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皇帝李治 第530节
似乎记起了甚么,平静的低头看向满身鲜血的管家,李恪轻轻的说道:‘老吴啊,多谢你为本王杀出一条血路。唉,如今想来,你也伺候我老杨家一辈子了,照顾本王十多年,没想到老来到底还是无法让你善终,道歉的话心里憋得太多了,不知从何说起,如果,如果真的还有下辈子,做马做牛,恪也加倍还你。”
“王爷,”吴管突然抬头咆哮了起来。
李恪摆摆手,“不要再叫我王爷了,从今天开始我和你们一样,都是阶下囚。”
吴管家直直的身子缓缓跪了下去,强忍着莫大的悲痛,语调铿锵的缓缓指着身后杀声传来的院落,悲怆的道:”老奴的全家的命都是昔年王妃给的,死了就当还债了,可王爷,那些死士都是您和要离生前苦心练出来的,每一个都融进了我们这些年来多少的心血。这次是三千吴王府的死士此生唯一次正大光明战斗的时候,老奴相信他们决不会让王爷失望的,但王爷……王爷你现在又为何要让他们失望,让他们死的半点价值也没有。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王爷如今是是想做那莽夫项羽吗?”
“还请王爷早早逃离,他日为我等报仇。”吴管家身后一脸疲惫的白衣死士齐齐跪倒。李恪张开口想说话,可盈眶的泪水,好似憋住了自己的嗓子眼,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了。箭步上前一把把吴管家扶起来,接着去将身后那些目光坚韧的白衣死士扶起,一个个不曾放过一个,丝毫不曾害怕耽误了逃命的时间,李恪只觉得无法呼吸,只能这样才能舒展一些压抑。他只是曾经救过他们一命,还是因为别有用心,可是他们却从此无怨无悔的追随着他,于此绝地之下竟无一人挟主背信弃义,只要他下令,无论对错从来都毫不犹豫的执行,儒士们讲道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而这些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莽夫,又为了甚么。
是了,公以国士待汝,汝必以国士报之。一切如此简单。
“你们是我的部下,本王也不瞒你们,以往本王只把你们当作工具,一柄用坏了随时可以丢弃的刀,可今天本王突然……突然感觉自己真的错了,你们把本王当作亲人,永远坚定的站在本王的身后,这份恩情太沉重了,沉重的本王现在无以为报,一想到这,本王心就痛。”李恪扔下了手里的长剑,强忍住眼底的泪意,“砰”的一声跪倒了,发自肺腑说道:“来生再与诸位壮士们生死相伴祸福与共了。”说完,砰砰砰的以头抢地,一下下干脆响亮快速。
“王爷。”吴管家猛地扑上前阻止住李恪,脸上老泪纵横,“王爷,对我们而言,您的安危比整个大唐都要重要,我等贱命一条,哪管死后洪水滔滔,诚臣徇主而弃亲,孝子安家而忘国,各有行也,王爷不必自责,这是我等职责而已。只要王爷仍在,我们就有杀下去的理由。为了我们这些死士死得有些许价值,请王爷珍重。”
“万望王爷珍重。”
李恪呼出一口气,从那些不善言辞的死士们冷硬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他回头的望向了的橘子洲头,那里还有一个以前不曾重视的女人在等自己,还有那个嘴上虽从来没有夸过一句,可心里真的很欣慰的好儿子,捡起长剑,李恪缓缓站起,语调坚韧的抱拳说道:“诸位,来生再见,一切拜托了”
吴管家和舍得殿中的白衣死士齐声高呼:“主公保重,万望主公他日为我等报此血仇。”
大雪终于开始纷纷而落,苍凉的风带起鹅毛般的雪花窜进了舍得大殿,吹起白衣死士的衣袂翻飞,李恪面无表情疾步向后院的密道冲去,瞬间消失在大殿之中。
见倔强的主公已走,吴管家转过身,看着跪倒的士兵,突然大唱:“小混蛋们,和老夫一起赴死,感觉如何?”
