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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苹果 第30节

  只见谢婵和唐思博一前一后,一个态度坚决,一个苦苦地纠缠保证。

  唐思博看起来十分委屈,不顾骑着自行车路过的叔叔婶婶怪异的打量,哀求道:“我都已经跟你解释过了,我和谢然……真的就没有什么啊!他高中毕业以后就没有再联系了,我从头到尾没有骗过你啊!你问什么,我都跟你坦白了,我不明白是哪里出错了!”

  谢婵十分冷静,扯开唐思博拉着自己的手,低声道:“明明已经说的很清楚,不是因为谢然,你却还只提他,所以你现在是要把过错都归结到和我弟弟的那段往事上,让我弟来承担责任吗?”

  唐思博痛苦地抱住谢婵,不顾对方的拒绝,试着让双方都冷静一点,可谢婵力气小挣扎不开,被这样从后一抱,反倒害怕起来。

  他动口不动手的时候谢青寄站着没动,一旦唐思博不顾谢婵意愿去抱她,谢青寄就忍不住了。

  他脸色阴沉地上前,一把扯开谢婵护在自己身后。

  唐思博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谢青寄当胸一脚踹得横着摔了出去,稀里哗啦撞到路边摆着的一排空酒瓶。二楼一个老太听见动静,悄悄从阳台后面冒出脑袋,假装要收衣服,实则八卦地窥探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谢青寄面色阴寒,手臂肌肉紧绷,单手一提就将常年坐办公室的唐思博轻松拎起。

  他冷声道:“我姐不要你碰,听不明白吗?”

  那一脚踹得唐思博胸口发闷,腥甜气不断上涌,眼见谢青寄还要再打,一旁的谢婵上来阻止道:“小谢,算了,真的算了,都结束了。”

  她看着唐思博,眼中痛苦分毫不加遮掩:“你快走吧,我真的不想看见你了……”

  唐思博一愣,或许是想起上次谢青寄过生日时那莫名其妙的敌意,又或许是这一拳打出了他的火气,这个在读书时期就受尽欺负的窝囊老实人突然硬气一把,从谢青寄的铁拳下抢出他那被抓到变形的衣领。

  谢青寄不客气地让他滚。

  脸上的眼镜早就不翼而飞,他看谢青寄的脸是模糊的,看谢婵的脸也是模糊的,接着平白无故想起那日谢青寄给他的难堪。

  一丝屈辱涌上心头,唐思博一字一句,语气生硬却肯定地重申:“我从头到尾,没有做过对不起你姐姐的事情。”

  谢青寄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从你决定隐瞒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对不起我姐了。”

  唐思博面色发灰,固执地昂着头,压根不肯承认他的隐瞒有任何不对,他最后看了眼谢婵,转身走了。

  谢婵松口气,精疲力竭地靠在墙上,抬头一看,见那二楼的阿姨居然还在看热闹,勉强冲她笑了笑,交待道:“晚上好李阿姨,吃饭了吗?跟我男朋友吵两句架,您别跟我妈说啦,怕她担心。”

  李阿姨笑呵呵地点着头,转身回屋。

  谢婵见她这个反应,冲弟弟苦笑:“完了,明天整个小区都要知道了。”

  谢青寄抬头看着她,以为谢婵会哭,结果并没有。

  她只是怔怔地靠着墙,仿佛被抽去浑身的力气,再难以为继,得扶着什么东西站着。他一言不发地上前,把姐姐搂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你们分手了?”

  谢婵疲惫地叹口气,交待道:“不要告诉妈妈,也先……不要告诉谢然。”

  她是在旅行结束的最后一天,和唐思博挑明的。

  返程那天云南下了大雨,所有的飞机都晚点停飞,他们滞留在机场内,周边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唐思博去为她买热咖啡。

  谢婵看着他把钱交给收银台的男服务生,出于礼貌冲对方微笑,那一刻突然扪心自问:她对这个人的信任已经出现了裂痕,受得了未来充满猜忌的婚姻生活吗?

  在这趟旅途中,谢婵曾无数次暗示对方,高中时和弟弟关系怎样,在她之前的交往对象是否还有联系,可唐思博却只字不提,她只从对方的反应中体会出了躲避。

  唐思博把咖啡递给谢婵,谢婵却没有接。

  她直直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唐思博一愣,脸上有些不安。

  “我都知道了,你和谢然的过去,是我弟弟亲口对我坦白的。”

  唐思博吓了一跳,谢婵暗示时他心存侥幸,等她把话一挑明,他又开始害怕。

  几乎是不假思索,又把谢婵已经知道的事实重新复述一遍,他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翻来覆去地讲自己不是因为弟弟才喜欢上姐姐,仿佛只要澄清这一点,就能撇清曾交往过男友的事实。

  谢婵看着这样语无伦次的他,突然觉得这个人有点可怜。

  “那我问你,即使你跟我在一起,不是因为我的弟弟,那你会注意到我,也确实有这样的原因,对吗?”

