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投机者 第989节
“陈立夫撤掉的几个党部主任均是在我支持下当选党部主任的,父亲,陈家兄弟掌控中央党部十余年,用人唯亲,造成各地党部组织涣散,战斗力低下,重庆党部能独树一帜,正是得力于良好的体制,儿子以为,陈家兄弟此举不是进步而是倒退。”
蒋介石脑中想起了蒋经国有些激愤的声音,有点讽刺意味的是,从西南开发队收权,损失最大的不是庄继华,而是蒋经国。
当年将蒋经国放在西南开发队,就是为将来收取西南开发队的权力做准备,蒋经国也没有辜负他的希望,短短几年时间就控制了重庆的大部分权力,当然这也是庄继华有意放权的结果,可现在却引起了蒋经国的不满。
“你认为中央党部的做法好,还是保持目前的方式好?”蒋介石抬头看着唐纵。
这个问题出乎唐纵的意料,他感到有些为难,蒋介石又温言说道:“你不要有顾虑,我是信任你的,尽管大胆的说。”
“学生不是有顾虑,”唐纵还是没敢轻易开口,君主的话不能完全当真,他谨慎地答道:“按照党章,中央党部有权任命下属党部官员,可重庆近几年的发展证明,文革设计的这个体制效果很好,重庆十六县党部的战斗力远超其他地区,也是事实,所以学生难以决断。”
对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却让蒋介石很满意,他微笑着说:“看来你还是支持文革的。”
唐纵背心陡然冒出一层细汗,蒋介石仿佛无意似的拍拍他的肩头:“重庆模式有其优点,也有缺点,外面那些人就知道吵嚷民主,实际上并不知道国家目前最需要什么,专制也好,民主也罢,只要抗战能胜利,国家能发展,什么制度都行。”
“校长高论,学生以为他们是上了共产党的当,共产党这次是打民主牌,目的还是想和我党分权。”唐纵恰如其分的恭维,让蒋介石更满意了。
“你有这个认识很好。”蒋介石背着双手慢慢踱步:“毛泽东是个很利害的人,他比中共以前的那些领导人都利害,王明之流就知道抱住马克思教义不放,而他的变通性更强,所以也就比王明他们更难对付。”
说到这里,蒋介石停顿下又补充道:“如果文革想去延安,就同意他去,你准备下,过几天我们去洛阳。”
对蒋介石最后这番话,唐纵有些莫名其妙,庄继华想去延安,据他对庄继华的了解,他对共产党没有多少好感,去不去都不可能倒向中共,而去洛阳?一战区和五战区比较平静,日军在山东得手后,没有继续向沂蒙山进剿,而是抽调兵力向冀察战区发动进攻,对冀中、察北进行重点围剿。
第三部 血火抗战 第八章 诡道 第二节 陕北行(二)
“你晓得,天下黄河,几十几道弯哟,几十几道弯上几十几只船(哎)?几十几只船上几十几根杆(哎)?……”
庄继华的手指在车窗上随着韵律轻轻敲击,到西北一个多月了,经常听到这种带有黄土味、带有沧桑感的歌谣,可每次听到他都涌起一种熟悉感,这或许是他在这个时代最熟悉的歌曲。
这一个多月在西北各地走了一圈后,他对这块土地有了大致。在此之前他从未到过西北,对西北的情况只是各种报告中得知,这是一块大多数地区极端贫瘠的地区,虽说河套平原富庶,但也是相对西北地区而言,比起江浙来说还是远远不如。
与江浙不同的是,这里的民风极其强悍,军队地方处理事务的方式也与长江以南完全不同,在这短短的一个月里,他就目睹了一起斗殴,起因就是一个简单的水源。
两个村子全村出动,就在水溪边打斗,男人冲在前面,女人跟在后面,老人小孩无不上阵,场面之恢弘,让庄继华这种见惯大场面的人都感到惊讶。
