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男媳 第103节
“……”杨婳一惊,抬头看着苏远之,满脸不敢置信,须臾,杨婳依然不愿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又问了一遍,“远之,你……你刚才说什么?”
苏远之笔直的目光看着杨婳回道:“我说,我吃了珍珠粉。”
杨婳眼睛瞬间红了,眼泪止不住地掉了出来,她一遍遍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不是……不是最讨厌那东西么?你都、都不让我吃,怎么可能还自己吃呢?远之,你不许骗我,不许吓唬我,我不信,我不会信的!”
苏远之这次没说话,他直接走到一边,从杨婳那身换下来的旧衣服里摸索,片刻后从里面找出一包纸包的珍珠粉,苏远之将其打开,眼睛眨也不眨,一仰头就将那粉末往自己嘴里倒。
杨婳发了疯似的冲过去:“远之!你干什么!”
杨婳伸手去抢苏远之手里的珍珠粉,粉末撒出去不少,但还是有一些许部分进了苏远之嘴里,杨婳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当即伸手甩了苏远之一巴掌。
这不是杨婳第一次打苏远之了,之前苏远之单膝跪在她面前恳求她跟自己走的时候,杨婳打了他,苏远之让她别再吃珍珠粉的时候,毒瘾发作的杨婳又打了他,可每打一次,被打的人好像不是苏远之,而是杨婳,杨婳当即面如死灰,浑身止不住的乱颤。
杨婳扑通一声跪坐在了地上,伸手抓着苏远之的双腿哭泣不止。
“为什么……为什么啊,远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苏远之身体僵直,满眼隐忍,齿缝里挤出声道:“我就是想知道,那东西到底有多难戒!为什么你就是戒不了!”
杨婳哭花了脸,哽咽的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儿拼命摇头。
苏远之缓缓蹲下身,单膝跪在杨婳面前,面色不变,声音却已沙哑,苏远之扶着杨婳的双肩道:“妈,我陪你,陪你一起把这东西戒掉,你不能再吃了,我已经离开了苏公馆,你难道忍心看着我孤身一人留在人世?”
杨婳一惊,抓着苏远之问:“你、你为什么离开苏公馆?是不是蒋玉梅她把你赶走的?她、她答应过我,不会赶你走的,她——”
“不是她,是我自己要走的,”苏远之满脸嘲讽,“我一个野种,哪好意思一直赖着不走。”
“谁说你是野种!”杨婳激烈道,“你就是——”
说到一半,却突然戛然而止,苏远之追问:“就是什么?”
“你就是……就是……”杨婳泪眼婆娑,像被人掐着喉咙似的,想说说不出。
苏远之继续道:“我既然不是苏家人,自然没脸住在苏公馆,蒋玉梅要的不就是苏家么?我如今连争夺的资格都没有,她自然不会再为难我,到时候我带你离开南京城,我们回庐州,去看看外公,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他老人家,也不知他肯不肯认我。”
“庐州……庐州……”杨婳眼神向往,片刻后又变得惊恐,“不,我不能回去,不能回去,我对不起爹,我不能回去见他……我不能。”
杨婳仰脸看着苏远之,眼泪顺着她脸颊滑落,她对苏远之道:“你回苏公馆,你回去,我、我去求蒋玉梅,只要她同意,你就能回去,远之,你不能走,那就是你家,你不在那儿你要去哪儿啊?”
“那不是我家。”
“那是你家!是你家啊!远之,你听话,听话好不好,回去吧,回去……”
“没有亲人,哪儿来的家?”
“怎么没有?大帅是你爸,他就是你的亲人,他——”
“他不认我!”苏远之低呵,“他不认我,五年来,他对我的死活不闻不问,两年来,他动不动对我打骂,你想看看我身上的伤吗?”
