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倾天下之将门冷后 第461节
天色渐沉如水,大雨不停,不断的向下倾覆着雨水,与吼声震天的战事形成了一曲令人激昂的完美乐章。
连绵瓢泼的大雨当中,漆黑如墨的身影仿佛死神莅临,身姿姣越,手起枪落,利落干脆。
望着那仿佛人肉收割器一样转眼之间就到达自己面前的颀长身影,莫文渊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十年前,第一次从边境传回消息说这位少年小将从万军之中取了北汉敌贼首级的那一刻。整个朝廷无不哗然,缠绵病榻的昭阳帝大喜,亲封其为豫王副将,闻名天下。
莫文渊苦笑,这算不算是朝廷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可惜的是,他永远也没有那个机会向朝廷证明这一点了。望着那转眼间出现在自己面前通体乌黑的银枪,莫文渊怔怔地松开了手,长剑落地,落在泥浆血水当中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我降!”他喊道。自己最后还是怕死的,即便是输,也不想死呢。
褚洄动作优雅的站在莫文渊身前,沥银枪的枪身差点就消失在莫文渊的胸口。他饶有兴致的挑起眉,嘴角微微斜勾,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的笑容:“降?”声音低醇如酒,与形象完美的融合在了一处。
“降。”莫文渊高举双手,面色沉痛,苦笑不绝,他耳边是连绵不绝的铁蹄声。只要他投降了,无论死不死,朝廷军都没有剩下需要一战的理由了。
朝廷军组建在短短半年之间,那么就让他倾覆在这一刻吧。
燕京此时并无大雨,只是天色阴沉的难看,天际偶有轰动雷鸣之声。
瑶华宫里,曾后端着茶盏的手猛地抖了一抖,瞬时就松开了手让茶盏碎裂在了脚下的地毯上。
她张了张嘴,想唤一声“冯凭”,但是这才想起来冯凭早就已经死在陌州城外了,浑身的鲜血流尽而死。她苦笑了两声,端庄精致的面容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几岁一般,充满了绝望和悲哀。
曾后深深的陷进了背后的坐榻当中,良久都没有动弹一下。她无力喊道:“来人,下旨,将萧天鸣宣进宫来。”
☆、第429章 战歇,回京
莫文渊投降的事情没两天就传遍了整个燕京,在这个百姓人人都万分关注战事之际,这么大的消息根本瞒不了,也并没有人想瞒。
那六十万大军是大燕最后可以动用的兵力,同时也就意味着,大燕完了。
燕京百姓一片惊惶,尤其是权贵们,饶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消息对他们来说还是一场灾难。豫王上位,或许不会对燕京百姓下手,但是绝对会对燕京权贵们做一个肃清,即便不是现在,也会是在未来的某一天。
朝廷并没有如那些心存侥幸之人一般做垂死挣扎,甚至连武州仅余的那些守军都在朝廷的吩咐之下没有对压境入京的镇西军做什么阻拦,大开“方便之门”,任由他们一举入京。
往年,每当镇西军回京之际燕京的百姓都会聚集在中央大道之上,对胜仗而归的镇西军将士们夹道欢迎。彼时百姓欢腾,举国庆贺,因着那是对保卫疆土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的尊重和爱戴。
而如今,整条中央大道之上空无一人,全城闭门,显得有些萧瑟的安静。
初夏的白日已经隐隐有些热意,空气都在太阳的照耀之下隐隐扭曲了起来,整条街上只有偶有路过的树边上有轻微起伏的蝉鸣叫声。
镇西军将士们默不作声的走在大街之上,表情肃整,目不斜视,仿佛半点没有被这样的情况感染。他们身上还穿戴着那日战时所穿戴的盔甲,金刀血未干。从前进燕京之时,常有百姓站在路边欢欣鼓舞,时而喊着他们的名字,时而屡劝不止的送上新鲜的瓜果蔬菜以示爱戴和慰问。即便是去年回燕京述职之际,也从未有过这般萧条严肃的景象,连路边的茶楼酒肆都关上了门,掌柜和伙计窃窃私语着从窗缝中看他们,时不时的低声讨论这些什么。
燕京的守城之军并没有对他们进城做什么阻挠,甚至干干脆脆的直接消失在了城门口,将城门的守卫交由镇西军接手。这样手段干脆,说一不二,定然不会是他们自动自发如此,而是受了曾后或是瑞嘉帝的旨意如此。
望着路边那些紧闭的门窗,叶挽的心里突然说不上的难受。
从前她对褚洄所说的那番话,虽说句句发自肺腑,但是说实在的她自己从未有过这样的亲身体验。从英雄到反贼这样的落差实在是太大了,仿佛一下子从云端跌进了泥潭,从前爱自己敬自己的,现在都怕自己怨自己,连叶挽都有多少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感,更何况这些英勇威武,这么多年以来拿性命去守卫身后这些百姓的镇西军将士们呢?
叶挽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身前策马而立的褚洄,他的背脊挺的笔直,面色平静的看着正前方,仿佛半点没有被周围的环境所影响。他身为主将,心里一定是最难受的那一个吧?当年那些被百姓们时常挂在嘴边的威名,现在都仿佛像是一个个笑话,从四面八方喷涌而出抨击着褚洄那颗雷打不动的心肠。
他是大燕战神,是嘲风将军,是守卫大燕国土的护国柱石。可是现在,他所守护的百姓们一个都不愿意看到他,将他当做阎王,门窗紧闭,生怕自己一时间说错了什么话成为这支反贼铁军的眼中钉,轻而易举的将他们拔出。
叶挽沉默着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身后军容整齐的众将士们,他们现在心里又该有多难受?会不会今后午夜梦回之际,心里会有些许责怪他们的豫王殿下或者是褚将军,觉得要不是他们的决定自己也不会从一支人人敬仰的铁军变成现在令人人唾弃的反贼呢?
