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 第110节
梅振衣:“对了,我就是这个意思,相见便是有缘,同席而坐就更是缘份了,扯那些没用的干啥?来来来,喝酒,今天我请客,请老朋友左至尊,也请这位新朋友,请问怎么称呼啊?”
中年男子:“随便你!”
梅振衣顺嘴就接:“原来是随先生,我敬你一杯!”旁边的玉真公主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连左游仙与钟离权都面带笑意——这小子太特别了,不拿神仙当神仙。
中年男子喝了一杯酒,放下杯子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不想再听我多言,那我就不说了。今天受你人情,我也不能白喝你的酒,送你一件东西吧,这面镜子就是我的一点谢意。它可以照见任何你想看的东西,只要有一念之缘!也可以解答你此生不解的因由,只要你追究其中!在这面镜子中,可以看出你究竟是谁?”
说完话他已离席而去,径自下楼走了。梅振衣手边桌上却多了一面小镜子,形状大小就如女子梳妆常用的贴花镜一般,轮廓似一把小团扇还有个手持的柄,镜子是倒扣在桌子上的,背面纯银色,镂刻着祥云纹饰。
仅看那祥云状浅浮雕,就知此物不是凡品,一眼看去恍然真如天际祥云舒卷,定睛收摄心神才能看清那只是不动的纹饰,世间能工巧匠难造,应是修行法宝。
那中年男子的话可谓说到了梅振衣心里头——它可以照见任何你想看的东西,可以解答你此生不解的因由,可以看出你究竟是谁?这对于一位莫名的穿越者来说,是极大的诱惑。
梅振衣看见镜子背面的祥云纹,一瞬间有些恍惚,下意识的伸手拿起镜子。此时神识中传来一连串的声音将他惊醒:“不可照!不能照!不要照!”竟是左游仙、钟离权、清风三个人的声音同时说话,清风不知身在何处,而左游仙与钟离权嘴唇未动,直接以神念传音。
恍惚间突然被三道神念逼入神识,那是什么感觉?梅振衣手一抖把镜子给摔落了,镜子却没有落地,而是很神奇的出现在梅振衣的衣怀中。
此时神念中还有话声传来——
左游仙:“照见任何想看的东西,那是妄境,你的修为未到,不可乱照,否则进去出不来。”这人倒是挺有意思,他自己没少折腾梅振衣,但在这种场合却也帮他。
钟离权:“解答此生不解的因由,那是前生来世纠缠,境界未到,有答案你也堪不破,不是你此时所能见。”
清风说的话最“通俗”:“这面镜子不是你的,不论你用它照人照己,你在镜中所见,那随先生都可以看见。他说的话当然不假,但最后一句有问题,不是你知道自己是谁,而是他可以通过镜中所见窥测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还无法控制镜中会照见何事,干脆不要照!”
好悬呐!梅振衣从怀中掏出镜子递给钟离权道:“我差一点就照了,这东西,我不敢留,还是交给师父您罢。”
“咦,镜子不是落地不见了吗,怎么在你怀里?”玉真公主眼睛瞪得大大的,很吃惊的问道。
“神器!”左游仙与钟离权同时开口,他们都是有见识的人,看见这一幕立刻就认出这是一件神器。所谓神器与普通的法宝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它可随化身变化,否则以梅振衣的修为,自己是不可能将落地的东西从怀中取出的。
梅振衣:“神器也不敢留,清风仙童的话吓到我了,我可不想照镜子的时候被人偷窥。”
钟离权与左游仙又齐声道:“清风对你说什么了?”