整个西北的军事状况让庄继华基本满意,占据河套平原的傅作义部正在整军,傅作义部是八战区的主力,部队战斗力在西北各部中排名前三,但该部最大的问题是装备很差,步兵武器主要还是汉阳造或晋造,火炮没有几门,军饷从来没发足过。傅作义在辖区内一方面大修水利,实行减租减息;另一方面大力整军,办了数个随军军事学校,轮流整训中下级军官,对部队进行重新编制和整训,战斗力大幅上升。
除了傅作义部,西北另一支部队也让他刮目相看,那就是西北的回民部队,马鸿逵的十七集团军就是由青海甘肃的回民组成,但与国民党的大多数部队一样,这个集团军是由青海的马步芳和甘肃的马鸿逵部组成。这支回民军队最大的战斗力不是来自他们的战马和战刀,而是信仰,所有回民都信仰伊斯兰教,每个团都有一个阿訇,每次出战阿訇都要随军出征,在军中鼓舞士气,所以士兵悍不畏死。
西北部队的最大问题还是装备,除了胡宗南部,其余部队装备都很差,象回民部队,装备主要是汉阳造,连晋造都很少,甚至连子弹都不够,主要靠战马和马刀。
庄继华遇见的每个将领都在向他抱怨武器,庄继华只能告诉他们,全面解决武器装备还需要时间等待,夫人在美国已经购买了一百家工厂的设备,贵州开发已经进入高速发展阶段,只要再等一年,国产装备便能送到西北。
从河套前线回来,庄继华便不再管什么了,在西安整天与胡宗南游玩听戏,要不就是到胡宗南的部队去,什么也不管,就与李铁军等一帮同学聚会,就像是在放假。
在西安庄继华还遇到一个意外的人,那就是宣侠父。武汉失守后,设在五战区的联络处被撤销,宣侠父被调回延安,进入抗大学习,去年毕业,被派到西安担任办事处副主任。
宣侠父又给庄继华带来一个意外,他正式向庄继华提出邀请,邀请他访问延安。这个邀请让庄继华有些为难。重庆发生的每一件事,张静江都会及时通告他。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宫绣画还是非常担心,因为这会动摇庄继华的追随者对他的信心。
相反,李之龙却不在意,在李之龙看来,庄继华主要是靠共同的理想将这些追随者聚合在一起,只要这个理想不破灭,他们就不会离去,而那些离去的,更多的是投机者。
庄继华没有立刻答复宣侠父,他考虑几天后,决定接受宣侠父的邀请,不过他没让李之龙跟他一起去,李之龙本身也不愿去,他找了个借口去克难坡拜访第二战区司令官阎锡山。庄继华这与宫绣画在宣侠父陪同下,一起去延安。
初秋的陕北,到处是裸露的山头,黄色的地表,北面吹来的风,带来漫天黄沙和苍凉古朴的歌声。
宣侠父坐在后面一辆车中,他的目光漫无目的的向四周观察,思绪却此起彼伏,此次中央决定邀请庄继华到延安是经过慎重考虑,中央认为,庄继华和蒋介石是不同的,从他以往的主张来看,他是主张维护抗日统一战线的,与民主人士关系密切,是国民党党内的民主派,从历史上看,他从未参加过剿共战争,对我党是有好感的,而且也曾经向我党提供过巨大帮助,能争取他,是我党抗日统一战线的巨大胜利。
“我们应该把抗日统一战线工作做到蒋介石的身边去。”浓厚的湖南话在他耳边响起,和庄继华打交道已经快二十年,特别是在五战区这段经历,宣侠父越来越认识到这个人的复杂性,他可以毫不在意的向新四军捐献几千条枪,却也可以满不在乎的鼓励国民党军进攻八路军和新四军。
在抗大学习中,他就思考过,庄继华应该归在那类人中,或者归在当今中国的那个阶层中,思索良久,他还是把他划入小资产阶级这类,尽管他现在身居高位,但本质上还是小资产阶级。这次邀请庄继华去延安得失如何,他实在看不清。
“文革,这次去延安能不能见到毛泽东?”宫绣画打破车内的平静问道。
“不知道,”庄继华的目光依旧在窗外的原野上,漫不经心地答道:“最好还是能见到,他是中共实际领导人,了解他的想法,说服他,可以保证抗战胜利后的国内和平。”
