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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门男媳 第112节

第178章 杨家大宅

  苏远之跟着丫鬟一路到了餐厅,结果刚走到门口,就被餐厅里呜泱泱一屋子人给愣了一下。

  杨家是个大家族苏远之是知道的,这些大家族占据一方,有可能三四十户的房子建在一起,墙贴着墙,一个大门进出,差不多能赶上一个村子的人口,杨家就是这样,杨开水虽然一夫一妻,一生只有一儿一女,但他不少堂兄弟家中都是三妻四妾的,而且到了他这个年纪,四世同堂的都有,堂兄弟的子女、子女的子女,那会儿也没计划生育,想怎么生怎么生。

  就连杨开水,快七十的高龄,头顶上还有个快八十的七叔,一口牙掉了一半,还改不了好色的本性,年前抬了个比他孙女还小的姨太太的回去,不知道就他那身体,是不是抬回去就当个摆件好看的。

  苏远之对杨家人多这点,是知道些的,可这么多人,难不成平日他们都在一起吃早饭?三四十号人一起吃?

  没等苏远之想太多,杨开水出声道:“愣着做什么?过来叫人。”

  苏远之轻蹙了下眉,倒不是因为杨开水的话,而是他不喜欢这太过密集的人群,如果不是因为是杨开水让他进去,苏远之会直接掉头离开。

  苏远之当即撩开腿,不卑不亢的姿态走到杨开水身边,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外公,外婆,早。”

  杨老太太似乎有点忧心忡忡,可听到苏远之叫她外婆,她有忍不住心里头高兴,当即微笑着应道:“远之,醒了?昨晚睡得怎么样?”

  苏远之道:“很好。”

  苏远之话少,人站在那儿不苟言笑的样子,冷得像块冰,他是长的像杨婳,但性格真的一点不像,但也不像苏耀强,杨开水昨晚就发现了这点,他也弄不明白,苏远之这一股子从内到外的冷冽之气,到底是怎么造成的,明明小时候给他寄信时,看着明明是个温润如玉、温柔体贴的孩子,现在都快成了寒冰,到底是为什么?

  杨开水不知道,就苏远之现在这样已经算好的了,要是再早点,没遇到温贤那会儿,苏远之压根不会进这道门。

  杨开水道:“想来大家伙儿都知道远之的身份,我也不跟你们多介绍了,远之,在座的这些都是你长辈,你不认识,让你外婆给你认认家里人。”

  苏远之点了点头,杨老太太拉着他的手给他介绍:“这是你大外公家的大舅的长子,你得叫大表哥,这是你大表嫂,这是二表哥。”

  苏远之听着,只跟着杨老太太后面微微颔首,那几个表哥本来脸上还挂着笑想跟人打招呼,见苏远之这冷淡的态度,顿时脸上的表情一僵,都有点不太高兴,可看着苏远之冷若冰霜的模样,心里又觉得好像本该如此,一时愣了一下,竟也没来得及发作。

  这一耽搁,杨老太太也回过神了,知道苏远之不愿叫表哥,只叫了长辈分的亲人,老太太也不生气,笑了笑就接着往下介绍:“那是你二外公家的小表哥……”

  老太太得了经验,后面的苏远之话音一落,老太太就接着往下介绍,中间没留半点缝隙,那些表哥表姐们就算觉得苏远之不尊重他们,也不敢打断老太太的话,就这么介绍了差不多有十几分钟,总算介绍完了杨开水堂兄弟的这几家,其他的旁支,没资格进屋的,就挤了一院子,老太太带着苏远之出来打了声招呼,让他们都散了吧,他们见着苏远之了,有些也就走了,有些慢慢吞吞不知道在等什么。

  苏远之进了屋,大外公家大舅的长子杨不屈,年纪看着比杨开水小不了多少,少说也有五六十了,虽然跟苏远之同辈,可在他心里头,苏远之就是个比他儿子还小的无知小儿罢了,杨家老一辈不行了,“不”字辈的,杨不惑要是出了什么事,他无论是能力还是身份,都是拔尖的,杨开水没了后辈,杨家家业肯定要落他头上的,可如今眼看着杨不惑就快不行了,杨开水这个时候突然把自己不要了的外孙苏远之找回来是什么个意思?就算杨开水不明说,可谁也不是傻子。

