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苹果 第33节
谢婵和唐思博分手的事情被家里人知道以后,谢婵就搬回家住了几天,主要是怕王雪新胡思乱想。
谢然直接了当,给谢婵报名了半个月的欧洲游,花费他全额报销,相中什么就买什么。消费使人精神振奋,特别是花别人的钱会使人更加振奋,谢然的手机一会儿一响,都是谢婵刷他信用卡时的消费提示,在旁边坐着的小马看得胆战心惊。
半个月后谢婵回家,提着两个大行李箱,结果打开一看没一个是给她自己买的,都是买给王雪新和兄弟俩的。
谢文斌知道谢婵分手以后较为激动,母子四人很有默契地把真正原因隐瞒下来。
三个小的是觉得没必要告诉他,王雪新则认为现在除了她两个宝贝儿子以外,男人都是狗,是狗就会一起叫唤,谢文斌肯定会帮着唐思博说话。
果不其然,谢文斌顾不得王雪新还在家,直接摸上门了。
他不知道唐思博是双性恋,还以为只是小情侣之间吵架闹脾气,本着劝和不劝分的原则,叫谢婵再考虑考虑,不要任性。
这话把王雪新听得一头火,本来看见他这个老不死的就不痛快,这下更是火上浇油,抄起擀面杖就打,谢文斌一边挨打一边求饶,不解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你不也对小唐挺满意?!你当心别闪着腰!”
王雪新充耳不闻,还顺口操了前夫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痛痛快快。
姐弟三个躲在屋里隔着窗户看热闹,时不时倒吸一口冷气。
谢婵给王雪新加油打气,不满道:“知道我分手了,他都不问我有没有受委屈,都还没问为什么,就张口就叫我不要任性,打得好!”
谢然不忍道:“别给打出毛病,要不去劝劝吧。”
话音刚落,谢婵和谢青寄就同时看向他,那目光明显在说——“你去”。
谢然无语地看着谢婵:“你不是说我们是一家人,是一家人就要互相照顾?”
谢婵的表情困惑得非常真诚:“啊?还有这事儿呢?”
院中传来谢文斌一声惨叫,谢然沉默片刻,果断改口:“算了,爸在这方面应该很有经验。”
谢婵得意地冲谢青寄挑了挑眉,姐弟三人原地解散,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各干各的事情去了。
谢婵分手风波就此告一段落,倒是小马从他妈嘴里听见谢婵分手的事情眼前一亮,磨蹭到谢然面前套话,被谢然按住就是一顿毒打,警告小马不要打他姐姐的主意,他真的会生气。
吃喝嫖赌四样小马一个人全给占了,虽然现在已经从良,可毕竟是有过前科的人,别说王雪新这关,谢青寄这关他都过不了,怕是小马还没有所行动,俩胳膊就先被谢青寄给掰了。
他弟当年是往刑侦那个方向发展的,估计对毁尸灭迹很有心得。
小马顶着一头包委屈地坐在电脑前核对报表,联系卡车司机运车。
揍完人的谢然精气神十足,站在办公室中的穿衣镜前一整笔挺西装,宽肩窄腰长腿,还有股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好几年沉淀出的桀骜江湖气,让人看到他的第一眼绝对是想当朋友,而非只做生意。
马贝贝抬头看他一眼,知道谢然一旦打扮的骚里骚气就是要去和4S店谈合作,又低下头失落地嘟囔:“我敢打你姐什么主意啊……我有自知之明的很,你上一个姐夫可是事业有成的高材生,我连你姐喜欢的书都看不懂,哪有什么共同语言,谁,谁会去自取其辱啊……”
“配我?我都替她委屈……”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后半句时谢然已经听不清楚了,不过他赶时间急着走,也没放在心上。
他和小马的“一元复始有限公司”正在发展的关键阶段,已经拿下好几个4S店的合同,合作的修车厂已经从最开始的两家扩展到五家,上个礼拜还又招了三名员工,今天他还约了中介要去看新办公室地址,之前租的办公室已经承载不下如今的规模。
谢然有些拿不准注意是否要在下半年里开一个自己的4S店,这就意味着他们的业务将不再限于二手车买卖,会扩大到汽车代理、配件零售,说不定还要连维修保险都要涉及。
