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苹果 第26节
二人对视一眼,知道老乔这是在想他远在国外的老婆,他的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声音越来越大,谢青寄那么大的力气,都没能挣开。
谢然脱了鞋一只脚踩在老乔屁股上发力,两只手拽着谢青寄的胳膊往外拔,累得气喘吁吁,都没能撼动一个喝醉酒哭哭啼啼的秃顶会计。
最后谢青寄没办法,五指并成一掌,试探性地往老乔脖子后面比划比划,又抬头看了眼谢然。
谢然干脆道:“动手吧。”
谢青寄手起掌落,劈在老乔后脖颈上,只见老乔白眼一翻,脖子一伸,像只被扒光了毛准备下水的死鸡,了无生气地垂下脖子,终于撒开谢青寄的手。
谢青寄的手腕差点被他薅秃噜一层皮。
谢然控制不住地往他手腕上瞄了两眼,见他一脸无所谓地活动着手腕,勉强忍下再往老乔屁股上踹两脚的冲动。
谢青寄突然道:“你要结婚了?”
谢然沉默一瞬,平静道:“……条件挺合适的,看她的意思吧。”
谢青寄没再说什么。
一个蕾丝一个基佬,都被家里催婚,都没有跟家人出柜,怎么看都合适不过。
其实谢然有和张真真讨论过这件事情,他问张真真要不要做戏做全套,找天把证也给领了。
两个穷光蛋一拍即合,连婚前的财产公证都免了,张真真却又临时反悔,她给出的理由看似荒谬,但谢然仔细一琢磨,又理解了她。
张真真开玩笑般把实话讲出:“那以后是不是为了应付父母也要时不时假装同居一下?我女朋友会瞎想,她会忍不住脑补我们有没有性生活。”
自此以后谢然再没提过这个话题,两方父母问起,他们也给出提前统一口径的回答:“看对方的意思。”
谢青寄将老乔翻个身,把他四肢摆好,又给他盖上被子。
谢然站在他身后默默看了一会儿,受不了这样的压抑的氛围,故作轻松道:“我和谢婵的终身大事差不多都定下来了,等再过几个月你高考完一上大学,妈就该催促你找对象了,你好好的我们都放心,要我说早恋也没事,谁高中的时候没个喜欢的人啊,别耽误学习就行。”
谢青寄不吭声,抬头看了眼谢然,那眼神明显在说我信你个鬼。
张真真正在饭桌上调戏小马,不知灌他多少酒,见谢然一来,小马赶紧求饶。
谢然笑道:“你别灌他,明天假期结束,他就要正式上班,一大堆宣传单等着他去发呢。”
小马欲哭无泪。
谢青寄像个透明人一样,一言不发地坐在他们旁边,张真真刚坐下的时候还试着跟谢青寄说过几句话,想着既然是谢然的亲弟弟,处好关系总是没有错。
谁知谢青寄的态度却十分奇怪,对张真真万没有爱答不理,有问也有答,甚至称得上是彬彬有礼,但他总爱盯着张真真看,那眼神盯得张真真很不舒服,就像是自己抢走了他的东西。
她突然想起什么,对谢然道:“我做自媒体的,可以帮你们什么吗?”
这可算是歪打正着,谢然一听,就知道在以后几年里说不定张真真可以帮他大忙,如果真的打算搞线上,那确实用得着她手中的资源。
二人顿时聊得热火朝天,小马想插嘴,奈何听的不是太明白,一头雾水地看着二人,他手边的酒杯忽然被人一撞,那清脆的声响突兀地惊着正聊得旁若无人的谢然和张真真。
谢青寄一声不吭地闷了一杯。
小马受宠若惊,以为这是谢青寄在跟他碰杯敬酒的意思,赶紧喝了。
谢青寄酒量不行,喝下一杯就头痛,被小马扛进屋里,和老乔并排躺着。
老乔喝醉了开始发酒疯,嘴里喊着他老婆的名字哭哭啼啼,谢青寄喝多了倒是安静得很,眉头紧锁,像是做噩梦般,躺了一会儿又挣扎起来要吐。
谢然本要送张真真回家,见状有些担心,怕小马这个五大三粗的不会照顾人,让张真真在门口等他一下。
他扶着谢青寄去洗手间呕吐,又拿了热水过来叫他漱口。他衬衣往手腕上一挽,给谢青寄擦脸的动作十分小心,张真真站在门口若有所思地看着,突然从谢然看向谢青寄的眼神中明白了什么。
偏得这时粗神经地小马走过来,大大咧咧道:“大嫂你别介意,我们然哥就是这样,照顾他弟跟照顾老婆儿子一样,他以后也会这样对你好的,这男人靠得住啊!”