“快哉,只是可惜此时无酒,不能为我等壮行。”白衣死士头领豪气干云的站起来大笑,所有人也跟着他站了起来,手放在背后的剑鞘的剑柄上,寒剑半露,“纵无酒,也自是视死如归也,老管家且放宽心就是。”
“哈哈哈,说得好,这才是一个男人应该说的话。”吴管家畅快的大笑。
“那当然,我们男人岂是那些娘们能比的。一个义字,一个忠字,纵使顷刻血洒荒野,绝不多嘴半个字。”白衣死士首领大笑着撕下了白色的衣角,系在额头。
“滋滋……”
学着头领,舍得大殿内的白衣死士齐齐撕开了衣角,白色的丝带狠狠的扎在头上,以此明志。
“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兔崽子们,我等好男儿,不管对错,只问忠义,纵死犹闻侠骨香。和老子一起杀个痛快吧。”白衣头领哈哈大笑。
“说的好,来人,上酒。秀衣啊,老夫这次难得大方一回,都喝个痛快,别阎王殿中告老夫抠门。”吴管家古怪的笑骂道,自有人把早已准备好的酒乘上。
“老爷子你这是……”真名叫白秀衣的首领问道一半就没再问了,一切尽在不言中,老管家早就准备好赴死了。
“喝完后,一起杀个痛快,生做兄弟,死也要葬一处,不枉我等欢聚一场。”白秀衣当先拎起一坛子三勒浆,灌了数大口,碰的抛飞酒坛。
片刻,一只只酒坛被抛飞,坠落,摔得粉碎。
“杀”
吴管家、白秀衣和一干白衣死士握住背上的大剑剑柄,一往无前的冲向大殿外苍茫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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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嗖嗖”箭弦声回荡。
姜恪自率领着锦衣卫站在吴王府的庭落中,将吴王府团团困住,密密麻麻的弩箭肆意的穿梭在走廊假山过道间,只要不是锦衣卫、龙骑军,杀无赦,闪电般的向内府院落突进,沿途不断跳出奋战阻击的死士,都被轻易斩尽杀绝,几乎构不成任何可以正视的武力。
那些弩箭都经过了墨院的加工和改良,力量强大的恐怖不提,三角血槽让它极易穿过人体,因此不少门窗走廊的柱子,乃至墙壁,都挂了吴王府中不少慌忙奔走被钉在的仆奴尸体,王三石一根长矛拖在地上,带起细细的血迹,率领着红袍锦衣卫蛮横的左冲右突,那些阻止起有效冲锋地白衣死士,转瞬间就成了刺天弩士最好的靶子,一阵箭雨,狭小的走廊亭台间,根本没有转身余地,个个如千疮百孔的筛子,闷哼声不断,王三石偶尔挥矛冲上前突刺,杀得痛快淋漓。
而姜恪根本不屑一顾,只是不断的下达着射击的命令。
吴王府的白衣死士们的身体如同倾倒的稻草,红色的血液在白衣上勾勒出最怵目惊心的图案,一排一排的倒下去,面对大唐最彪悍的北方军团,根本没有还击之力,在锦衣卫、龙骑军们彼此熟练无比配合中,杀人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但是尽管如此,吴王府三千白衣死士还是不断呼朋唤友,狂奔而至,没有盾牌,没有掩护,只手上一柄甚是恐怖的大剑,用自己的身体为盾,双手握大剑,就那么白白的当靶子,为他们的主公赢得生存的时间。
火热的鲜血染红了刚刚铺上一层薄薄白雪的大地,尸体布满整个吴王府,人临死前的嚎叫声此起彼落,不少白衣死士都是哪怕死了,也不屈的用大剑撑住身子,不曾倒下,更少有跪下的,哪怕冷眼旁观的姜恪也不由动容了,战斗说不上激烈,只能说惨烈。
今天是白衣死士的殉祭日
十二万长沙军全军覆没,战争早已不适用现在的情境,也许血淋林的屠杀才最恰如其分
箭雨继续穿梭,破空声也始终锐利,力量的悬殊对比随着时间一刻一刻流逝变得越来越大,越靠近舍得大殿,抵抗越来越弱,白衣死士们还击的能力越来越小,小的已经不再需要刺天弩士了,尸休被渐渐的堆积成了一座小山,未死的人倒在地上发出惨烈的**,不少人挣扎着用自己的大剑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终于,舍得大殿在望了,姜恪微微**了下嘴唇,勾勒出一抹畅快的笑意,他虽没有看见李恪,但他逃不了,总算没有出现意外,辜负陛下的知遇之恩。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尖锐的战马嘶鸣声陡然传来,“第三道防线处,出现大批敌人,锦衣卫第七小队溃败。”响亮的警钟响彻在姜恪耳际。
“将军”
王三石惊呼一声,姜恪目光冷冽下来,随即又平和下来,“没关系,刘仁轨的战船早已巡弋在湘江上,全面布防了不少时日,我相信刘将军的能力况且,指不定还是调虎离山呢,杀进去,把舍得大殿哪怕一块地板也给我翻开。”
就在王三石接受命令,马上要命令手下杀进去时,一个低沉却豪迈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两种语气矛盾统一的糅合在一起,一个老管家和一群头系白带的白衣死士从舍得大殿走出,说话之人正是白衣死士首领,和张要离并列为李恪两大心腹的白秀衣,男人缓缓沉声道:“你们还没有将我们斩尽杀绝,急什么,有没有胆量和我等最后一战。”
姜恪好笑的大声道:“刺天弩士。”根本不理白秀衣的摇战。
白秀衣双拳握的铁紧,眼睛发红,死他一定也不怕,他怕的是如此窝囊的死,任何一个男人,如果能享受硝烟,是死也不会独守在炊烟中的,白秀衣嘴角被他咬出血迹,他不能忍受窝囊的死去,没有一点反抗力的,像个娘们。
“住手”
一个雄壮浩然的声音突然响起,姜恪没有回头,可是王三石等人惊异的抬起头来,只见东南方的走廊,一个身材魁梧极具压迫力的大将,手按横刀,身边清一色雄壮的高大武将,气势磅礴,风风火火的龙行虎步而来——裴行俭。
裴行俭手按横刀,大步慨然走到殿前,身姿凌厉的转身冷视姜恪:“住手,姜恪姜将军”
龙骑军的战士面面相觑,一时间齐齐停住了手,纷纷惊惧的转头向姜恪看去。
“姜恪将军本将军说住手”裴行俭居高临下,俯视比他低几个人头的姜恪,豪不给面子,双目定定的望着他,大声喊道:“陛下授我监军之职,关键时刻可以夺三军之帅印,行使专断之权。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裴监军,而非裴行俭,不知姜恪将军还有何话说。”
姜恪目光阴沉,急促呼了几口气,缓缓说道:“裴监军,你是监军,军令如山,老姜我自然遵从。不过,我要说的是,老姜我是一个军人,扪心自问,今日所做固然无情,可自认绝无做错,好了,就这样。”说完厉喝一声:“所有人都退下,给裴监军让路。”
“也许你是对的,不过若只靠兵器,是练不出铁血虎狼的,狭路相逢勇者胜,对方已经提出挑战,而且并不影响大局,我们不能拒绝。”裴行俭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