说罢,苏远之站起身,就开始解身上的衣服,衣衫一件件褪去,苏远之上身赤裸,他没有用方藜给他的祛疤药膏,背上的鞭痕深浅不一,一道道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怎么……怎么会这样。”
杨婳心里最后的防线崩塌了,她看着苏远之身上的伤痕,想伸手去摸,指尖堪堪碰到皮肉,就吓得猛地缩回,面如死灰。
第167章 母子坦言(下)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杨婳跟魔怔了似的,始终喃喃着问为什么,眼里的眼泪也干涸了,再也流不出什么了,苏远之将衣衫的扣子一颗颗扣好,走到杨婳面前,这么多年来,他早已喜欢与人保持距离,即便是后来见了杨婳,苏远之也几乎不与杨婳有亲密接触。
是因为温贤,让苏远之不再抗拒与人接触,所以他朝杨婳伸出手,轻轻握住杨婳的手,杨婳整个人颤了颤,仰头惊恐的目光看着苏远之问:“为什么……”
苏远之低声道:“因为我不是他的儿子,所以他可以为了苏有信,轻易的放弃我。”
杨婳怔怔看着她。
苏远之继续道:“在东瀛,苏有信……苏有信找人要害我,我把害我的人杀了,也因此得罪了人,苏耀强来到东瀛之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保下苏有信,他把我丢给那些东瀛人,任由他们处置,我从东瀛偷渡到了德国,刚开始的半年,我做了很多活儿,可我什么都不会,所以被打被骂成了常态,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土豆是需要削皮才能吃,米饭生的时候是不沾手的,衣服并非都是丝绸做的,冬日……冬日太冷的时候,会忍不住想骂娘,在冰天雪地里睡觉不只会感冒,还会死!”
杨婳伸手捂住嘴巴,呜咽声却还是止不住的从指缝间流出,看起来比歇斯底里地喊出来还要悲伤。
苏远之平静的诉说着自己的过往,仿佛只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他描述的非常详细,通话他的话语,仿佛能看到那一幅幅画面,走马灯一样从眼前一一略过。
“我刚进军校的时候,被他们瞧不起,嫌我太瘦弱,嫌我皮肤的颜色,嫌我贫穷,所以每次的体能训练我都冲在前面,他们都在抱怨午餐难以下咽,只有我每次都将碗碟吃的干干净净,我疯狂的想让自己强壮起来,整整三年零六个月的时间,我平均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超过六小时,我拼了命的回来,回到南京城,我想重新证明自己,想重新得到苏耀强的认可,可结果呢?原来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在他的心里,我苏远之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是个死人。”
杨婳哭的快晕过去了,捂着耳朵拼命摇头:“别说了,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苏远之低喘一声,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他伸手将杨婳捂着耳朵的手拿开,低缓道:“好,我不说了,反正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只想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苏耀强,从此以后他是他,我们是我们,你想回庐州,我陪你回庐州,你不想留下,我带你去德国,我在德国有一座庄园,那里的风景很美,非常适合养病,我相信你会喜欢那里。”
杨婳却摇头道:“不,我不走,远之,对不起,都是妈的错,妈对不起你,你……你走吧,离开这里,去德国去哪都好,你走吧。”
苏远之深叹了口气:“你在这,我能去哪儿?我已经没了父亲,难道你要让我再没了你吗?”
杨婳呜咽哭着,苏远之闭目再睁开,道:“好,既然你决定要留下,那我陪你,反正我这一生本就是个笑话,再多个笑话也无妨,你也不用再向蒋玉梅要什么珍珠粉了,那东西我也能弄到,我给你,放心,以我现在的财力,够我们母子吃一辈子珍珠粉了。”
“不行,不行!”杨婳再次哀求道,“你不能吃,你不能碰,远之,你不可以碰,那东西它、它会要了你的命的,你看我,人不人鬼不鬼,连我自己都厌恶我自己,我——”
“难道你以为,我就不厌恶我自己吗?”苏远之冷笑道,“我就是一个连生父是谁都不知道的野种!”
“不是!你不是,你不是野种,远之,你就是耀强的儿子,是他的亲生儿子,是妈,是妈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杨婳瘫坐在地上,边哭边喊,终于将心里的委屈喊了出来,然后便坐在那儿嚎啕大哭起来。
苏远之也松了口气,陪着她,让她哭完,才问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婳哽咽道:“原来、原来耀强他原是有妻子的,他的妻子叫蒋玉梅,他当年之所以愿意娶我,只是因为我父亲为我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父亲他……他一直不同意我嫁给耀强,因为他觉得耀强并非真心待我,可我不信,我不信,我告诉父亲,若我这辈子不能与耀强终成眷属,我便……便死在他面前。”
杨婳摇头:“是我太自私,是我太任性,我对不起父亲,这么多年,我竟一次……都没回去看过他,当年耀强待我好的时候,我与父亲置气,觉得父亲根本不懂耀强,结婚十年,耀强一直把我放在手心里捧着,这样的男人,是父亲看走了眼。”
“可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耀强之所以对我好,是因为那些年父亲一直在背地里给他钱,耀强需要钱,打仗养兵需要很多很多钱,是父亲,那十年我过的如梦如幻,那是因为父亲他用钱为我筑起了一座高强,让我可以尽情的躲在里面,自以为是的独占夫君的宠爱,家庭美满、夫妻恩爱、父慈子孝!”