刚才很有意思,三位高人一齐用神念暗中提醒梅振衣,彼此却是听不见的。梅振衣将三人刚才的话分别又讲了一遍,大家这才都清楚了。玉真公主有些懵了,方才只有她没想到那位说话“讨人嫌”的中年男子,竟是如此高人,不在东华上仙之下。
钟离权接过镜子,对着自己照了照,又在手中抚摩一番道:“清风的境界在我之上,我此刻才看出奥妙,他人未到就看出来了。左道长,你也看看?”然后把镜子递给了左游仙。
左游仙接过镜子,脸色微微一变,拿在手中把玩却没有照:“仙人了断因果,确实有所不同,我虽不怕这面镜子,但也不会照给那位随先生看的。……梅振衣,这上面有化身灵引,相当于化身随行,他可以随时收去,而你却丢不掉,不论丢到哪里它都会自动回来的。”
钟离权摇头道:“他已说送给了梅振衣,除非梅振衣自己要还,否则他是不能收去的。”
梅振衣赶紧说:“我还,我现在就想还!”
钟离权瞪了他一眼:“你想还,人家还不想收回呢!这是一件神器啊,什么人有这种大手笔,随手就给了你?这东西有大用处,不照自己也可以照别的,麻烦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论你施法照向何人何物,那位随先生都可以看见。……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莫名招惹到那种人?”
梅振衣叫道:“师父,冤枉啊,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您是仙人都不明白,我怎会明白?”
钟离权叹息一声:“你确实没招惹他,但是,谁叫你在那种人面前胡言,信口叫他随先生?现在倒好,他的灵引真的随身不脱了,也算给你个教训!”
左游仙皱眉道:“教训一个凡人,随手就送一件神器?没有这么做事的,必定还有原因。……小子,你真不简单啊?”
钟离权:“既然看不透,空想也无益,徒儿,这件神器你自己收好吧,不用担心失落,也不可随意乱照。先把眼前的事情办好再说,有时间再慢慢处理这面镜子。”
眼前的事当然就是送玉真公主进城,酒楼上碰见左游仙与随先生一打岔,又坐了一会,眼见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梅振衣与玉真公主下楼离去。在酒楼门外的湖边,梅振衣略带歉意的对玉真公主道:“真的不好意思,本来就是想陪你吃顿饭,不料却发生了这些事,没吓到你吧?”
玉真公主:“我早知你是仙人弟子,和你在一起,是我一生从未有过的奇遇,这是我的福缘,怎么会害怕呢?”说话时低下了头,夕阳下,娇羞的脸色亦如天边的霞光。
梅振衣有些尴尬咳嗽一声:“玉真,时间差不多了,上马吧!”
……
日落时分,芜州城外,凤凰坡的方向有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马上坐着两个人,梅振衣在前面提缰,玉真公主从后面伸双手抱着他,抱的很紧,脸也贴在梅振衣的后背上,似乎是害怕摔下马去,可她的表情却看不出一点害怕,仿佛还很陶醉。
一骑烟尘很快就引起了攻城叛军警戒哨的注意,远处接连响起示警的号角声。梅振衣的马离城墙还有三里多远,迎面左右两个方向就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奔腾声,在城外巡视的叛军游骑恰好赶到了,共有六十余骑,左右合围拦住了梅振衣的去路。
第094回、仙童避客出山外,神君跃马入城中
“什么人?站住!……再不停下,就放箭了!”对面骑兵纷纷喊道,却没有布成战斗队形,因为梅振衣这一骑看上去没什么威胁,一匹马上两个人,既没穿盔甲也没拿兵器,不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快闪开,马惊了!”梅振衣大喊一声,毫不减速仍往前冲。对面的人愣了愣,就这一愣神的功夫,梅振衣连人带马已冲到了近前,骑兵们立刻就发现了不对!
