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力之王 第144节
陈耕没有出于给对方面子的心理而敷衍了事，虽然这批车基本上可以认为是CKD的，动力总成、化油器和空滤更是全套原装进口，大线束、灯光、仪表系统以及轮毂、轮胎也是从美国进口，真正由嘉陵厂制造的只有车架，但车架对于一辆车的重要性就跟骨骼之与人的重要性一样，马虎大意不得。
他仔细观察着眼前这批摩托车的焊接工艺，最终的结果让陈耕非常满意，焊缝都是非常平整光滑的鱼鳞焊，比若干年后贝X利那堆成一堆的鸡屎焊强多了，终于满意的点头：“不错，焊接师傅的技术不错啊。”
得到了陈耕的认可，孙寿彭的一张脸顿时笑开了花，他满脸笑容的对陈耕说道：“我们准备派人骑着这批摩托车去首都，向D和国家报喜，告诉全国人民，我们华夏也能生产具有世界先进水准的摩托车了……”
听着孙寿彭一脸憧憬的表示要去首都给D和国家、人民报喜的话，陈耕心里总有种莫名的感慨：历史还真是惊人的相似啊。
当年的嘉陵，以本田cub 50为原型仿制成功第一批总计5辆嘉陵50后，立刻迫不及待的去首都向D和国家报喜，骑着这五辆嘉陵50在长安街上狠狠的炫了一圈，没想到这个时空，换了个合作对象，在第一批车下线之后，孙寿彭想到的第一件事还是骑着车去长安街上炫一圈。
感慨之余，陈耕扭头看向被派驻到嘉陵厂担任技术总监和顾问（其实就是美方总工程师的角色）的山姆，问道：“山姆，这批车的组装质量怎么样？”
“这批车？”山姆点头：“如果只是这批车的话……还算是不错。”
“嗯？”意识到山姆这话里面还有话，陈耕挑了挑眉毛：“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怎么说呢，这批车是他们抽调最好的人手、以近乎手工作业的方式完成的，质量自然是完全不用担心，”山姆还真是直接的要命，也不管翻译就在场，丝毫不给嘉陵厂面子的说道：“但真正的规模化量产是不可能采取这种模式的，而根据我的观察，嘉陵厂工人的素质……”
说到这里，山姆摇摇头，总算是给嘉陵厂留了一点面子：“我觉得不是很乐观。”
“嘉陵厂的工人素质不行吗？”陈耕有些惊讶：“据我所知，嘉陵厂似乎是一家军工企业，军工企业对工人素质的要求应该是比较高的吧？”
“是吗？或许吧，但我没看出他们的素质高到了哪里去，”山姆有点惊讶，但随即满不在乎的摇摇头：“华夏的工人们很勤劳、很能干，他们的工作劲头让人敬佩，但根据我的观察，他们似乎不习惯按照生产的标准操作流程来操作机器，总喜欢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来，种情况甚至不是个例，而是普遍情况，所以……您知道的，我很难看好他们能够生产出几千辆、及万辆乃至几十万辆品质始终如一的摩托车。”
现场还是有翻译的，听着翻译小声的翻译着山姆工程师与陈耕的对话，正在兴致勃勃的说着如何向D和国家报喜的孙寿彭和程兴明，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偏偏他们还反驳不了：工人操作习惯的事情，山姆已经和他们说过许多次了，但效果似乎并不大……实际上连他们自己也没太当一回事
陈耕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在这之前，因为嘉陵厂是军工厂的缘故，他从没怀疑过嘉陵厂的工人的素质和水平，下意识的觉得既然嘉陵厂是一家军工厂，那么嘉陵厂的工人的素质和水平应该是国内产业工人这个群体当中比较冒尖的，作为摩托车生产线上的产业工人应该说说比较浪费才对，怎么听山姆的意思，似乎情况和自己想的截然相反，嘉陵厂这些工人对自己哪来的那些操作流程、规章制度很不以为然？
扭头看向程兴明和孙寿彭，看着程兴明和孙寿彭有些尴尬的反应，陈耕的心往下一沉：这个之前没被自己认为是问题的问题，现在竟然真的成了问题了？
如果当真是这样，那就绝对不能含糊！
望着孙寿彭和程兴明，陈耕缓缓的说道：“孙厂长、程总工，如果我没记错，在我们当初签订的合作协议当中，有对劳动纪律和操作流程这这一块的规定吧？为什我们协议当中的达成的共识没有得到执行？”
