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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驸马,真皇后 第7节

  贺老侯爷连忙道:“岳父一生征战沙场,铁骨铮铮,对朝廷也是忠心耿耿,犬子虽然尚且年少,还未及弱冠,但他日若能有他外祖父三分忠勇,可以为陛下尽忠,我这做爹的也无他求了。”

  贺南丰这话顺着皇帝的话茬,却话里有话,他不晓得皇帝如今知不知道,皇后给长公主选驸马要走了贺顾的生辰八字和画像,在皇帝面前话不可说的太白,也只能如此旁敲侧击的暗示。

  皇帝却似乎没听出他言外之意,只看着贺顾笑了笑,道:“朕听说你文章师从户部尚书王庭和王老大人,王大人可是先帝惠和三十四年的探花,他学问精深,你既能得他指点,想必不仅武艺好,文章应也不差吧?”

  贺顾顿了顿,他也知道如今这位陛下十分爱才,若是答的太好,万一皇帝生了惜才之心,他和长公主的婚事怕是就黄了……可不能太出风头。

  想及此处,贺顾面露难色,迟疑道:“草民愚钝,只是幼时有幸得了老师开蒙,文才也只平平,平日亦不敢以老师弟子自诩,深怕给他老人家丢人。”

  他此话一出,贺南丰在旁边先愣住了——

  贺顾一向性子直,往好了说是少年意气,说难听点就是张扬,从来不知锋芒内敛,他也是想到这一点,才会生了这一计,谁知今天需要他展露才华,这小兔崽子却不知道错了哪根筋,反倒谦虚起来了?

  皇帝听了贺顾的话,也不由得失笑道:“长阳侯,你这儿子小小年纪,说话却和老大夫们一样,怎么这样小心谨慎、老气横秋?”

  贺南丰干笑两声,胡子下的嘴角隐隐抽搐。

  “贺顾,朕来问你一个问题,你需得好好回答,若是藏拙,便是犯了欺君之罪,朕要是发现,绝不轻饶。你听到没有?”

  贺顾背脊一僵,只得叩首道:“是,草民知晓。”

  皇帝沉吟片刻,接过了旁边皇后递给他的茶盏,轻抿一口,这才缓缓道:“你年纪轻,朕也不为难你,便问你一个简单的,你名为顾,朕问你,这个‘顾’字何解?”

  贺顾一愣,他本来还在发愁,猜皇帝要问他四书五经、还是治国理政之道、又或者是要他做辞赋,虽然答的太好怕被皇帝列进以后当牛做马给裴家江山卖命的名单里,但若是太差,想来皇帝也不会给爱女找个草包驸马,要拿捏准这个度,实在不易。

  但他却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会没头没尾问这么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这问题的确不难,但是答得好与不好,如何界定,皇帝究竟是什么心思,却也着实难猜。

  贺顾垂眸想了半天,缓缓道:“草民谨对,《说文》有云,‘顾’者,环视也,父亲为草民取了这个‘顾’字为名,是希望草民收敛性子,行事需得三思而后行,多思多想,不可鲁莽冒进。”

  皇帝轻声笑了笑,道:“还有呢?”

  贺顾抿了抿唇,又道:“‘顾’字也有看顾,观察之意,草民母亲早逝,只留下一个幼妹,父亲军务繁忙无暇顾及妹妹,她只得我这个亲兄长照拂,草民也会谨记这个‘顾’字,常怀孝顺父母亲眷、照顾弟妹之心。”

  他说完叩首道:“草民才疏学浅,没有什么经义精深的见解,答得不好,请陛下……”

  然而贺顾话没说完,皇帝却哈哈大笑,道:“哪里不好,男子汉顶天立地,照拂家眷、提携弟妹,孝悌之义,人之大伦,朕看没什么不好啊,贺世子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语罢又道:“往日朕还听说过些流言,说长阳侯家的大公子忤逆父母,然今日见了你,却并非如此,可见流言不可尽信,你过来。”

  贺顾一愣,还以为听错了。

  皇帝叫他过去,过哪里去?

