采,可叶琪却说什么也不肯,今天听说酒会有广东代表参加,他也不想来,但白崇禧却坚决把他拉来。
“你不是老说广东如今怎么怎么不好吗?今天给你介绍几个当今广东的俊杰,我可告诉你,这几个人可都是喝过洋墨水的,你得表现好点,别让人家把你看成土鳖了。”李宗仁微笑着说。
第一部 黄埔风云 第四章 大革命风云 第二十四节 后备役
叶琪闻言不由苦笑着摇头:“德公,你到底什么意思?咱们同学一场就算不答应也别害我呀。”
“哪里就害了你,我是在拉你上岸。”李宗仁眼中闪过一丝狡捷,他对湖南的情形有所了解,只是现在还没想好怎么用这枚棋子。
为了照顾宋子文他们,李宗仁很是下了一番心思,特意找来广西的留学生黄伟烈按照西式方式举行,席间还有乐队,有意者可随时入舞池一展身手,不过他本人却不会跳,正好庄继华也没心思跳舞,见到叶琪后,他就存心想与叶琪或者李宗仁谈谈,但黄绍竑却硬塞给他一位小姐,他随意跳了两曲就告罪向李宗仁身边靠过去,说实话他的交际舞跳得不好,他最拿手的是蹦迪,没成想宋子文在对他糟糕的舞步嗤之以鼻的同时,也认可他的确是因为贫困失学,因为穷人是没多少时间跳舞的。
李宗仁见庄继华过来心中不由暗喜,他也正想与庄继华谈谈,黄绍竑所说的整军与政权建设同步进行很是吸引他。
叶琪也是个不喜欢跳舞的人,他本想离开却又被李宗仁劝阻,因此在一边与李宗仁有一搭没一瘩的闲聊,他是背对着庄继华的因此没注意庄继华过来,等李宗仁出声招呼庄继华时,他想走却已经来不及了。
庄继华坐下后随意的与他们谈,李宗仁有意把话题往整军上面引,庄继华却不接招,反把话题往叶琪和湖南上面靠,叶琪不明就里,随着两人的话题说了阵,随后醒悟过来,原来这两人是有意凑到一起的,于是他起身要走,李宗仁却又把他留下,三人去了楼上的小厅。
小厅不大摆了三张沙发,进门后,却发现白崇禧一人坐在里面。
“健生,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李宗仁问道。
“下面太吵,想清静一下。”白崇禧被打断思路,转头看见三人,便没说实话。
“看来都是有心人,只有我是莽撞的。”叶琪自嘲的说,虽然不知道他们要谈什么,但看这架势就已经明白了。
“什么有心无心的,我是想和文革谈件事情,也请你来参谋参谋,同时也把你的事情谈谈。”李宗仁打算开诚布公,刚才在楼下兜圈子,已经明白这个年青人太滑,不会轻易吐露自己想要的东西。
“说实话叶将军的事情也是我关心的事情,德公就请先谈吧。”庄继华也不知道白崇禧在这里究竟是巧合还是他们有意为之。
“好,大家都开诚布公,”李宗仁呵呵笑了两声,然后收敛笑容对叶琪说:“叶兄,你来之后对我说了很多,可是赵恒惕搞的是联省自治,我们不赞成这个主张,我们认为联省自治只是为军阀割据提供理由,当今中国只有实行总理的三民主义才能强大起来,才能距外辱,复国权。”
“德公说得对,我辈投身军旅辛苦血战,奋斗多年,不是为了只救区区广西,而是为救中国。”白崇禧愤然跃起:“联省自治守土而已,对国家毫无助益,若要如此,白某不如回家种地。”
壮哉,将军。
“赵省长提了三个要求,很抱歉,我都做不到,若湘粤之间爆发战争,那就不是湘粤地方之争,而是主义之争,是革命与反革命之争,我们既然以身许国,那就绝不会置身事外。”
叶琪苦笑一下,双手拍拍大腿:“原以为至少能完成一项使命,没想到……,好了,这下我可以回去复命了。”
说完就要站起来,李宗仁连忙摁住他:“别忙,公事谈完,可我们的同学之情还在,我碰上为难之事,还请叶兄看在老同学的面上帮我参谋参谋。”
也许我们对前辈的指责过多,他们也是想救中国的;庄继华先前一直有怀疑,他不知道为什么桂系三巨头要把广西双手奉上,现在他隐隐有了些许把握,也许正是他们说的,是因为政治理念相同才促使他们作出这样的决定。
“德公所说的为难事恐怕是整军吧。”庄继华也不再躲躲藏藏:“我在广州曾经整编过川军,有些心得,我们一起参详参详。”
也不等他们表态,庄继华就接着说:“广西现有六万军队,确实太多,必须裁到三万人以下,如此才不至于导致财政过度困难。”
白崇禧闻言心中不快立刻立刻就想驳斥,李宗仁却示意不要激动,继续听他说。
庄继华冲白崇禧略一点头便继续说道:“军队数量下降了是不是实力就弱了呢?我看不一定,决定军队战斗力的是军官和训练,裁军的目的是节省军费,不是为了削弱军队,故而裁军不能单纯的裁军,要在裁军中对军队进行建设,使军队更强大。
在西方有硬实力和软实力之说,何为硬实力,训练、装备、经费;软实力呢,组织、工业、民众;裁军裁了硬的部分,却可通过建设软的部分来加强军队的整体实力。后备役就是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季宽兄认为后备役需要很多行政机构配合,这话说得对,但认为广西目前行政机构不健全,不能实行后备役,这话就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