赚的钱虽更多,可面临的风险也更大。
谢然总觉得他和小马太顺了,从做生意以来就没栽过跟头。
不是他杞人忧天,而是老天爷总喜欢和他开玩笑,每次在他觉得境遇好像好了一点时,现实总是给他重重一击。
王雪新女士现在“闻GAY色变”,看电视的时候只要里面提到同性恋话题,哪怕只是个暗示,连谢然这个基佬还没反应过来,王雪新就先变脸换台了。
走到大街上看见俩男的只要亲密一点,王雪新就立刻迅速远离,并嘱咐谢然不要跟这样的人有所来往。
可能在王雪新眼里,同性恋真的是一种会传染的病。
谢青寄还有不到半个月就高考,别的家庭都已经进入一级警戒状态,就他们家跟没事人一样。王雪新纯粹是对谢青寄没要求,能考去北京最好,考不上也没事,有谢然这个反面例子在,谢青寄能有学上就行。
谢然则是知道谢青寄这小子有个毛病,喜欢和自己较劲,一旦考试失利,他就跟有强迫者似的会重复复盘同一场考试研究同一张卷子,估计这场改变人生的高考上辈子已经私下研究过好多次,可能上面的题都会背了。
谢然办完事情提前翘班回家,这几天王雪新身体不是太好,一直咳嗽,吊了半个月的水还不见好转,去医院查也查不出毛病,只能静养,因此都是谢然给他们做饭。
从前她总是借故头疼脑热的,说自己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指挥着谢然做家务干活,以前的谢然不服气,觉得她妈什么毛病都没有,就是单纯想使唤他,看他不顺眼。
现在则是打心底里心疼年岁渐长的王雪新,只要他在家,家务从不让妈妈动手。
屋里的谢青寄听见谢然锁车关后备箱的声音,有些头疼地看了眼旁边坐着的鼻青脸肿的齐明,叮嘱道:“我哥回来了,你不要乱讲话。”
齐明冲他比了个ok。
谢然还没进屋,赵高就已经委屈地,嗷嗷叫唤着突突了过去。
它和谢然的感情总是在齐明在的时候得到升华。
谢然单手拎着一兜子菜进屋,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打电话,弟弟一步一叩给他求来的佛珠顺着手臂抬起的姿势滑落,泛着质朴的光泽,赵高抓住他的裤腿溜了上来,大肥屁股被谢然拿胳膊一兜,委屈地圈住他的脖子,当家里来了一个恶霸的时候,赵高就会寻找一位更过分的恶霸寻求庇护。
谢然心想赵高这是怎么了,继而一抬头,看到一张肿成猪头一样的俊脸。
他依稀从那挤在一处的五官中辨认出齐明的外貌,神情复杂地打着招呼:“你好。”
齐明龇牙咧嘴,冲谢然大方一笑。
“大哥你好,久仰久仰。”
他冲谢然一抱拳,显然是被谢然身上那股不加收敛的江湖气震慑到,谢青寄一脸无语,给谢然丢了个“不要搭理他”的眼神。
谢然却觉得十分好笑,问齐明这是被谁打了。
“哎,别提了,被我爸打的,还停了我的信用卡,所以现在我离家出走,来投奔老谢了!”
谢然一阵头大,心想王雪新最近草木皆兵,俩男的只要间隔不超过一米,她就会怀疑这俩人有点什么。齐明这小子看起来又十分不着调,不知道会不会语出惊人挑动他老娘那根敏感的神经。
“妈呢?怎么没在家?”
“去社区医院吊水了。”
谢然拎着菜去厨房做饭,颠勺的时候听见齐明在客厅打游戏、刷微博,偶尔看到什么新闻还会跟专心复习的谢青寄分享,时不时见缝插针狗皮膏药似的问上一句老谢,你什么时候答应我的追求,我要气死那个混蛋。
谢青寄会头也不抬地补上一句滚蛋。
谢然被这俩人的互动逗笑,想到他和小马刚认识的时候,也是这样损来损去,会口无遮拦地让对方“滚蛋”。
他家谢青寄话不多,但明显对齐明很有耐心,谢然心里虽然还有些酸涩,但有这样一个朋友在身边,他打心眼里替弟弟高兴。
谢然心想,要是谢青寄真的能开窍,把一切都给放下和齐明在一起,也挺好。
但他又很快推翻自己的假设,齐明看起来不靠谱,接近他弟还目的不纯,估计俩人在一起没多久,只要齐明把某个人气死就会立刻甩掉谢青寄的样子。
谢然杞人忧天,怕他弟被甩,到时候估计得气到杀人,提前完成还没活到六年后就先进监狱的壮举。
得换个能配得上谢青寄,且对他一心一意的,永远把他放在第一位的。
——起码不要像自己一样。
晚饭过后,谢然在手机上挑宾馆房间,叫齐明自己选。
齐明一愣,喊道:“我没钱啊!我今晚住在这里可以吗?我不挑,跟老谢挤挤就可以,我不嫌弃他!我真的可以!”