张真真嘴角抽了抽,忍下对着小马翻白眼的冲动。
醉了的老乔躺在床上,突然闭着眼睛高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吧!”
谢青寄呕吐完,眼睛非常湿润,他听到老乔的声音,睫毛跟着颤了颤,突然喃喃自语:“谢然你不是个东西。”
谢然给他擦脸的动作一顿,哄道:“行行行,我不是东西,你骂吧,我听着。”
谢青寄眼眶通红,是呕吐过后才有的生理反应,他的手狠狠地攥着谢然的手腕,力道比刚才老乔的还要大,又是委屈又是愤怒,翻来覆去地骂谢然不是个东西。
谢然安静地听着,十分想留下来照顾他,奈何外面还有个等着的张真真。
“小谢,你抓得哥手好疼。”
被点到名字的人像是做错了事情被抓住,谢青寄呼吸一滞,无措地松开手,声音哽咽道:“你把我硬币弄丢了。”
谢然哑然失笑,让他翻身躺好盖上被子。
“丢什么丢,你当我不知道你脖子上挂的那是什么?”
只有在谢青寄喝醉记不清事情的时候,谢然才敢露出一丝亲昵。
回去的路上,张真真试探道:“你跟你弟感情不错啊,你以前的男朋友们,不会吃你弟的醋吗?”
谢然含糊地敷衍道:“……我没有交过别的男朋友。”
张真真敏感地察觉到这个“别”字的含义,忍不住感叹谢然的大胆。
“你弟好像很在乎你……”张真真尴尬地摸着鼻子,心有余悸道,“今天他一听我是你的女朋友,就一直盯着我看,表情好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你弟他是不是……?”
谢然没有吭声,张真真也识趣地不再多问,二人在家门口互相道别。
谢然没有急着回家,他心烦意乱,又想抽烟,不断回忆着谢青寄脸上的表情。
对于张真真的发问,谢然的回答是:是的。
不管她是想问谢青寄是不是爱他,谢青寄是不是在乎他,谢然的回答都是:是的。
这也是他在谢青寄十八岁生日过后,慢慢琢磨出的事情。
谢青寄为什么在做爱的时候对着他哭了,为什么在他自杀的日子那样害怕他回到海边,为什么把他给的一块钱硬币戴在脖子上,他那天被王雪新打断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然都想明白了。
他的弟弟也同样爱着他。
他绝望之际决定跳海自杀结束生命,给两人一个解脱,重生后看见妈妈和姐姐明白过来,上辈子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止是他骨子里的狂妄自大不管不顾,对弟弟扭曲固执的爱才是根本。
这辈子在谢然下定决心,不再和弟弟有所瓜葛,要好好保护妈妈和姐姐的时候——
他在阴差阳错间发现,原来谢青寄一直爱着他,可能还有点恨他。
因为他的死给谢青寄带来了痛苦。
要是早一点发现谢青寄爱他就好了。可这辈子的他早已做出决定,他选择了母亲。
王雪新不会接受他和谢青寄的感情,她知道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会做什么样的举动来阻止两个儿子违背伦理的关系,谢然再清楚不过。
甚至到最后,她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
一切都重来,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改变,但他和谢青寄还是就这样错过。要说有什么,谢然也只是一股愁绪之意再难平静,这辈子,他和谢青寄也就只能是这个样子。
他最开始就是谢青寄的哥哥,只不过后来得寸进尺,想要当他的爱人,现在只是后退一步回到最初,好像也没什么好不甘心的。
谢然心想,他也只是,有一点点遗憾罢了。
第34章 海面
春节过后,小马和谢然的“一元复始有限公司”正式开始逐步规模化,暂时把谢然的出租屋当成了办公室,请了位兼职大学生专门管线上车源更新投放和微信群的维护。
谢然听了有经验的二手车贩子的话,和小马重操旧业,批发了一车高仿名牌包去夜市摆地摊,总算把头几个月给撑了过去,迎来一年中第一波二手车交易高峰期。
他们手头的五辆二手车全都有惊无险地卖了出去,其中三名客源来自谢然建的二手微信群,剩余两个来自小马蹲在交通局门口发的宣传单。赚的钱有多有少,单辆盈利在五千到一万不等,二人又一鼓作气,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一口气收了七台二手车。
谢然和小马分了钱,当天就去商场给谢青寄配了套电脑主机和屏幕,又去给王雪新和谢婵买礼物。
这些东西他不想通过自己的手给谢青寄,只好拜托谢婵,说是谢婵给他买的。
“知道了……我最近找机会给他。”谢婵在电话那头无精打采,听到谢然给她买了礼物也没有很高兴。
自从和唐思博旅游回来,谢婵就搬出去住了,不过这是她早就计划好的,过年以前就和王雪新打过招呼。
谢然隐隐不安,问谢婵和唐思博最近还好吗?