  但杨不屈不会开口,因为他知道,杨家比他沉不住气的人太多了。

  这不,他那位二弟杨不破是个急性子,当即开口道:“三爷爷,远之表弟好大的架子,这么多年没见过我们,如今一声表哥都不愿意叫,果然这大帅家的公子就是不一样。”

  杨开水没开口,杨老太太想说话,杨开水轻咳一声,老太太有些不满地看了杨开水一眼,却也没再开口。

  苏远之抬眼朝他看过来,眼神比表情还冷淡,他这人不想理的人是不愿开口的,可看着杨老太太关怀的目光,苏远之不知怎么想起温贤来,想着要是他这会儿会怎么回答呢?张口就道:“我认生。”

  神他妈认生!

  不过这的确像是温贤会说的话,只是温贤说的时候带着三分笑、三分羞,是真像那么回事,可苏远之这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也太敷衍了。

  果然,杨不破努力,冷哼一声道:“认生?我看着不像是认生,而是不想认我们吧?”

  苏远之蹙眉,倒不是因为杨不破的话,而是因为他不明白这效果怎么好像跟他想的不太一样?于是淡淡开口说了一句:“没有,是外公不认我。”

  杨开水本来就是想考验考验苏远之的,这还没听两句呢,苏远之就把祸水往自己身上引了,杨开水被茶水呛了一下,忙咳了几声,抬头瞪了苏远之一眼,苏远之一张禁欲的小脸,偏偏还格外认真的模样,杨开水只得放下茶杯道:“行了行了,知道你们是关心远之想来看看他,可一大早这么些人,孩子吓到了也正常,远之,早饭吃了吗?”

  苏远之摇头。

  杨开水道:“那你先去吃早饭,不屈、不破,你们几个留下,中午一家人吃顿饭。”

  “不”字辈中,家里有长辈的都愣了一下,不管怎么说,他们的父母都是苏远之的长辈,又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就算别的不用上门拜见,杨开水还有个老掉牙的七叔呢,这老祖宗杨开水竟然也不让苏远之去拜见?有点不合规矩了吧?

  杨开水确实没开口,不过转头问了苏远之:“你一会儿吃过早饭有事吗?”

  苏远之道:“我想去看看表哥。”

  表哥?表哥!

  这不是不愿意叫他们么?怎么又来表哥?哦,是了,杨不惑!

  之前开口的杨不破轻哼一声道:“原来远之表弟这不是不愿意叫我们,而是嫌我们这些表哥不如不惑表弟亲啊。”

  苏远之这次没开口了,心里嫌杨不破聒噪,四五十的人了,话怎么这么多?

  而他不应,这就等于默认了杨不破的话,杨不破顿时被气得瞪眼,偏偏当着杨开水的面,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自己把自己气成河豚。

  苏远之却不愿再留下,和杨开水说了声,就径自去吃早饭了。

  杨开水看着苏远之的背影,对这位外孙,他确实有点看不透,说他是个木头,他三两个字就搓了杨不破的锐气,说他有点本事……他又实在愣的跟个木头似的!

  苏远之吃了早饭,就直接去了杨不惑那儿,一看杨不惑吃的,清一色的清汤寡水,屋外有人,屋里还是只有一个元桐,苏远之想起方藜的话,肺痨又称为传尸,钟此病死之气,染而为疾,故曰传尸也。

  那些下人不进屋,是怕被传染肺痨,只有一个元桐,从小跟着伺候杨不惑,杨不惑不让他靠太近他也不停,说杨不惑身边不能没人伺候,回头想喝个水啊什么的,都没人伺候。

  苏远之一进屋,第一件事就是开窗,元桐看了一眼,大概是想关上,可看了苏远之一眼,就没敢。

  苏远之走到杨不惑面前看了一眼,绕回窗台的卧榻上坐下,看着他吃的东西道:“怎么吃的这么清淡?”