兄弟俩异口同声地拒绝:“你不可以!”
齐明:“……”
二人下意识对视一眼,又各自把头扭开。
谢然解释道:“钱我付,随便你住。我妈最近神经比较敏感,她看见你跟我弟睡一张床,非得打个地铺一起睡过去不可,你一大小伙子不想夜里上厕所的时候看见一老太太躺自己脚头吧。”
齐明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害怕地打了个寒颤,立刻接受谢然的提议。
谢然和谢青寄十分有默契,一个给齐明收拾书包,一个给齐明订酒店,赶在王雪新挂完吊瓶到家十分钟前,把这个祸害打包到谢然的车上。
谢然脚踩油门,把车开了出去,刚才还火急火燎的,等一到酒店,却不急了。
他车门一锁,表情沉下来,若有所思的样子叫人吃不准他的情绪。
齐明看着这样的谢然,突然觉得还不如跟老太太睡一屋呢!
谢然降下车窗,摸出烟盒,向齐明征求道:“介意吗?”
齐明不止不介意,还想来一根,又有点害怕谢然,只好客气道:“不介意,我还跟老谢一起抽过烟呢。”
谢然打火点烟的动作一顿,挑眉道:“谢青寄会抽烟?”
齐明:“……”
“算了,我就当不知道。”谢然立刻意会,把烟吐到车窗外,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道:“谢青寄在学校除了你,还有别的朋友吗?”
齐明一想,摇了摇头。
“我觉得你弟压力挺大的,总是跟周围格格不入,心里好像藏着很多事情。”
“哦对,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了。他跟我说他老婆死了,我还以为他开玩笑呢,现在看样子像真的,那他不就当光棍了吗?……他老婆是怎么死的啊,哥你知道吗?”
谢然静了很久都没有吭声,最后按下按钮,把车解锁,对齐明道:“知道了,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小谢。”
齐明拍着胸脯道:“放心吧,我是最牢靠的!”
谢然:“……”
他开始慌了,正想再叮嘱叮嘱,谁知齐明却跳下车,绕到驾驶座旁边,隔着窗户认真地看着自己,再没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情。
谢然一怔,突然意识到齐明是真的在担心他的好朋友谢青寄。
“我觉得既然你是哥哥,就应该多关心关心他。你的弟弟好像很迷茫,总是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还有半个月高考,他到现在连志愿都没想好,连我这么混的人都知道以后要干什么,他却没有方向。虽然他现在跟我舅舅学编程,但我看得出来他不喜欢这个,也不是不喜欢,就是不感兴趣。”
“学校食堂的饭你知道吧,反正不能点外卖,也懒得回家吃,就先凑合呗,饿不着就行。编程对你弟弟来说,就是食堂里先拿来凑合的饭。”
“不过我也理解,死老婆是不好受,特别是十七八岁喜欢上的人,在感情最浓烈的时候人没了,这哪能说忘就忘啊,没跟着一起殉情就不错了!”
第42章 苹果
齐明走了,谢然却还坐在车里发呆,没急着开回家。
对于“殉情”这个说法不置可否,因为他知道谢青寄压根就不是这种人。
自己的死亡或许会为他带来痛苦,可谢青寄素来很能抗压,他或许会萎靡不振一段时间,但绝不会就此消沉,这股永不被磨灭的韧劲造就了谢青寄与生俱来的强大责任感,他会代替谢然活下去,因为如果连他都死去,就不会有人记得王雪新和谢婵了。
这就是他谢然爱着的人。
他一连抽尽三根烟,舌头都有些发麻,才算勉强压制住那股郁郁不平的愁绪,烦躁地心想,谢青寄不是打算弥补上辈子的遗憾,考到北京读物理去吗?怎么到了齐明嘴里,就变成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
这和谢然最开始的目的根本背道而驰,他对弟弟敬而远之,苦苦压制爱意,难道不就是为了让他这辈子的人生没有遗憾,没有迁就,不再被上辈子的责任感所束缚。
最好能考到北京去,两个人再也不见面。
抛开别的不谈,单就王雪新现在的态度,就令谢然不敢再奢望这份隐秘的感情得以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