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 第157节
钟离权抬头看着远方,方才那云端上的众人争斗之处,没有回头像是自言自语道:“上古人皇印,不仅仅是一件东西……”
上古神农百草鞭,是炎帝神农氏手中的鞭子,但也不仅仅是指那根鞭子,也是一种炼药的法术,梅振衣手中的拜神鞭也算是山寨版的了。上古人皇印是上古三皇曾掌管的一枚印章,同时也代表着一种人世间大神通权柄。
上古之事无史可记,待到有伏羲与女娲出,画八卦正乾坤,而定人间大伦。人皇印是青帝伏羲画八卦时所制,相传可以定山河万物之序,相安众生守常。这枚印如为法器,用处就大了,比如武则天下法旨封绿雪为敬亭山神,如果追究其妙用,就是定山河万物之序。
这枚印不是随便用的,就拿封绿雪之事举例,不是下道法旨绿雪就成山神了。将满山灵枢地气汇聚与绿雪原身一体,清风能办到,那位智诜禅师也能办到。但不同的是,他们需要施法才行,如果收了法术,绿雪本人没那个能耐,则绿雪还是绿雪。
但有了人皇印就不一样了,智诜禅师施法将满山地气灵枢汇聚与绿雪原身一体,再用真火焚尽以人皇印颁出的法旨,山河之序已变,满山灵枢地气自然而然就与绿雪原身一体。她就成了真正的山神,不用智诜禅师再继续施法术。
除非清风杀了绿雪,否则他也夺不回这个道场,后来还是绿雪自己想了个办法解决了麻烦。
有人皇印在手,不等于就代表拥有人间帝王之位,但还有个奇妙的地方,其它人拿到这枚印没用,据说掌印者必须有人间帝王之位才行,以帝王之旨施法加印才有效。比如换个人,哪怕是菩萨金仙,就算拿到这枚印也不能用之重定山河之序。
使用这枚印还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要有出神入化以上的神通,世间修行圆满要达到极致,否则动用不了它。这一点对人间帝王来说太难了,几乎没有可能。
想当初青帝殁身之后,炎帝神农与黄帝轩辕争天下,印本在炎帝之手,后来交给了黄帝,但在黄帝之后此印失传。一方面因为黄帝认为山河之序已定,不可再去随意扰乱,子民应相安而处在世间自尽其力,另一方面恐怕也没有人能动得了这方印。
这些本已是上古洪荒传说,后人不知真假,没想到当朝出了个武太后,这枚印居然跑到了她手中!敬亭山封神之举应该是尝试,武后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动用人皇印。
听完钟离权的讲述,梅振衣问道:“师父,人皇印真的是如此用处吗?”
钟离权沉吟道:“只是上古传说,究竟如何为师也不敢确定,就像那上古神农百草鞭一样,人皇印也自有其巧妙吧,敬亭山封神之事,你也亲眼看见了。”
梅振衣:“假如传说是真的,拿来滥用的话,可未必是人间之福啊?”
钟离权:“传说人皇印不在帝王手中无用,在帝王手中也不是人人能动用,这些未必是真的,但一定有所依据。假如是真的话,碰到滥用之人,要么夺其印,要么夺其位,这枚印也就失去用处了。其实在最早的传说中,它是上古三皇用来安定人间的,让仙界无法随意干扰人间生息之地,众人灵觉开启自然生息之后,人皇印也就弃之不用了。”
梅振衣仍然追问:“那位随先生为什么要来夺印?这枚印对他能有用吗,看他的用意,还特意把清风勾引来。”
钟离权:“很简单,这枚印对随先生有没有用我不清楚,但他不希望人皇印出现在武后手中,同时也在试探清风,看看清风对这枚印感不感兴趣。结果随先生没有夺走印,清风对这枚印也不感兴趣。”
梅振衣皱着眉头道:“上古传说多有夸张离奇,可能不实之处甚多,我估计那枚印上有上古三皇留下的法力,因此在世间妙用神奇。但因为这个传说,它的名字也叫人皇印,成了一种象征,一般人也不敢拿出来动用。……师父,如果没有人皇印,你能封一个像绿雪那样的山神吗?”
钟离权想了想:“仙家高人有可能办到,也有可能办不到,至少对于我来说,没那么容易。”
梅振衣:“假如能办到的话,应该怎么办?”
钟离权:“用仙家神通也不复杂,比如像你那样先为绿雪立神祠,让她神识有所依附,受香火心愿供奉修行,再像明月那样传她天地灵根妙法,大成之后汇聚满山地气灵枢与原身一体。只是这样做,一来无法保证绿雪本人能否修成妙法,二来无法得知她需要多少时日。如果一切顺利最终成功的话,就与当日封山神的结果是一样的。”
梅振衣:“老天,这还不复杂呀?还是人皇印来的方便。”
钟离权:“其中也各有利弊吧,假如照我说的那么做,绿雪成就山神很难,但等到那一天,她本人也等于仙家妙法修行大成。而现在这般,绿雪还是绿雪,只是汇聚满山地气灵枢与原身一体,得到山神之位罢了,却不等于自身修行已成。……对于很多人来说遭遇此事,若为凭空所得的神位所惑,往往止步于此,修行永远也无法再进了。”
听了师父这番话,梅振衣琢磨了半天才说道:“无山神之心,亦尚无山神之能,却受山神之位,当然会有问题。”
钟离权转过身来:“徒儿啊,先别说这些了,你今日已有飞天之能,为师十分高兴,但你谈论这些话题还太早,今天的事也不是你所能插手。我给你一个忠告,假如清风不提,你也不要再问,就当今夜你没有来过,也不知道这回事,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梅振衣起身行礼:“师父所说是金玉良言,弟子一定遵从,今天如果不是师父赶来,我冒冒失失的闯过去被他们发现,对我恐怕也没什么好处。您既然来了,随我去洛阳逛逛吗?”