谢婵倒是大大方方,说没什么问题,叫谢然不要担心。
谢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总觉得谢婵有些奇怪,他不放心,给唐思博打了个电话,对方却没有接听。
谢然还想再打,然而却碍于二人过往,不好再跟唐思博私下联系。
张真真有着丰富的互联网经营经验,给谢然出了个主意,叫他尽早把“一元复始”这个名字商标化,谢然从中得到启发,以此注册了不少各大线上线下交易网站的账户,把他们的广告打在上面,又找人写了份正经企划案,拿着去找大哥。
他向大哥说明来意,给出的条件十分诱人,股份白给,只帮他们解决车源问题就好。
大哥企划案没看明白,但谢然的意思他听明白了,嘟囔道:“弄得还挺正式。”
他没有立刻给出回答,故意让谢然等了他一周,等到谢然再次上门,才谨慎地答应下来,相反还提出另外一个要求。
“如果以后有弟兄们不想干这行了,想干正经生意,你得答应我给他们个去处,帮他们一把。”
谢然明白了什么,答应下来。
大哥并没有以自己的名义入股,而是把老婆喊来,让她跟谢然去签合同。
大嫂拿着户口本身份证,以及一张存着三十万的银行卡,谢然一惊,忙道:“跟大哥说好了不用你们拿钱。”
大嫂不耐道:“拿着,赚了年底就按股东给我分红,赔了也不把你怎么着,磨叽什么。”她接过谢然找律师拟好的合同仔细阅读,又就条条框框问了些问题,看样子是真对谢然这个公司感兴趣。
谢然去复印大嫂户口本的时候,才发现她婚姻状况上居然是离异。
这位做事爽快的女中豪杰一脸轻描淡写,努力忍住话中的担忧语气。
“假离婚,还住一块呢,这孙子又犯病了,怕回头出事把我牵扯进去,非得把离婚证先扯了,还把名下房产地产都给我,真是神经病,早跟他说早点做回正经生意他不听,真是的……”她强颜欢笑地一抹湿红的眼睛,跟谢然说还要回家辅导女儿写作业,大哥太笨了连小学生作业都搞不明白,她得先走一步。
谢然亲自把她送到楼下,看着她一踩油门飙了出去,车技就像她的行事作风。
面对大嫂对大哥的埋怨,对这份生活的担惊受怕他何尝不懂,可他更加明白,当一个人被驾到一个位置上时,是进,是退,都不是自己说的算。
就像当初大哥进去以后,谢然跑外地躲了半年,再回来时就被架到大哥曾经的位置。他坐着那个属于大哥的老板椅,一百多号人翘首以盼,寻求庇护,干他们这行的,得罪的人不计其数,洗白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谢然压根没有办法打退堂鼓。
他也只来得及茫然一瞬,就步履薄冰地被推向不可预测的未来,谢然从不后悔为了保护王雪新和谢婵干了这一行,只是偶尔看着从警校回家的弟弟,也忍不住会想:那谢青寄怎么办?准备当警察的谢青寄怎么办?
上辈子大哥在两年后入狱,被判刑九年,大嫂一个人带着女儿过日子。
谢然不知这辈子他们的境遇是否会有所改变,但就大哥提前离婚,转移财产的举动来看,他应该一早就料定自己最终的结局。
他和小马用大嫂给的三十万又收了几辆二手车,连着之前没脱手的车,一起卖给了远在宁波的二手车批发商。由于是第一次涉及长途运输,谢然有些不放心,亲自跟着运输司机跑了趟。
一向好吃懒做的小马终于痛改前非,在谢然不在的这几天里,一根筋的脑子罕见开窍,不再等着兔子主动撞死在桩上,而是带着谢然先前叫人搞的企划案去挨个跑4S店拉合作,在谢然从云南回来的第一天就把合同拍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