  杨不惑觉得很神奇,苏远之的语气不见多亲昵,行为举止更是带着明显的疏离,可杨不惑就是觉得,苏远之其实是很关心他的,便轻笑一声道:“大夫说,我这病得饮食清淡,不然这老咳嗽也麻烦。”

  苏远之道:“别听他们胡说,想吃什么吃就是了,这世上没有多吃不好的病。”

  这话是方藜说的,方藜说,那些让人少吃的大夫,都是瞎胡扯的,人生了病本来就体虚,再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那身体早晚得垮掉,当然,忌口是另一回事,比如你得了风湿,偏偏还吃炖猪蹄,那你就是没事找死。

  方藜说的时候,苏远之才几岁,对方藜这个大夫说的话十分信任,这些年虽然性情变了,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没变,还是觉得方藜比其他大夫靠谱,倒是杨不惑,看着苏远之一脸认真的模样,竟也有点信了苏远之的邪似的,当即迷惑道:“真的吗?那……我想喝鸡汤,吃鸡腿也可以吗?”

  苏远之没说可不可以,就对元桐道:“让厨房去做吧。”

  元桐瞪圆了眼,目瞪口呆看着这位表少爷,苏远之见他不动,冷淡的看了他一眼道:“还不去?”

  元桐被看一眼,鬼使神差的还真出门往厨房去了。

  杨不惑靠坐在床头,瞬间笑的双肩直颤,连着咳嗽几声,忙压着唇不敢太用力,抬头看着苏远之笑道:“远之,没想到你看着冷,原来这样有意思。”

  苏远之道:“家里有个爱吃的,想吃什么吃不着就浑身不得劲,习惯了。”

  “哦?”杨不惑觉得苏远之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竟透出几丝温柔,杨不惑顿时起了八卦的心思,“这人是谁啊?”

  苏远之抿了下唇,没说。

  杨不惑就更好奇了:“怎么?连表哥都不能说?”

  苏远之思忖片刻,道:“兄长对男人与男人在一起这事有什么看法么?”

  杨不惑一怔:“这……这话什么意思?”

  苏远之道:“就是字面的意思,两个男人过一辈这事,兄长会觉得瞧不起吗?”

  杨不惑大惊,忙往窗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对苏远之道:“远之,你该不会是……看上了一个男人?”

  苏远之道:“不是看上,是我们已经成婚。”

  杨不惑顿时惊得目瞪口呆,看着苏远之半晌没了言语。

  他不说话,苏远之也不开口,二人面对面坐着,还是杨不惑先开的口:“远之,你……你想清楚了?你真要跟个男人过一辈子?”

  苏远之道:“想清楚了。”

  杨不惑眨了眨眼,稳了稳心神道:“真要这样……也未尝不可,只是日后你总要纳妾,怕是对方会觉得有点不大公平。”

  “我不会纳妾,说了要与他过一辈子,就是两个人过一辈子,不会有旁人。”

  “可、可你们是不会有孩子的啊!你总不能让自己……”杨不惑没敢说出断子绝孙四个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可是大不敬,杨不惑不敢说,也不敢想。

  谁知苏远之却一脸淡然地回了一句:“无妨。”

  杨不惑虽然才跟苏远之相认,却能看出苏远之这人若是一旦下定了决定要做一件事,这世上恐怕未必有人能动摇。

  杨不惑顿时苦笑一声:“远之,你这可是给我出了道难题了,早知是这样的结果,我倒宁愿我不知情。”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杨不惑如今是真后悔,刚才就不该由着自己的好奇心追问下去,这下好了,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杨开水那儿,他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可苏远之都说了,他已经跟那个男人成婚了,这事儿杨开水早晚会知道,到那是自己这个知情不报的,恐怕也要遭连坐。

  “……等等,”杨不惑豁然开朗,“远之,你……你是故意的吧?你故意告诉我这件事,就是、就是想通过我的口,让我去告诉爷爷,你跟一个男人成婚这件事?”