  唐思博哑口无言。

  谢婵眼中并无意外神色,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她叹口气,问了第二个,也是最介怀的问题:“即使没有发生过实质性的关系,但是你在我弟弟之后确实还对另外一位同性产生过喜欢的情绪,并且选择了对我隐瞒,是吗?”

  唐思博再无话可说,他眼中露出和谢文斌如出一辙的懦弱,翻来覆去地道歉。

  候机大厅中广播响起,提醒旅客航班恢复可以登机,谢婵失望地看着他,一个人拉着行李箱,脊背挺直着走了。

  一下飞机,谢婵就从家中搬去公司宿舍,独自熬过了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两周,反复思量后,平静地向唐思博提出分手。

  唐思博当然不愿意,苦苦哀求谢婵再给他一次机会,直至今天,还追着谢婵来到了这里,被她的弟弟看见。

  谢青寄把外套一脱,搭在谢婵瘦弱窄小的肩膀上。

  “你也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原来你们都知道,我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可我真的不太能接受啊,难道非得是他劈腿或是真的做出些什么,我分手才显得合理吗?哎,我怎么跟妈交待啊。”

  谢婵勉强笑了笑,这个问题在过去的两周内她曾无数次问自己,到底是选择继续走下去,还是就此停止。

  谢青寄突然道:“你生谢然的气了吗?”

  “当然不是,”谢婵想也不想,立刻否认,她有些难过道,“我只是还没想好怎样告诉他,而且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这种感觉不好受,我有点讨厌这样的自己。”

  谢青寄没有吭声。

  上辈子的谢婵死在他大四的时候。

  她怀着孕,死的时候一尸两命。这是她第二个孩子,谢青寄只知道她和唐思博大吵一架后失足摔下楼梯,可为什么吵架,他却一无所知。

  人拉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不行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没能保住。

  谢婵死后头几个月里,谢然的精神状态很不好,经常在睡觉的时候说梦话,可到了白天却又若无其事。他睡得很死,连谢青寄抱着他都不知道,因为只有在被抱着时谢然才不会说胡话。

  谢然在最后的那段时间里好像封闭了自己,他的感知出现了问题,别人对他好他感受不到,别人骂他他也不在乎。

  他在睡梦中,开始不断喊出一个又一个名字。

  最开始是喊小马,后来妈妈、姐姐、甚至连老任的名字都在他嘴里出现,谢青寄一开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重生后他才想明白。

  ——谢然为自己在生命中每个至关重要的节点,曾做出的选择而深深后悔着。

  直到有一天,他从谢然的嘴里听见了姐夫唐思博的名字,家政阿姨又从沙发缝隙中找到一张照片,交给了自己。

  照片上的人他非常熟悉,一个是跟他同床共枕的混蛋谢然,一个是亲姐姐的丈夫唐思博。

  唐思博看向谢然时的笑容和眼神,是只有在对着姐姐谢婵时才会有的。

  他一直都知道姐夫的下半张脸和自己很像,王雪新还曾经调侃过,他们姐弟三个人要是和唐思博蒙着眼睛坐在一起可以玩连连看。

  想到这些年的纠缠,想到被迫改变的人生,有可能都是因为这个人,那一刻谢青寄连杀了谢然的心都有了。

  他有太多的话要问谢然。

  即便如此,他依然顾忌着谢然的精神状况,为他打听着靠谱的心理医生,就打算谢然精神状态好一点后再找他摊牌,只要他否认,他就会选择相信。

  可他的质问压根就没有机会问出口,他像等来王雪新和谢婵的死讯一样,到最后也等来了谢然的。

  重生前的他对三人的过往一无所知,那时的他想质问谢然,当初纠缠他到底有没有唐思博的缘故,又想问他凭什么就留下他一个人。难道这场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中,只有他一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吗?

  谢然承受不住亲人相继离世的痛苦,可那也是他的妈妈姐姐,他也就只剩下谢然这一个亲人了,谢然临死前,哪怕有一瞬间想起过他吗?