孙寿彭尴尬不已的连解释道：“陈先生，山姆先生说的是之前的一次生产线的模拟试生产，因为不是正式生产，个别同志的态度不够端正、不够重视的情况也是有的，但请你放心，我向你保证，这样的情况绝对不会再出现……”
不等孙寿彭说完，陈耕就摇头道：“孙厂长，话不说这么说的，生产线最后一次模拟试生产的重要性您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才对，这个模拟是对生产线进行的最后一次综合测试，放在军队里，那就是开战之前的最后一次综合演练，是要所有人提高精神来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否则上了战场就可能丢命。
军队是这样，企业也是这样，就次测试的目的就是要通过这次测试发现生产此前没发现的问题、改正问题，坦白说，嘉陵厂的做法让我有些失望……”
陈耕让让孙寿彭和程兴明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是恼火吗？
当然不是。
程兴明和孙寿彭心里其实很认同陈耕的话，生产线的最后一次模拟试生产就是军队的最后一次综合大演练，为的就是要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说不定这次测试当中发现的某个问题就能挽救无数战士的生命。
就像陈耕说的那样，最后的这次合练对据对很重要，对工厂而言也同样重要，但在合练之前，尽管也貌似轰轰烈烈的喊了口号、拉了条幅，甚至还像模像样的搞了个几千人的誓师大会，在大会上搞了个庄严的宣誓，貌似很重视，但实际上呢？
实际上也就是那么回事，除了当时热闹了一下，不管是干部还是职工都没把这次的模拟试生产太当一回事。
但相比于这一点，更让程兴明和孙寿彭惊慌的是陈耕接下来的话……
“孙长长，程总工，如果嘉陵厂就是以这种态度来对待我们的合作，我暂且不说对我们的汽车项目的影响，只说一点：就凭借着这样的心态，您认为将来出口的这些摩托车，能通过我们的检测吗？”陈耕悠悠的道：“您不会以为我们的检测人员像是你们这样随便敷衍一下就算了吧？”
孙寿彭和程兴明的脸色瞬间变了。
如果说之前只是尴尬和觉得面子上挂不住，除了觉得自己这边确实没做好之外，多少也觉得陈耕有点故意给自己难堪的意思，但此刻，当陈耕明确的将这件事与摩托车的出口创汇挂上了钩之后，他们才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么严重。
中央为什么会批准嘉陵厂从费尔南德斯公司同时引进面包车和一款微型家用轿车？
是因为嘉陵厂之前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跟中央首长保证过，自己的摩托车、汽车可以出口创汇！在陈耕已经明确的表示他们与魔都汽车制造厂的合作项目不可能用于出口之后，嘉陵厂的这个项目更加的难能可贵。
可如果这些原本用于出口的产品，因为质量问题在检测环节被费尔南德斯公司给打了回来……
想到这严重的后果，孙寿彭和程兴明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那可就真要了老命了！
到底还是厂长的反应更快！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孙寿彭一把拉住陈耕的手，表情那叫一个严肃、那叫一个诚恳：“陈先生，你批评的是，在这件事上我们是犯了主观主义的错误，请您放心，我们一定坚决改正！
出口创汇是我们嘉陵厂的头号任务，老程，你马上通知下去，咱们嘉陵厂全体领导班子成员开会，谁敢在这件事上打马虎眼、不认真，就别怪我对他打马虎眼！”
意识到出点儿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孙寿彭也是真的急了，万一在摩托车出口创汇这件事上出了问题，把自己炖了都不够。
陈耕叹了口气：“孙厂长，只是出口产品的质量会得到重点保障吗？在国内销售的摩托车的质量你打算如何保证？”
长久以来，华夏出口产品的质量和自用产品的质量根本就在两个次元上，但这不是陈耕想要看到的。