钟离权摇了摇头:“皇都有什么好看的,太牢峰还有事,我先回去了。若碰见什么事情超出了你所能处置,到太牢峰找为师便是。”说完话摇着破扇子也飞天而去,梅振衣在黄河岸边站了半天,犹在回味今夜所闻,天色微明时才返回洛阳城中。
天亮之后陪父亲用完早饭,再到后院中去招呼清风,这位仙童正站在院子里晒太阳,见到梅振衣只淡淡问道:“今天你要去哪里?”
看清风神色如常,一点也没有提昨夜的事情,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梅振衣记住钟离权的劝告,也什么都没提,只是笑道:“想去洛阳城中四处逛逛,仙童随不随我一起去?”
清风点了点头:“既然来了,我也想看看,那就走吧。”有他跟随在身边,梅振衣也不必带其它的下人,这次换了普通人的装束,就像个富家公子领着一名书童出门。只不过这位书童看上去很拽,一路上不伺候公子,甚至都不怎么理会。
在那个时代,洛阳什么地方是逛街的最佳去处?当然是南下河市场,达官贵人平民百姓穿着各色衣衫来来往往,这里能买到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百货物产,各色商品从琴棋书画、珍奇古玩到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应有尽有。
梅振衣一路上都在留意这里什么东西卖的最好,又缺什么,都有哪些商家字号,来往者兜里都有没有钱,大多都买什么价的东西。清风不紧不慢的跟着他,也一脸淡然的向周围扫视,不知他在看些什么,既没有好奇之色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梅振衣在一家茶饼铺前停下脚步,问了几样商品的价钱,又问老板道:“煮茶之道费功费时,假如将茶叶简单炒制,饮时以滚水冲泡即可,这样是不是更方便?”
那老板卖了一辈子茶,也没听说过这种建议,挠了挠脑袋说:“那不就是泡树叶喝吗?不像是饮茶。”
梅振衣笑了:“不必繁琐另有真趣,而且价格比茶饼便宜的多,我只想问一问,如果那样的话,好卖吗?”
老板一摊手:“这我可说不好,大家以前可没见过呀。”
正在说话间前方突然一阵人声嘈杂,转角处油坊那边传来一片大呼小叫,还有不少逛街的百姓提着东西就往这边跑,一边还相互招呼道:“快闪快闪,薛和尚来了。”
循声望去,只见一群光头簇拥着一匹高头大马站在路口,马上坐着一名和尚,此人生的是唇红齿白相貌堂堂,身材非常健硕,脑门油光发亮。听见众人议论,这人应该就是薛怀义,周围摆的小摊被他这群人马冲的乱七八糟。
薛怀义在马上耀武扬威的喝道:“是什么人,走路不长眼,敢冲撞本师的马?”
有两名手下左右架住了一名高簪道士,大叫道:“寺主,就是这个臭道士,挡在道中把你的马给惊着了。”
那名道士战战兢兢的说道:“薛寺主,你的马快,贫道有些走神没有躲开,以至冲撞在一起,在此给您赔不是了。”
薛怀义一名手下喝道:“惊吓了寺主的宝马,那可是太后赐的御马,赔个不是就完了吗?身上的银子都拿出来供奉白马寺吧!”
那道士眼中有怒意却又不好发作,只能反问道:“你们是出家人,我也是出家人,岂有让贫道给佛寺布施的道理?”
昨天梅孝朗派人到京兆衙门监督行刑,当庭杖毙二十七名凶徒,光头党作鸟兽散,再也不敢肆意妄为。薛怀义心中郁闷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带着一群手下到南下河市场散心。他在集市中骑马,有一名道士走神没躲开与他冲撞在一起,他不仅不道歉还要找道士的麻烦。
听见这道士居然敢顶嘴,薛怀义心头火起,指着对方道:“朝中达官贵人,到白马寺布施的多了,一个臭道士有什么了不起?……来人,剃发!”
一声令下,左右如狼似虎,按住道士掏出小刀就要剃头发。梅振衣见状刚想上前,袖子却被人拉住了,是清风阻止了他,轻轻摇了摇头。
“仙童,你不管闲事也就罢了,我见到了却不能不管,这个假和尚太嚣张了,哪有当街按住道人剃发的道理?我师父孙思邈与钟离权都是道士,看同门的面子,我也应该管一管。”
清风淡然道:“有必要吗?那道士的头发剃了还能长出来。你真想插手也不是这种管法,让他以后不能随意剃人之发才是正理,放心,我已经出手。”
梅振衣注意到清风的表情,发现他又在笑,看着薛怀义闹事的方向,笑容怪怪的有点坏,看样子已经暗中使了什么手段。真是八百年难得一遇的奇事,清风也会出手管闲事了,而且他这种表情梅振衣还从未见过。
“仙童,你到底做了什么?”梅振衣按捺不住好奇心,压低声音问道。
清风很奇怪的问了一句:“你不是想赚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