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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驸马,真皇后 第85节

  走?

  走哪儿去?

  投胎吗……?

  若说重生算是投胎,他已经走了吧,可为什么又会回来,做这个梦,他却也不知道……

  可能是他潜意识里也在惦记着上辈子,他死后三殿下过得如何吧。

  贺顾道:“本来走了,想起殿下,就……就又回来了。”

  裴昭珩沉默了一会,道:“那子环现在……是魂魄吗?”

  贺顾沉思片刻,眨巴眨巴眼睛:“算是吧……可能殿下给我布了灵堂在这,我就回来了。”

  也许是近日着实颜姑娘的话本子看多了,他瞎扯淡的功夫也长进了不少,可以气定神闲脸不红气不喘的胡说八道了。

  裴昭珩:“……”

  裴昭珩:“那子环……为何有身体?”

  这个问题贺顾还想问别人呢,他自己都不知道,只得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晓得。”

  他答不上来,裴昭珩也不再继续追问,只忽然脱下了身上外衫,走上前来罩在了贺顾身上,道:“那可会冷会饿?”

  贺顾感觉到身上盖着了衣裳,低头去看便发现是皇帝绣着团龙纹、浅杏黄色的外衫,当即吓了一跳——

  梦里的三殿下也太不讲究了,这衣裳他哪里敢穿啊,这衣裳一上身可就是谋逆大不敬,也太吓人了,还好还好……

  还好只是个梦。

  一想到是个梦,贺顾又不慌了,反正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醒,也没必要在梦里担心被砍头凌迟,便答道:“冷倒是不冷,饿却也不饿。”

  裴昭珩却只是一瞬不错,定定瞧着他,道:“……可是有什么未了心愿,这才没有去投胎吗。”

  贺顾被他问的一愣,心中不由得升起了几丝怪异感觉。

  虽说只是个梦,但都以为他是个鬼魂了,三殿下咋还能这样从容又淡定?

  难道他就不怕吗?

  甚至还问起他为什么不去投胎??

  殿下这是不是也有点太过于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了?

  ……果然是篡了位的人,胆儿就是大。

  贺顾寻思了一会,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就在这儿了。”

  语毕,贺顾忽然想起了之前三殿下那副沉郁落寞的样子,又想起了后来他做猫时,这人点灯熬油的处理政务,不顾自己身体的模样,眼下有了实体,能说话了,虽然不知道这梦境究竟是真是幻,贺顾却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道:“身体要紧……别累坏了自己。”

  裴昭珩动作顿了顿,抬眸看他,男人那双桃花眼幽深而看不出情绪,他一言不发,也没有回答贺顾,半晌忽然道:“子环……是回来陪我的吗?”

  贺顾一愣,琢磨了一会,发现三殿下这么说也不算错,之前自己还是那只猫时,就陪了他许久。

  顿了顿,道:“……算是吧,但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呃,会走。”

  贺顾知道,夜尽天明,他的梦结束醒来,肯定就会在梦里的“三殿下”面前,消失了。

  裴昭珩的喉结滚了滚,没说话。

  这个梦仍然与贺顾做猫时没太大区别,似乎一夜便是梦中的一日,神奇之处是这回看得见他的,似乎只有三殿下一个人,那些内官宫女,统统对他视而不见。

  贺顾想弄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三殿下”身边,又为什么会忽然拥有身体,他已经察觉到这似乎不是一个寻常的梦境,他尝试着离开帝王的寝宫,却发现始终如同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束缚住了一般,一到了那边界,便寸步难行——

  后来贺顾发现,他被束缚的这个范围的中心,似乎便是梦中的三殿下,他始终只能在三殿下身侧三步之远的范围,走不开也走不远。

  与做猫时不同,贺顾发现,尽管他明明有身体,三殿下也看得见摸得着,可似乎除了三殿下,旁人却是看不见他的,且三殿下的衣裳,或者是什么物件只要一上了他的身,这梦里的人,似乎便也都看不见了。

  这就导致了一些非常尴尬的局面。

  比如三殿下批折子,贺顾走不远,便只能在旁边干看着,还好梦中的三殿下十分体贴,不顾宫人古怪的目光,仍是叫内官搬了张小圆凳,放在他御座边上,贺顾这才能坐在他身边歇一歇,虽说批折子实在无趣,他看了一会,也忍不住开始钓鱼,再过了一会,便十分自然的靠在了三殿下肩上开始打瞌睡。

  虽说贺顾也很费解,为什么明明是在梦里,自己竟然还会打瞌睡——

  大概只能怪这个梦实在太逼真了吧。

  便是三殿下上朝,贺顾也一样被捆着似的不得不被拽着走,崇文殿下百官俯首叩拜、山呼万岁,裴昭珩端坐御座之上,贺小侯爷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委屈巴巴的蹲在御座底下。

  于是令众臣十分费解的一幕出现了——

  崇文殿上御座之畔,不知为何添了个小圆凳。

  还好这被迫绑定的一日过得很快,夜色降临,三殿下终于也歇下了,贺顾原打算坐在脚蹬上凑活凑活,等着梦醒回到现实世界,却猝不及防间,被拉到了龙床上。

  梦里的三殿下对他说:“睡吧。”

  贺顾挠了挠头,道:“我躺这儿不好吧……”

  梦里的三殿下淡淡道:“有什么不好?子环难道还怕我要和一个鬼魂计较是否僭越不成?”