第262章 传承百年
“这个……”
没想到陈耕居然要求内销的摩托车的质量居然要与外销的质量达到同等水平，孙寿彭犹豫了一下，委婉的说道：“陈先生，如果要求在国内销售的摩托车的质量也达到外销产品的质量水准，成本方面可能比较不好控制……”
陈耕皱了下眉头：“您的意思是如果采用同样的质量标准，成本上升的比较厉害？”
“嗯，是这样的没错。”
“那你们有没有详细的算过成本会增加多少？”陈耕问道：“千万别告诉我只是你们只是凭经验觉得成本增加的比较多……这个理由可说服不了我。”
孙寿彭顿时有些尴尬，尴尬的原因正是陈耕说的“凭经验我们觉得成本增加的比较多”，他尴尬的看了程兴明一眼：在这种事上，总工程师的发言权比较大。
“咳咳……”程兴明也比较尴尬，但厂长发话了，他能怎么办？硬着头皮说道：“成本增加的具体情况，我们还没详细算过，不过根据我们厂的经验……”
陈耕打断程兴明的话：“我没记错的话，在这之前嘉陵厂主要是以枪械和炮弹为主吧，你们有出口的经验？”
“咳咳咳……”
陈耕这话一出口，程兴明和孙寿彭两人的老脸登时通红，一起拼命的咳嗽：好尴尬啊，兄弟，你这么聊天会把天给聊死的你知不知道？
程兴明硬着头皮说道：“这个……我们主要是参考国内厂家同一款产品在出口型和内销型上的价格差距……”
可惜，程兴明和孙寿彭还是不明白，陈耕这厮就是奔着如何把天给聊死去的，如何能接受得了程兴明跟自己打马虎眼？
打断程兴明的话，陈耕说道：“按照我们之前的规划，三年内，这几款车的两大动力总成连同化油器、空滤全都要从费尔南德斯进口，此外还有比较关键的轴承等零部件，嘉陵厂要实现国产化供应的零配件主要是车架、大线束、灯光系统、油箱以及挡泥板等外观装饰件。
就算是采用两个相差很大的质量标准，这些零部件的成本能差多少？我认为有100元顶天了，我给你们算150元！
成本上升了150元，但由此得到的是什么？是整车的质量可以与进口产品看起，不会出现一些小零件三天两头就坏的情况……”
程兴明也急了：“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陈董，一辆车就少赚150元啊……”
“谁说一辆车少赚150元？”
“啊？”程兴明愣了一下，表情有些懵：“你刚给你说的……”
“我说一辆车少赚150了吗？”陈耕再次反问。
程兴明懵的更厉害了，他觉得自己完全搞不懂陈耕的逻辑：“难道不是吗？你明明说成本会上升150块……”
“谁规定我们就只能卖原价的？”陈耕无奈的望着程兴明：“程总工，孙厂长，既然我们的成本增加了150块，为什么就不能把售价提高150乃至200、300？相对于原本七八千元的售价，现在售价增加个两三百，您觉得会是很大的问题吗？”
“……”
程兴明和孙寿彭彼此对视着，两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陈耕的应对方式完全超出了他们往常习惯的思考问题的方式，是他们从未想过的，他们、或者说这个时代的国人的思维方式几乎都是同一个固定的方式：只要是用于出口的产品，那必然是要用好的材料、最好的工艺，不惜工本的来完成，哪怕赔钱也无所谓，只要能够成功出口到国外、给国家换来宝贵的外汇，那就是大功一件；至于对内销售的，那就无所谓了，稍微差一点也没关系，反正你不买也有大把的人买。
从来没有人像是陈耕这么做，要求出口和内销的产品质量必须一致，至于内销的这部分，如果按照出口品的生产方式造成了成本上升，那就提高售价。
有问题吗？
乍一听来似乎问题很大，你把价格提高了，还会有人买你的东西？
可仔细想想，似乎又不是心里担心的那样，国内能够生产的摩托车的无非就是轻骑15、幸福250以及基于长江750的多个厂家生产的变款，其中幸福250和一大票的各种仿制的长江750们根本就不对普通民宗销售，基本上都被军队、政府部门以及国有企事业单位给包圆了，老百姓们唯一能买得到的就是轻骑15以及进口的摩托车。
但进口的摩托车又太贵，一辆正规进口的本田125摩托车的价格大约是6000元左右，但没有硬到不行的关系根本没办法拿到这个价格，能用8000元的价格拿下来已经算是关系硬到不行——孙寿彭不知道的是，等再过10年，随着经济的发展和通货膨胀，一辆本田CG125和铃木GS125的价格能飙升到28000，一辆铃木GN250的价格更是能达到吓死人的35000！