  他微微抬起头,就看见皇帝正在殿上笑着看他。

  皇帝如今岁数还不算大,正值壮年,他虽然脸上已生了皱纹,却仍能看出年轻时就生的温润儒雅,笑起来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当真是没有一点架子,难怪底下的人都说这位皇帝是位仁君了。

  皇后一身朱红色宫裙,也正笑着看他,只是她虽然脸上带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不知为何,她面色似乎隐有担忧。

  “忠禄,你去把这次西山围猎,内务司给朕新做的那张上好的角弓拿来。”

  刚才接他们来的那位王内官低声应是,没多久果然取来一张大弓,恭敬的奉到皇帝跟前。

  贺顾还在犹豫,该不该上前,皇帝却已经接过了那张大弓,走到跪着的贺顾面前,道:“贺世子起身吧,你既是长阳侯府有册印的世子,日后也是要袭爵的,算是朕的臣子,不必以草民自居,称臣即可。”

  贺顾一愣,只听到那句“是朕的臣子”,瞬间感觉手心一冷,暗道完蛋,他和长公主的婚事是不是黄了?

  万万没想到上辈子想推死活推不掉,这辈子答了个让人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的题,反而给搅黄了。

  贺顾喉咙发干,只能站起身来,强笑道:“臣谢恩。”

  “现在就谢恩,还太早。”皇帝似乎心情十分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张角弓足足有十石之力,朕听说你骑射功夫在京中年轻子弟里数一数二,不如试试这张弓?若你能拉的开它,朕便将它赐给你。”

  贺顾:“……”

  他心道我又不想要你的弓,我只想要你女儿啊!

  然而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贺顾只能接过那张角弓,这弓一入手就沉甸甸颇有分量,弓把不知用什么动物的皮细细包了一层,手感十分好,果然是张好弓。

  然而贺顾还抱着皇帝会愿意选他坐驸马的希望,他觉得刚才皇帝已经表现的对他很有好感度了,应该不会因为他无能怪罪他,反倒他要是太有能耐——

  到嘴的长公主怕是就要飞了。

  想来想去,便微微蹙着眉演技逼真的拉了拉那张弓——

  只拉开了一小点。

  贺顾又拉了几次,假模假样的表演了一个使出了吃奶力气也没拉开弓,十分懊恼的愣头青形象,跪下沮丧道:“臣辜负了陛下的期望,臣叫陛下失望了,臣有罪!”

  旁边亲眼见过这个小兔崽子不止一次拉开十石之弓的贺老侯爷:“……”

  皇帝的表情果然有些失望,却并未苛责,还是笑了笑道:“罢了,你才十六岁,未及弱冠,力道未开也正常,日后或许也能拉开这弓,这把弓朕还是赐给你。”

  贺顾叩首道:“谢陛下赐弓,臣必好生爱惜,争取早日拉开,不辜负这张好弓。”

  皇帝点头,转身回到了御案前,他坐下身来,忽然转头看着旁边的皇后,微微点了点头。

  皇后似乎一直在等他这一点头,松了口气,开口道:“贺世子,本宫有一件事问你。”

  贺顾心中一动,给长公主选驸马的正是皇后,她是不是要问这个?

  今天这大起大落真是太刺激了,贺顾心跳微微加快,道:“臣在。”

  “想必你也知道,本宫这些时日在给本宫的长公主选驸马,本来前些日子看到你的画像,本宫很……”

  她话没说完,皇帝就在旁边干咳了一声,皇后只得顿了顿,道:“……本宫觉得你甚好,只是我听闻两日前,有人见世子出没于京中那些花街柳巷,你为何要如此啊?”

  皇后说到后面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她看着贺顾,一副惋惜神色,就差把“卿本佳人,奈何作贼”写在脸上了。

  贺顾一愣,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刚才皇后蹙着眉了,心道幸好皇后性子直,还愿意问他,否则要是莫名其妙背了这口黑锅,害得他没了媳妇,他一定把言定野皮扒了。

  他把那日来去经过仔细解释了一通,皇后听了,果然脸上愁云惨雾烟消云散,她喜滋滋看着皇帝道:“我就说,贺世子长的就不像……”

  皇帝又剧烈的干咳了一声,猛给她使眼色,皇后这才反应过来,后半截十分不矜持的话总算没说出口,勉强维持住了皇家的尊严。

  贺顾正在猜皇后的心思,却听皇帝突然道:“贺世子,朕与皇后有意为公主选一位驸马,皇后虽然中意你,然礼不可废,我朝自有遴选驸马的章程和规矩,你可愿参选?”

  “本朝有规矩,做了驸马,便不可再入仕为官,更不可掌兵干政,你是个有才学的少年郎,若是自有抱负在身,朕也绝不会逼你。”

  皇后听了这话,明显有点不高兴,猛给皇帝使眼色,皇帝却视若无睹,仍然开口把这话说了。

  贺顾却几乎是心下立刻一喜,正要应是,贺老侯爷却先道:“陛下,犬子资质平庸,年纪尚轻,比长公主还小两岁,他还是少年心性,臣惶恐,只怕委屈了长公主殿下啊!”