  贺顾:“……”

  也是哦。

  他正要回话,抬眸却忽见龙床上的男人眉目沉敛、裴昭珩本就生的俊美非凡,虽说这梦里,他已是三十岁上下的模样,可容色却未减分毫,反而多了几分处于高位者独有的、气势凌人的积威感,虽然此刻乌发披散,神色和缓,贺顾却不知为何,看得有些心中发毛,身子情不自禁的就朝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几寸。

  他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对方却立刻察觉了,梦里的三殿下垂眸看了看他紧紧抓着被单的手,忽然低声道:“……你很怕我吗?”

  贺顾喉结滚了滚,心道,别说还真有点怕……比较一下他觉得还是和重生后的三殿下相处自在一些,也许是因着那个三殿下,身上还有瑜儿姐姐的影子,是他喜欢过的人,才会叫他觉得放松且信任。

  而眼前这个“裴昭珩”,却实在有些太陌生了,让贺顾分不清是真是幻,不由自主的就要望而却步。

  贺顾顿了顿,道:“……是有一点。”

  不知是不是贺顾错觉,他这话一出口,梦里的“三殿下”动作顿住了,他沉默良久,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一言未发,只深深看了他一眼,独自躺下背过身去,闭目歇了。

  贺顾倒也没太在意他的反应和神色,毕竟这只是个梦,梦里的也不是真正的三殿下,他知道一日过去,自己要醒来了,果然一闭眼再重新睁开,看见的便已经是公主府的偏院卧房里熟悉的神色床幔。

  他坐起身来看了看四周,果然是他的床,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那个已经做了皇帝的“三殿下”,一切都不过是他的一场梦,都不是真的。

  他不由得长长舒了口气,却又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但贺顾还是记得正事的,宫里的陈皇后还发着烧意识模糊,他起身洗漱更衣完毕,便急匆匆叫上了征野,继续进宫给陈皇后侍疾去了。

  一进芷阳宫,正好遇上颜之雅又在给陈皇后施针,三殿下坐在外殿,贺顾见他神色疲惫,眼下两片淡淡乌青,就猜出来昨儿晚上三殿下想是守了一夜没睡。

  裴昭珩显然也听到有人来了,睁眼看到他,微微蹙了蹙眉,道:“……子环昨夜也没歇好吗?”

  贺顾一怔,心道难不成他也有黑眼圈?

  接过李嬷嬷递过来的茶杯低头一看,还真是……

  贺顾干咳了一声,心想总不能告诉三殿下我昨晚上梦到殿下你了,一夜没睡好,便只含含混混道:“唔……忧心娘娘凤体,歇得不太踏实。”

  裴昭珩正要说话,内殿却又传来了陈皇后的惊叫声,紧接着便是颜之雅的声音:“又醒了,快来帮忙按着——”

  裴昭珩眉头一跳,连忙站起身来,快步行进了内殿,贺顾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

  不知昨夜里,陈皇后这样醒了多少次,三殿下的动作明显比昨天第一次帮颜之雅按住陈皇后时娴熟了不少,颜之雅又灌了药,只这次没再劈晕陈皇后了,一碗药灌下去,陈皇后便又蔫蔫的软了下去,似乎又陷入了昏迷。

  颜之雅走出帐幔来,把药碗放在了宫婢端着的托盘上,一边垂下撸着的袖子一边对裴昭珩道:“烧已经退下去了,这一记药下去,也不必再继续喂了,娘娘两日水米不进,又闹了这一夜,已是耗尽体力,再闹不动了,眼下只需派人守着娘娘,等她醒来。”

  裴昭珩道:“有劳大夫。”

  贺顾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娘娘醒来,可还会发癔症么,是否能恢复神智?”

  颜之雅沉默了一会,忽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昨日原以为,皇后娘娘只是一时惊悸交加、急火攻心、又叫寒邪侵体,才会这般神志不清,但昨夜一整夜瞧着娘娘模样,却似乎不只是除夕宫宴受惊之故才会如此,似乎还有旧因和心病,眼下说是娘娘身子有恙,这才神志不清,倒不如说是娘娘自己不愿意清醒过来,心病难治,不是施针和药石能医得的,清不清醒的过来,还要看皇后娘娘自己愿不愿意。”

  贺顾怔了怔,奇道:“娘娘自己不愿意?”