注意到叶挽的目光,身边的段飞微挑起眉,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来。
叶挽一怔,看着段飞无所谓的神情竟然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嘘,”段飞比了个手势,无声说道:“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兄弟们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心里没这么脆弱,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觉得有什么,丧失了自信心的。”他笑了笑,对着叶挽眨了眨眼。“时间会证明一切的。”镇西军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威名赫赫声名远播的铁军之名,当初豫王殿下刚刚组建镇西军镇守陇西之时,受到的白眼冷遇比现在还要多得多。
彼时他只不过是个刚刚被贬到陇西去的小王爷,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即便他有过几年在楚家军中混迹的经验和名声,也并不为百姓所容。甚至还有沧州边城的百姓,觉得镇西军操练声音太响,动静太大,严重影响到了他们的生活,抱团出来反抗的……
现在不还是照样在陇西混的好好的,被陇西百姓奉若天神么?
世事本就不能尽善尽美,他们所拥护所爱戴的一直都只是豫王殿下一人,既然跟着豫王殿下一起反了,那他们就已经做好了接受白眼的准备,并没有叶挽想象的这么无辜脆弱。
成王败寇,自古如此。即便现在他们为百姓所不容,时间久了自然就能证明豫王殿下的好来。
甄将军跟了豫王殿下多久,段飞就跟了豫王殿下多久。身为久战成名的老将,他所想要表达的一切自然是有自己的道理。
叶挽神奇的被段将军的几个眼神安抚了,心中稍定,面对这空荡的大街心情奇迹般的舒畅了起来。这些在朝廷之下安逸的活了几十年,从未收到过战事的侵袭。即便是在这些年来听说过多少战役,心潮有多么澎湃,那也仿佛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般。他们或许会在你面前展示几分尊重,但那也仅仅是几分罢了。到底不是发生在他们头上的事情,镇西军所拯救的也不是他们本人,在关键时候又怎么能企望他们鼓起勇气站起来,成为镇西军坚实的后盾呢?
百姓们从来都不在乎到底是谁执政掌权,他们所需要的只是能够吃饱穿暖,生活安逸,仅此而已。
今天或许会有人对镇西军有所憎恶,对豫王殿下有所怀疑和厌弃,但是明天又将是另一番场景。
想通了这一点,叶挽座下的小灰也仿佛跟着一起欢脱了起来,步履轻盈,马蹄踏踏。
三十万镇西军不可能尽数进城,豫王殿下已带几万大军上路,朝着燕京这边赶来,有五万左护军留在了瀚城和沛城以作策应,二十万驻扎在燕京城外待命,进城的大约只有不足五万之众。
这一下,陇西有右护军,北有中护军,还有遍布在陌州武州各处的左护军兄弟,几乎整个大燕都已经尽数在镇西军的掌控之下,动弹不得了。
路行至品茗轩附近,忽而那半阖的大门就敞了开来,从中涌出好几十个小厮打扮的店小二。他们个个手中都捧着两个大盘子,盘中堆叠了不少小巧细致的茶盏,其中盛满了散发着冰凉之气的凉茶。
为首的掌柜的认识叶挽,笑眯眯的招呼道:“叶都尉,我们公子早前来信,说近段时间各位镇西军的将军大人们定会进京,正逢初暑,让我们好好的为各位大人们准备好凉茶点心,以解暑气。各位半年来久战不停,辛苦了!”说着他识相地指了指茶盏道,“公子还说,怕各位大人们疑心,所以特地吩咐我们用银杯银碗盛茶,还请各位大人放心。”
叶挽哭笑不得,要说花无渐笼络人心的手段只怕全天下就此一家,别无分号。他料想到镇西军进京必定不会被百姓们所欢迎,体贴的还准备好了“捧哏”的小二,不让这些兵蛋子们觉得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心思细腻若此,也难怪他能够将花家的生意发展的天下尽知,无人敢小觑了。
他是在用自己的行动像燕京朝廷作出警告,镇西军的后头还有他这个富甲天下的老板杵着,有钱就拥有了一切,如果要继续拉长战线,根本就用不着担心粮草军饷的问题。
甚至叶挽也能从中看出他的小小心思,不光是他在为镇西军“金钱”的方面撑着腰,同样也是在向全天下的人展示他花家跟镇西军关系匪浅,同样也有镇西军在他背后撑着。两两相辅相成,算是互惠互利,却半点都让人兴不起不舒服的感觉来。
最前面的褚洄冷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看那递到自己面前来的凉茶。
主将不接,身后兵蛋子们自然也没那个胆子敢接,眼观眼鼻观鼻的站在原地,弄的品茗轩的一众小厮们一阵尴尬。
叶挽清咳一声,摸摸鼻子道:“可是我们入京人数众多,总不好顾此失彼,要不还是算了吧?花公子的心意我们领了……”正说着,就看着后面涌出的小厮们一个个吃力的搬出几十口缸来。
那掌柜的笑呵呵道:“叶都尉放心好了,我们从前几天就开始准备了,就怕你们突然回京来不及。只是要委屈各位军爷们,几人共用一个茶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