  皇后道:“大两岁又何妨,常言道女大三抱金砖,虽然瑜儿要这金砖无用,但可见女大男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本宫看贺世子年纪虽轻,却知道照拂年幼弟妹,是个有担当的……”

  她话音未落,宫门口传来了一个温润低沉的淡淡女声。

  “母后,既然长阳侯府不愿意,又何必强人所难。”

第9章

  当今圣上共有过两位皇后,分别是生下了太子的元皇后大陈氏,和生下了长公主与三皇子的继皇后小陈氏。

  陈氏姐妹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当年一起嫁入东宫,嫡出的姐姐为正妻,庶出的妹妹则做了侧室,圣上登基后,亦是姐姐大陈氏为后,妹妹小陈氏则封了皇贵妃。

  只是先皇后福薄,早早病逝,皇帝就扶了妹妹小陈氏做了继后——便是眼下正在给长公主选驸马的陈皇后了。

  贺顾几乎是立刻就猜出了身后殿门外传来的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他昨天晚上刚在梦里大不敬过的长公主,裴昭瑜。

  长公主的声音和她本人一样特别,她嗓音沉润悦耳,说话音调比起寻常女子稍低,语气平缓淡然,没有一丝待嫁少女应有的娇俏感,即使是在和亲生父母说话,也不带一丝一毫撒娇的意味。

  长公主的声音……像是幽谷空山崖壁上落下的一捧冷泉,清冽澄澈。

  贺顾头一次知道,那些话本子里写的“乍一听那姑娘开口,张生骤然酥了半边身子”之类的浑话竟然都是真的。

  只可惜不论此刻贺顾心中如何激荡,在皇帝面前,却肯定是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的。

  ……就连回过头去看看都不行。

  皇后道:“瑜儿,你怎么来了?”

  长公主并没有立刻回答,贺顾却听到她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了自己,他此刻正低头敛目跪在殿下,面上神色虽然恭谨,心跳却随着长公主靠近的脚步声一点点加快。

  长公主只走了七步,贺顾的心跳却已经快的有如擂鼓。

  贺顾心道,都这样了,要是还认不清自己喜不喜欢人家,那他大概真是脑子有点问题。

  长公主停步在他面前,贺顾未得圣命,不敢抬头,目光低垂着,正好看到她红色宫装垂下层层叠叠的丝绦,和裙角绣着白色月季的精致纹样。

  贺顾隐约间闻到了长公主身上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这气味本来极为浅淡,并不易察觉,此刻却因为长公主就站在他跟前,让贺小侯爷嗅了个清楚明白。

  “母后既要为儿臣选驸马,儿臣自然要自己来看看。”

  长公主淡淡道。

  贺顾愣住了。

  对所有待嫁的闺阁女儿来说,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没听过哪家小姐,竟然还要亲自相看。

  ……不过也是,长公主毕竟是长公主,她是皇帝的嫡长女,是如今最受皇帝宠爱、身份也最贵重的公主,任性点、不守规矩一点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况且他不是本来就喜欢长公主的特别吗?

  贺顾刚刚想及此处,忽然眼前一花,一截红色衣袖在他面前拂过,下一秒他就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某个人微凉的指尖给擒住了。

  贺顾的脑袋被那只手的主人微微抬了起来,他简直呆若木鸡,目光毫无防备的望进了此刻长公主那双正俯视着他的,漂亮又淡漠的桃花眼里。

  贺顾:“……”

  卧槽??

  这是什么姿势???

  他他他他……他这是被长公主调戏了????

  这下呆住的不只是贺顾,皇帝皇后都惊得微微张开了嘴,贺老侯爷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惨遭调戏,更是呆若木鸡。

  长公主还是面覆薄纱,这次距离很近,虽只能看的清半张脸,但是却也让贺小侯爷几乎忘了呼吸,他呆呆的想:

  娘啊,我我我……我看到神仙姐姐了。

  他这幅痴愣神色,长公主见了,却没一点反应,她似乎是早已经对这种表情司空见惯,只有眉头微微一蹙。

  “果然是你。”

  长公主这句话声音极低,只有贺顾听清了,他几乎立刻就感觉她本来就冷冰冰的目光又寒了三分。

  那边的皇后这才反应过来,饶是她一向跳脱,此刻也不由得有些尴尬,道:“瑜儿,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贺世子。”

  皇后话音一落,贺顾就感觉下巴一松,长公主果然放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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