  颜之雅“嗯”了一声,看了一眼裴昭珩,忽然道:“娘娘的心病究竟是什么,三殿下应当也知道一些吧,殿下若能好好开导娘娘一二,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如今娘娘半梦半醒,虽然看似睡着,却是能听见旁人说话的。”

  贺顾听了她此言,更觉稀奇,还想再问人都昏迷过去了,如何能听见别人说话,颜之雅却摆了摆手,忽然扶着腰哎呦了一声,道:“我实在是扛不住了,且叫我先去隔壁坐着打个盹,熬了一夜老眼昏花,在不歇息怕娘娘醒来我一个眼花就把针扎歪了。”

  贺顾:“……”

  裴昭珩道:“大夫去吧,此处有我看着。”

  颜之雅应了一声,这才跟着引路的宫婢往芷阳宫偏殿小憩去了。

  贺顾目送她离开,回头就看见了眼底一片乌青,正望着重重帐幔,目色幽淡、不知在想什么的三殿下,裴昭珩这幅神色,叫贺顾看了微微一怔,不知怎的莫名觉出三分陌生、三分熟悉来。

  说来奇怪,眼下三殿下这幅神色,之所以会让贺顾觉得陌生,是因为他从未在重生后看见过三殿下露出这种眼神,可熟悉却是因为,三殿下这眼神,恰好和昨日他梦里那个沉郁、叫人不敢接近的帝王,有八分相似。

  贺顾看的心头一跳,忍不住开口道:“殿下……你去歇歇吧,一夜没睡了,身子扛不住,这里有宫人与我守着,若是娘娘醒了,我再叫殿下。”

  裴昭珩闻言转目回来看了看他,沉默了一会,才道:“不必,我不要紧,倒是子环……昨日也没歇好,可去外殿小憩片刻。”

  顿了顿,又道:“……抱歉。”

  贺顾怔了怔,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三殿下在抱歉个什么,想了一会才回过神来了,他说的似乎是他扮成“长公主”,哄得自己团团转这回事来。

  贺顾心大,这两天他也惦记着陈皇后的安危,又叫昨晚上那个梦给搅和的晕晕乎乎,是以竟然一时忘了自己还在跟三殿下生气这事,他没想起来还好,眼下又被三殿下提醒一回,那被骗走两辈子第一份真挚感情的郁气,便又重新浮上了心头,虽说昨日贺顾也已经打算,不再和三殿下计较,也不撒泼耍赖了,但是气却也还没彻底消,便只闷闷道:“殿下抱不抱歉都一样,事已至此,不必再提了。”

  裴昭珩:“……”

  虽然早知子环必然还在恼他,可亲耳听到他这样负气的话,心底却还是微微抽痛了一下。

  ……衣袖下的修长五指,也缓缓收拢成拳。

  贺顾却不知三殿下心中在想什么,只是他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自觉太过冲动,不该在皇后娘娘这副模样,三殿下忧心母后,一夜未歇的时候,再说这种气话给他添堵,只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也不能收回,便只得干咳了一声,小声道:“……罢了,先不说这个。”

  正此刻,李嬷嬷从外殿打了帘子进来,她身后跟着两个端着托盘的小宫女,上前道:“叫厨房做了些吃的,又顿了点汤,二位爷一块用些吧,可别为了娘娘这样干熬,娘娘还没醒,倒把自己熬坏了。”

  李嬷嬷救场来的正是时候,贺顾心中松了一口气,与三殿下一道接过了汤碗,又和李嬷嬷道了谢,二人草草用过了早膳,便继续守在芷阳宫,等着陈皇后苏醒。

  这一守,便又是一整日过去。

  白日里皇帝来过一回,直坐了一个时辰,只可惜重重帐幔里,陈皇后那纤瘦的身躯还是静静躺着,一动不动,她仍旧沉睡着,不知道何时才会苏醒,皇帝望着内殿,低低叹了口气。

  帝王竟然有些红了眼眶。

  皇后病重的消息,早已在京中传了开去,毕竟宫宴那日,亲眼瞧着皇后昏过去的不在少数,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回便是皇帝想要捂着,也是捂不住的了。

  再加之昨日皇帝在芷阳宫熬着,守了一夜,这事本来只有那寥寥几人知道,可却也不知是谁,竟然传了出去,这下便捅了马蜂窝,在文官们眼中,皇帝可以宠爱一个女人,甚至可以宠爱不止一个女人,可却万万不该为了其中任何一个,如此不管不顾,甚至不在乎自己的身子。

  是以已有言官上奏,请求帝王爱惜圣体,直言皇后宫中病气重,皇帝理应少去,等皇后娘娘病愈后,再与其接触。

  言官纳谏,有礼有节,皇帝不能不听,在芷阳宫中坐了一个时辰,还是走了。

  除此以外,太子、二皇子、闻贵妃、甚至陈元甫陈大人,皆是来过一趟,但也只是草草坐了一会,便离开了,显然只是来点个卯,意思到了就完事,心中对陈皇后的身子,究竟有几分真切的担忧,也只有天知道。

  贺顾陪着三殿下守了一日,但他昨晚上做了一夜的梦,毕竟没睡好,傍晚时候就忍不住坐在外殿的长椅上,打起了瞌睡,李嬷嬷见状要叫醒他,却被裴昭珩拦住了。

  李嬷嬷低声道:“殿下,宫门还有半个时辰落钥,也到时辰了,驸马爷该出宫去了。”

  裴昭珩道:“今日不必再叫子环出去,侍疾不同寻常时候,宫里宫外来回奔波麻烦,父皇今日来时我已禀明过,他也恩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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