在杨婳的半生中,她付出最多的不是亲情,亲情不需要维系,父母的疼爱从来就是不求回报的,衣食无忧的杨婳, 从小便向往戏台上唱的爱情,梁祝也好、红楼也是,七仙女更是为了董郎连神仙都不做了,杨婳想,若有一日自己也能遇到心仪之人,即便为他付出性命也甘之如饴。
然后这样的机会真的来的,她遇到了苏耀强,他们爱得轰轰烈烈,父母越是阻难,这段爱情仿佛越坚不可摧,杨婳想,终于到了自己为爱情豁出性命的时候了。
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她终于嫁给了苏耀强,她们历经磨难,就像戏文里唱的那样,可她是幸运的、是幸福的,因为她最终走向了圆满。
可忽然有一天,杨婳发现所有的一切原来都是假的,苏耀强有爱人却骗她说未婚,父亲百般阻拦的背后,却是一直在斥巨资供养她这段可歌可泣的伟大爱情,杨婳的世界塌了,她日复一日过的生不如死,无数次她是有了寻死的念头的,可不行啊,她死了,远之怎么办啊?她可怜的儿子是无辜的。
就在她神经最为脆弱的时候,蒋玉梅用珍珠粉诱骗了她,却不知那片刻的欢愉背后,却藏着死神的利爪,原来所谓的“灵丹妙药”,也恰恰是“致命的毒药。”
杨婳捂着脸道:“蒋玉梅让我告诉大帅,说你不是他的儿子,是我……我与他人通奸,生下的野种,我拒绝了,我苦苦哀求她,求她不要,她想怎么伤害我都可以,但是你不一样,你是我的孩子,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便是死不愿伤你半分,可她太可怕了,她……她趁我刚吃完药,神智混沌的时候,找来一个男子塞到我房里,然后让大帅来捉奸,大帅误以为我背叛了他,觉得我是个……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无论我怎么解释,他都不肯相信。”
杨婳有段时间是痛恨苏耀强的,在她被苏耀强关起来之后,在得知一切真相之后,她是恨苏耀强的,因为苏耀强不止毁了她的爱情,更是毁了她的一生!
所以在一次毒瘾发作的时候,她出于报复告诉苏耀强,苏远之是她与别人的孩子,苏耀强白白给人当了十几年的父亲,把别人的儿子当宝贝似的宠了十几年,自己的亲身儿子不光年纪被改,这辈子注定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出。
苏耀强一怒之下要杀了杨婳,是蒋玉梅求情,杨婳被送去一个籍籍无名的尼姑庵,不久后,蒋玉梅告诉苏耀强,杨婳“病逝”。
杨婳缩卷着身体,恨不得将自己塞进地缝里,她不敢去看苏远之的脸,怕从苏远之的脸上看到他对自己的厌恶和唾弃,毕竟连她自己都唾弃自己。
“我当时是疯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可不管我怎么解释,他不听,他就是不听,他嫌我脏,嫌我恶心,他连看都不肯多看我一眼,我、我不敢见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些,我没脸说,我怕你恨我,我害怕,远之,我真的好害怕,我好痛苦,远之,远之我好痛苦……”
杨婳语无伦次,到后来反反复复重复着“害怕”和“痛苦”,一直到苏远之离开,杨婳也没敢再见苏远之。
苏远之从那间喘不过气的屋子里出来,静坐在冰冷的台阶上,苏远之仰脸望着天空,眼泪无声地从他的眼中滑落,沿着脸颊流进领口里,寂静无声。
温贤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苏远之,整个人悲伤的仿佛天地都变成了灰色,温贤抿唇,快步上前走到苏远之面前,一伸手紧紧把人抱进怀里。
第168章 发作
苏远之被冷风浸透的脸,瞬间贴上一个温暖的怀抱,温贤没有问他怎么了,只是紧紧抱着苏远之,让他的脸埋在自己怀中,低声道:“怎么办,才一会儿不见,我就好想你啊,想的心都疼了。”
蒋氏没看到苏远之哭,倒是被温贤的举动惊到了,她是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可毕竟没见过两个男人相爱,万万没想到这个温贤居然如此……放浪,青天白日,还是在寺庙里,居然与同为男子的苏远之做出如此亲密之事,简直不要脸!