  苏远之抿了抿唇,居然没有反驳,只微顿道:“外公心疼表哥,如果表哥去说,外公即便再不愿,也会耐着性子多听几句的,但如果这件事由我去说,恐怕来龙去脉还没说清楚,就要被赶出杨府。”

  杨不惑哭笑不得:“你倒是……对爷爷的脾气摸得透彻。”

  苏远之垂眼:“小时候听母亲说过一些关于外公的事,外公好面子,脑子做生意转的灵活,偏偏对有些事却是个认死理的。”

  杨不惑感叹:“不错,姑姑果然最了解爷爷。”

  苏远之却道:“或许吧。”

  其实杨婳自己又何尝不是个认死理的主呢?若她能不总把自己往死胡同里逼,她也未必会走上今天这条路,说到底,倒真不愧是父女俩,都是一样的脾气。

  杨不惑没太注意到这些,他如今满脑子都是,自己该怎么跟爷爷交代?眼看自己这条命活不长了,好歹将苏远之找了回来,也是给爷爷奶奶一个交代,可谁知,这个表弟隔天就给了他一份大礼。

  老人家的愿望是什么?不过就是家族人丁兴旺,子孙满堂,可苏远之这几句话,彻底断了他们所有念想,偏偏杨不惑也不好说什么,他们是亲人没错,可这么多年,他们也没给过苏远之什么,自然也没资格去要求什么,可为了爷爷奶奶,杨不惑咬咬牙,还是想充一回兄长的身份,劝劝苏远之。

  要劝人,自然得先知道来龙去脉。

  “远之,你能跟我说说你……那位吗?”

  苏远之道:“兄长想知道什么?”

  杨不惑道:“就从……你俩认识开始吧。”

  苏远之知道自己让杨不惑帮忙,首先就得让杨不惑自己认可自己与温贤的感情,老年人思想迂腐,一时间未必能接受,但杨不惑不一样,杨不惑年轻,而且身为杨家少东家,这些年东奔西早也是见多识广,比起杨开水,他更能接受温贤。

  苏远之便将自己与温贤的事,告诉了杨不惑,先从成婚开始,而成婚的理由,自然还是两家老爷子的遗愿,杨婳的事,苏远之暂时还不能告诉他们。

  杨不惑也万万没想到,这短短成婚几个月的时间,苏远之与温贤二人便已经经历过生死,两人关键时刻的不离不弃,确实让杨不惑心生动容,关键是,他自己对于男子与男子之事,本身就不反感。

  杨不惑曾经去北平谈生意的时候,就遇到过两个男子在一起的,与杨家有绸缎生意来往的孙老板,跟杨不惑年纪相仿,两人生意场上一见如故,杨不惑每年去北平待一个月,孙老板都会招待他,孙老板也把杨不惑当知己,什么都没瞒着他。

  杨不惑患病前一年去北平,孙老板就告诉他,自己喜欢上了那梨园里的一个唱花旦的戏子,孙老板带着杨不惑去听戏,杨不惑才知道,原来那戏子是个男人,可他在台上唱起戏来比女人还女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像个女人。

  杨不惑少年就跟着杨开水走南闯北,见过的多了,也明白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男子喜欢男子,奇但也不稀奇,要么是图新鲜、要么是太轻狂,难道还真有什么海誓山盟吗?连男女之间都未必长久,更何况是两个男子呢?

  可就是这么一个比女子还柔弱的人,最后活活把自己烧死了,没别的原因,就因为原本答应要跟他长相厮守的孙老板,背着他养了个小妾,小妾怀孕了,仗着自己有了“龙种”,跑去梨园狠狠羞辱了那戏子一番。

  那戏子死前给孙老板留了遗书,说自己并不是因为被羞辱才自杀,毕竟他们那行当,被羞辱的还少吗?是因为他的爱死了,他的心死了,人活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所以他一把火烧了自己,既然什么都带不走,那便什么也不留下。

  那之后不久,杨不惑便失去了一位挚友。

  杨不惑听了苏远之说的那些,越是听到后来,越是发现自己根本无从下手,苏远之说起温贤的时候,跟孙老板说起那梨园戏子时很像。

  杨不惑最终幽幽一叹:“远之,你当真决定了?要与他厮守终生?”

  苏远之毫不犹豫道:“是。”

  杨不惑看着他,想起孙老板,想起孙老板的结局,若是那样,他道宁愿苏远之跟一个男子过一辈子。

  杨不惑掩着唇咳嗽几声,低哑道:“这件事……你容我再好好想想吧,我敢肯定,爷爷怕是接受不了。”

  苏远之直接站起身给杨不惑行了个大礼:“兄长费心了。”

  杨不惑愣了一下,豁然一笑道:“远之啊远之,我如今算是明白了,看来你是真的爱惨了你家中那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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