  谢青寄搂着谢婵往家里走,突然想到那天请齐明喝饮料时的插曲。

  当时二人正在等他家的司机。

  齐明一手按手机,一手去弹烟灰,哼笑一声:“老谢,你怎么天天这么多心事啊,你真的只有十八岁吗?要我说不听话的按住操一顿就老实了,就得把人给操服气,让他没精力作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你这个年纪就知道以后想要什么了?小时候的生日愿望不是一年一变嘛,实现不了,下一年就换一个呗。这个人不听话,再换一个嘛,那么死心眼干什么。”

  ……可谢青寄六岁以后,就只许过一次愿望。

  他茫然地回答齐明,更像是说服自己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奢求与幻想。

  “……许愿是真的可以实现的,我的生日愿望已经实现了,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让所有人都好好活着。”

第39章 改变

  谢婵的八卦还是没能瞒过小区中的大爷大婶们。

  白天小的上学,大的上班,老的没事做就凑在一起打麻将。谢婵和唐思博吵架的消息,王雪新还是从牌桌上听来的。

  有位阿姨笑着调侃:“小年轻之间吵吵架都很正常的啦,就是你们家老三怎么还动上手了,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就是容易冲动。”

  “是呀,那天听李姐说,你儿子一脚踹得人都差点没站起来,没走几步就吐血啦!这还好人家没报警……”

  王雪新本来没放在心上,心想吵架就吵架,这群八婆难不成还想看她笑话?!一听谢青寄居然动手了,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她家谢青寄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不要说打架,长到十八岁,连句脏话都没从他嘴里听到过。

  这下连打牌的心思都没有了,王雪新魂不守舍地回家,还是坐不住,直接杀到学校里去,把上自习的谢青寄给叫了出来,问他谢婵和唐思博是怎么回事,谢婵是不是受欺负了。

  谢青寄答应过谢婵不告诉他妈,当即眼皮子一垂,盯着鞋面,不管王雪新怎么问,都以“不知道”、“不清楚”、“也许吧”来回答,把王雪新给气了个半死,从学校出来,又给谢然打电话。

  谢然当时正在外地忙着收一批水泡车,和王雪新挂了电话后立刻替小马买机票让他过来盯着,自己则坐当天的航班赶回。

  王雪新虽没有从谢然嘴里听到始末,但十分满意他的态度,自个琢磨了半天,总觉得这其中有误会,还是得面对面坐下来说清楚才好。

  她假装不知道二人吵架的事情,给谢婵打了个电话,故作轻松道:“婵婵,这个周末回家吃饭吧,把小唐也给叫上啊……好长时间没见他了,一定要来呀。”

  “妈,其实……算了,我尽量吧。”

  谢婵在电话那头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疲惫。

  只是王雪新这个做母亲的一向没什么分寸感,总是用一腔热情给儿女创造负担。谢然被她安排着相亲,谢婵又在她的“一番美意”下不敢坦白已经和男朋友分手的事实。

  谢然一出航站楼,连家都没回,立刻去谢婵的公司宿舍。

  他站在走廊上,看着那扇紧紧闭着的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突然开始感到惧怕,他要和谢婵说些什么?谢婵会怪他捅破这层窗户纸吗?

  整个人又像是回到听闻谢婵死讯的那一刻,那种在一瞬间全身血液都被抽离,痛彻心扉的绝望。

  他给谢婵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但打到第三遍的时候,谢然却隔着门,隐约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彩铃声。

  谢然喉结一滚,站在原地静了很久,现在是下班时间,宿舍楼里人来人往,他们奇怪地看着这个身形高挑,但满脸无助悔恨的男人。

  “姐……谢婵……我走了,周末记得回家吃饭。”

  他隔着门,苦涩地喊着姐姐,得不到谢婵的回应,谢然满脸落寞地走了。

  周末的时候王雪新做了一桌好菜,她满心期待着谢婵能够把唐思博给带回来,两人一起好好解决问题,要是今天能在饭桌上把婚事定下就更好了。

  谢婵嫁人,谢然结婚,再过两个月谢青寄考到北京的学校去,王雪新觉得自己这辈子就圆满了。

  到时候她把店铺一关,存款分成四份,三个孩子每个人一份,剩下的那份她自己拿去旅游,这从和丈夫离异后一刻不停,未曾喘息的辛劳人生终于有了一丝盼头。

  门口传来响动,王雪新期盼地看着,然而回来的人却是谢然,王雪新失落地低下头,心想女儿怎么还不回来。

  谢然心不在焉,没有察觉到弟弟的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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