“如果西南的工业基地能够完成,”宫绣画叹口气说:“国民党的实力会倍增,你那位老师恐怕不会同意他们保留军队和政权,恐怕共产党难以保全。”
“那你太轻看他们了,”庄继华明白宫绣画的意思,有强大的工业基础,有经过抗战锻炼的军队,蒋介石不会再允许延安保留军队,也不会允许延安保持现在这种独立状态,中共也不会轻易就范,内战就会爆发,中共将会被消灭:“看看中共现在的根据地分布,冀察战区,热河,山东,山西,山东山西还算了,察哈尔和热河就有大作用了,紧靠蒙古,中共完全可以从苏俄得到援助,所以战争一旦打起来,胜败还很难说,战争持续时间一旦超过一年以上,国民党失败的可能性更大。”
“国民党会失败?”坐在副驾座上的伍子牛有些不相信,他回头看着庄继华,神情很是惊讶,庄继华调整下坐姿,淡淡的说:“战争胜败从来不仅仅是军事力量对比,更多的是政治和经济。重庆发生的事情说明,要求实行民主政治的诉求将越演越烈,我估计战后将达到一个高潮,中共将以这个为号召,团结所有民主党派,在政治上获得主动。而经济上,八年抗战,国家经济困难,没有十年以上的恢复,国家财政好不了,所以,一旦爆发战争,经济政治双重压力,国民政府不一定能赢。”
庄继华也不敢把话说死了,他已经明显感到自己对历史的影响越来越大,缅甸之战就不说了,就说重庆的工业基础。西南开发持续十年,即便有五年是边打边建设,但产生的效益也是惊人的。
从短处看,西南的这片工业,解决了军队急需的武器装备,使部队装备提高,能和日军进行面对面的战斗。但从深层次来看,意义则更加非凡。
从军事工业及其延伸出去的行业,总共让超过一百万人受益,他们为这些工厂工作,领取工资,不但解决了就业,还带动市面繁荣,缓解了经济压力。
更重要的是,庄继华的成功让蒋介石更关注工业,所以宋美龄在美国谈判中,对工业设备的渴求超过了对军火的渴求,五亿美元全部购买了工业设备,一旦这些工厂建成投产,国民党军的战争潜力将上升两个台阶。
大规模工业建设,扩大了城市,城市化吸收了农村剩余劳动力,使农村矛盾不再那么激烈,社会总体矛盾下降,社会比起以前来更加安定,普通民众对政府的支持上升。
当然这其中还是有弱点,甚至有些弱点是致命的。首先这一切都不是稳定的,缺少保障,比如减租减息是行政命令强制实施,政府控制一旦削弱,地主肯定会反弹,农村矛盾会再度上涨。其次,整个体制是在一个更大的体制下运转,这个更大的体制可以随时摧毁下面的体制,要让重庆摆脱这种危险,只有让这个更大的体制实行和重庆一样的体制。
庄继华心中有个强烈的感觉,那个一手改变了现代中国的巨人一定会见他,否则邀请他到延安便毫无意义。
宫绣画却没想那么多,在庄继华决定去延安时,她就表示过反对。
车队卷起一条黄色长龙,延安驶去。
第三部 血火抗战 第八章 诡道 第二节 陕北行(三)
数百个陕北青年组成的腰鼓队和锣鼓队在城门口组成一个巨大的方阵,在广场上欢腾跳跃,粗狂的音乐卷起漫天尘土。苍凉、略带悲壮的乐曲,刮过古老的延河,在宝塔山、清凉山、凤凰山之间回荡。
宝塔,威严、沉默的站在山头,看着远处的那条黄龙渐渐驶近。延河,安静、蜿蜒的流向远方。车队沿着河边向城门处疾驰而至。
聚集在城门口的延安民众明显感到这次来的人不同,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十几个穿军装的人中,除了灰军装的八路军军官外,还有五六个穿黄色军装的国民党军官和新闻记者。
对闭塞的延安民众来说庄继华这个名字没有丝毫意义,他们只知道来的是个大人物,没看见交际处的金处长和几个不知名的军官正站在队列最前面,这几个军官明显是金处长的上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