而让她更惊讶的是,苏远之居然没有推开温贤,反倒伸手回抱住温贤,紧紧搂住了温贤的腰。
就这么静静过了片刻,苏远之松开温贤,起身牵起温贤的手道:“走吧,回家。”
温贤看了一眼苏远之伸手紧闭的房门,点头道:“好啊。”
两人手拉手从蒋氏身边过的时候,苏远之突然停下脚步,冷厉的目光看向蒋氏,蒋氏被看的一个激灵,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蒋氏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温贤给她钱的事被苏远之知道了,也许下一秒苏远之就要找她还钱呢,可惜这五百块在她兜里还没捂热呢,就要被要回去了吗?不行,想她可是属貔貅的,进了肚子里的银钱绝对没有还回去的可能!
然而过了许久,苏远之依旧不发一言,牵着温贤的手,抬脚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鸡鸣寺。
回去的路上,苏远之将自己在屋内与杨婳之前的谈话内容告诉了温贤,温贤一时间,竟不知该同情她还是气她太傻,毕竟如果不是杨婳一时想不开,告诉苏耀强苏远之并非他的儿子,苏远之和苏耀强之前的父子关系,或许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僵局。
可她之所以那么做,也是因为苏耀强骗了她、蒋玉梅陷害她,说到底,这所有的事情当中,最可怜的还是苏远之,因为这些人至少曾经都有过选择,而苏远之自始至终根本没得选。
天黑前,温贤和苏远之赶回静园,苏远之一直表现的很冷静,甚至还亲自下厨给温贤做了晚饭,吃过晚饭之后,苏远之突然提出今晚分房睡。
“我情绪不太好,想自己冷静一下,今夜我睡西厢,东厢的暖炉已经给你点上了,差不多你睡着后就能烧完,你也不至于觉得闷。”
苏远之如是说着,温贤知道,他这根本就是已经决定了,温贤也能理解,虽然苏远之一直表现的很冷静,但毕竟知道了这么大的事情,今夜他恐怕要彻夜难眠了。
而之所以要分房睡,大概是苏远之不想让自己担心罢了。
温贤想,这样也好,若看到自己也跟着寝食难安,苏远之心里怕是会更不好受。
“那好,那……你早点睡。”
知道是无用话,总还是想叮嘱一句。
“好。”
苏远之低声应下,牵着温贤的手用力握了握,便转身上了右边的楼梯。
温贤是看着他人消失在转交处,又听着上面传来关门声,这才叹了口气,回了自己与苏远之的寝室。
年初一的夜晚也是热闹的,到了晚上九、十点钟,外面依旧能听见零星的鞭炮声,往秦淮河的方向,半边天映着红光,应该是灯会,但却听不见传来的嘈杂,苏远之当初选中这房子,就是看中了它闹中取静的这点,温贤是热闹人,而他喜静。
温贤躺在床上着实睡不着,他向来是怕冷的,屋子里的暖炉渐渐暗了,温贤咬牙爬起身,又往里面添了些木炭,怕太闷,又去将窗户开了些许缝隙,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床上跑,只是靠近床沿的时候,温贤突然停下了脚步。
“反正起都起了,偷偷去看一眼远之吧?”
温贤低声嘀咕,身体上也开始有了行动,将棉衣套上,棉鞋穿好,又拿了大斗篷过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温贤回身走到暖炉旁烤了烤火,这才悄悄拉开房门,小心翼翼下了楼。
片刻后,温贤来到了西厢的楼梯口,伸头往上看了看,没见灯火,但温贤肯定苏远之并没有睡,温贤想上楼,走到一半,温贤停下脚步,想了想,把鞋子给脱了,好在还穿了袜子,第一下踩在木板上时,还是有些透心凉,不过多几下就好了。
温贤是想,万一苏远之已经睡着了,他再把人吵醒就不好了,鞋底太硬,踩在木板上实在很难不发出声音。
终于来到房门外,温贤都没忍住暗暗出了口气,屋内听不见声响,温贤小心翼翼凑到门边想透过门缝看看苏远之睡了们,谁知道木门太严实,根本没有半点缝隙,温贤最后只得放弃,无声轻叹一声,提着鞋就要下楼。
快走到拐角的时候,温贤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温贤一愣,转头去看,发现又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难道是自己太紧张了,出现了幻觉?
温贤心中迷惑,想了想,干脆又走了回去,不过这次没去门口,而是直接在最上面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手里还提着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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