与大贸进口的本田CG125相比，嘉陵厂和费尔南德斯公司都曾经计算过，一辆国产化率能达到40%的费尔南德斯175的成本价大约是在3500左右，综合厂家和经销商的利润，市场价大约可以定在6500——这个价格是比本田CG125贵，但别忘了这个摩托车搭载的可是一台175CC排量的发动机，价格高一点本就是理所应当的，至于这款车投向市场之后可能会因为极度紧俏而出现经销商私自加价的情况，这太正常了。
现在，成本增加了100至150元，将售价从原本既定的6500提高到6700或者6800，有问题吗？
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啊。
原本没想过这个问题的两人，忽然发现，虽然价格从6500提到了六千七八，可买不起的人还是买不起，原本准备买的人也依旧会买……嘉陵厂还可以因此而多赚点小钱。
看着两人脸上若有所思的样子，陈耕心里顿时了然，他颔首道：“看来两位想明白了，虽然坚持内销和外销同品质会带来一定的成本上升，但实际上我们并不会因此而少赚钱，而且我们还会因此得到一个额外的好处。”
除了能多赚钱之外，竟然还有其他的好处？孙寿彭心里头一喜，连忙问道：“什么好处？”
“品牌和口碑，”陈耕说道：“只要我们能够保持质量的稳定，就会逐渐在用户当中形容一种‘嘉陵厂生产的摩托车虽然贵了点，但还是挺值，人家的质量就是好，贵也有贵的道理，这几年就没修过，比那些便宜货强多了’。
由此带来的另外一个好处就是，当大家认可了我们的产品质量比别家好、价格比别家贵这一点之后，自然而然的就会认可嘉陵这个品牌比其他品牌更高级，而嘉陵厂也就可以一直维持一个比较高的利润水平……嗯，这就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老字号。”
若干年后，神车就是这么干的。
与此同时，孙寿彭和程兴明心里只有一个感觉：神了！
用“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句话都不足以形容两人此刻的心情，两人当然不是笨蛋，马上就明白过来，虽然表面看上去，让内销品与外销品的质量保持一致是让企业的成本上升了，可实际上不但没上升，反而还有机会将嘉陵摩托打造成一个像是“全聚德”这样的老字号，如果嘉陵厂真的成了国内摩托车领域的“全聚德”，单单这块牌子都能比别家的摩托车多卖不少钱。
在大家还只盯着眼前这一点点利润的时候，陈耕给嘉陵厂指出了在不靠政府扶持的情况下，如何打造一家百年老店的办法，嘉陵厂全体职工都得好好谢谢陈耕先生，因为就这一番话，最少值十万块钱！
也亏的孙寿彭没对陈耕说，否则能把陈耕生生的气死：老子这番话就值十万块钱？！
“陈先生，我们懂了，您这些可都是千金不换的金玉良言，我们也没什么能感谢您的，就只能聊表心意了。”说完，兴奋的满脸通红的孙寿彭，对陈耕深深的鞠了个躬：“以后您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只要我们嘉陵厂能够做的到的，绝对没二话！”
反应过来的程兴明也赶忙给陈耕鞠了个躬：“陈先生，谢谢您的金玉良言。”
倒是忙的陈耕手忙脚乱：“您两位这是干什么？至于么……”
他哪想到这两位一言不合就鞠躬？
“至于，太至于了，”孙寿彭重重的点头：“回去之后我就把这个意思在会上传达一下，从今儿个往后，内销品和外销品保持同等的质量和品质就是我们嘉陵厂的核心精神，不管谁来当这个厂长，都必须把这个精神给传承下去！”
从这一刻开始，嘉陵厂传承百年的精神彻底奠定了下来，那就是：不管何时何地，始终视质量为生命。
凭借着这个精神，嘉陵厂也成了改革开放最初的那二十多年里最让人敬佩的一只“奇葩”：不管他们在国内销售的、在东南亚销售的、在非洲销售的还是在欧洲销售的产品，全都保持着惊人的品质可靠性和稳定性，成为了华夏制造的一张名片。
第263章 真正的忽悠大师
陈耕在山城呆的很开心，但却急坏了许多人。
比如魔都的一些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