梅家养的马,当然是日行千里的良驹,可是好马不等于天生就是战马,战场上一往无前的铁骑是要经过严格训练的,而菁芜山庄的马没有上过战场。这匹马一看见前面有骑兵阻挡,本能的就想放慢脚步向旁边躲闪,梅振衣扯住缰绳双腿用力夹马,控住这匹马继续前奔。它显然不是惊马,这个破绽被骑兵们发现了。
发现不对,梅振衣的马已到近前,近距离开弓放箭来不及,骑兵们纷纷亮出兵器迎了上去,而他们根本就没有“碰”到梅振衣。离着还有几丈远,梅振衣的袖中飞出一支银白色的长鞭,似一条飞舞的银蛇扑了过来。
刀枪挡不住银蛇,这鞭子一碰见阻挡就散开成一片片白雾,紧接着又瞬间凝聚成形,只听啪、啪、啪一连串脆响,鞭梢如翻花跳浪般扫过,分别抽在面前骑兵胯下马的耳后。这下可就乱了,这些战马连叫都不叫一声就突然倒地,骑兵们猝不及防纷纷落马。
就这么一个照面,梅振衣已经打马穿了过去,向着城墙飞奔。远处的城墙上,此时升起了一股浓烟,浓烟两侧的雉堞后突然站起来一排弩手,左右各百人,端着上好箭的弩指着城下。
梅振衣奔驰的方向正对着浓烟升起的地方,此时身后传来嗖嗖的羽箭破空之声。他刚才抽倒了面前七、八骑冲了过来,其余五十余骑拨转马头随后就追,同时开始放箭。梅振衣头也没回,那支长鞭在身后盘旋,散成一片白雾,白雾舒卷又不断凝结成点点银光,将飞射来的箭矢全部扫落。
这不是鞭法而是剑法,就是当初习练昆吾剑时满天切菜的功夫,此时竟然以拜神鞭的妙用变化施展而出,尽数挡住箭雨。这根鞭子在梅振衣手中是千变万化,运用的无比纯熟,比自己的手还要灵活许多。
追到了城下弩箭的射程内,骑兵们不约而同勒住战马不再追击,他们都好奇的看着——这两个人想干嘛?一点都没减速,想撞城墙自杀吗?
眼看到了城墙下,梅振衣大喝一声一提缰绳,胯下马腾空而起,同时向前挥出拜神鞭,长鞭化成一道涌动的白虹直抵城上。马踏虹桥如奔驰在虚空,还传来嗒嗒的马蹄声,就这么冲上了城墙,所有人都惊呆了!
别说城下的骑兵,就连城上的弩手们也是张大了嘴目瞪口呆,有好几个人的弩都脱手掉落城下。他们只是奉命来接应梅公子“进城”的,并不知道梅公子会怎样进城,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
拜神鞭化为无形白雾之后,还能承受住马蹄踏落的份量吗?当然不能!周围没有人看清,马蹄每一步踏下,虹桥上相应的位置恰好闪现一片银光,这与刚才打落箭矢的法术很像,此刻却用来托住马蹄。
以梅振衣的法力,御器当然能够承受两人一马的重量,但此种法术真正的妙处不在于法力,而在于修为境界。神识能感应周围一切细微的变化,由心而发随时做出反应,凝聚一段鞭身盘旋成一片银光,恰好托住马蹄,看上去就像马踏虚空驰上城墙。
没人教过他这么做,梅振衣不仅借鉴了昆吾剑的妙用,而且还受到了另一人的启发,就是齐云观原先那位吕观主。当初吕观主带着他从齐云台越过绝壁峡谷进入青漪三山,就是展开无形之器飞云岫为虹桥。那是梅振衣第一次看见修行人的御器神通,如今他的修为不亚于当日的吕观主,手中拜神鞭可虚可实,也模仿出飞云岫的“虹桥”妙用来,而且比当初吕观主施展的手段更加高明。
玉真公主如痴如醉简直如做梦一般,与心爱的情郎同乘一马已让她芳心乱跳,再看见梅振衣单枪匹马敢冲向敌阵,年纪轻轻竟有顶天立地的男子气概!最后登城这一幕,比神仙腾云驾雾还要潇洒英武。假如用现代的话来形容,那就是——哇,简直帅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