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路人过于冷静 第233节

“那就好。”陈默轻声道，眼睫微微垂下掩下了眼底的情绪。所以是真的有第三个人是吗？这可真不算是一个好消息……他其实挺希望自己猜错了的。因为猜对了就意味着……

“所以那巨石下面是真的埋藏着人是吗？”

刘凯交握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陈默。

“是村东头李家几天失踪的李婶子吗？找到的时候……是全尸吗？”应该不是了吧，陈默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内心就有了答案。

当时发现蛇尸体时草丛中出现的腥臭的动物血迹，应该不是为了掩盖可能溢出的尸臭。对于尸体的异味土壤本来就有一定的隔离作用，所以只能是人的血腥味了，就连土壤都无法隔绝的血腥味……陈默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垂眸盯着白色的被褥，指尖无意识的揉捏着。

他想到村里那个小丫头了，这两天警察去调查的话，村口巨石那边肯定也去挖掘了，埋藏的尸体应该也被挖出来了。不知道小丫头当时在不在现场，但她如果真的看到了，现在一定很崩溃难过吧……想起那天砍柴时，小丫头说起婶子时那种依恋和崇慕，以为李婶子是自己逃出去时，那种发自内心的为她开心的神情。他还记得小丫头将柴火提起来时，看着天空亮晶晶的眼睛。

“是她，确实不是全尸了……但你怎么知道的？”

这两天在调查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脑海中想着这个问题。陈默是怎么知道有第三个人的，而且明确确定，这三人之间有联系，是同伙关系。要知道第三个人之前并没有犯罪记录，也并不在通缉范围内，他当时怎么就确定说是同伙。又怎么知道巨石下面埋葬的是尸体，而且知道是被碎尸了。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陈默一边转动的手边的笔，一边回忆起，进村庄起从小丫头那里听来的话，还有从小胖子那边听来的话。村口巨石攀岩的时候发觉的石头上划痕的异常，以及血腥气味浓郁程度的不对……简单将事情串联了下。结合自己的推测，复述给了刘警官。

刘凯一直安静的听着，微微蹙着眉头，看向陈默。从之前陈默的询问和回答，每句话都让他有些隐隐的头皮发麻。

虽然陈默这一切说的话都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看起来推测出来结果好像也是因为线索清晰，十分顺理成章一般。但要知道这些东西，都不是眼前这人特意去收集的。但他却能将这些细枝末节整合起来，连成一片完整的逻辑链条。

特别是陈默说他在那个小女孩说出自己在李婶子‘逃走’当天，看到后院有鸡鸭的时候，就大致猜测到李婶子可能出意外了，而且凶手不止是一个人时……刘凯吞咽了口口水。

这小孩的思维逻辑太顺了，很多话几乎根本不用别人去解释。别人给一个信息点，他就能全部串联起来了，甚至推测出结果，这样的人真的太可怕了。思维缜密的近乎没有漏洞，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抓住你言语的丁点漏洞，将自己的回答编织的天衣无缝。

“其实之前我都是推测，真正让我确认的是，在山上看到那两名逃犯的的时候。雪山中那样的天气，他们根本不可能彻底与外界没有任何联系的在山中生活，他们一看就是在山中生存了不短的时间。所以山外一定有一个人跟他们牵头，给他们提供生活物资的人。”

陈默说完后，刘凯盯了他很久，最后缓缓点了点头。

“你应该知道我们今天来干什么吧？”

见终于进入正题了，陈默笑着点了点头。

“嗯，知道。麻烦你们跑一趟了。除了录口供，还是因为这个吧。之前在床头柜上看到，就顺手给填了，你们拿回去吧。”

侧身取过床头柜抽屉里的文件，递给了刘凯。

刘凯神色微顿，看着递过来的心理测评的文件，诧异的望了陈默一眼，缓缓接过了文件。似乎没想到陈默一点也没在意这件事，他以为陈默最起码心里会有点不舒服的，毕竟他们这样的行为确实有那么一点冒犯。因为这次的事情其实陈默还算是救人了，这种对待犯人的方式，本不是他该经历的。

谁也不想自己被怀疑成是一个精神心理上有疾病的人。

本来他们都做好了，言辞态度严厉点，务必让他配合做完这份测评，但没想到他居然自己主动填完了。

“好。”

刘凯从来不是一个多和蔼的人，接过测评文件后，侧身递给了一同来的下属，让他评估结果。他自己则是接过了录口供的活计。

“你既然知道我们的来意，也应该猜出来为什么我们格外在意你吧？”

陈默点了点头，他从下手的时候就做好了面对这些的准备，从得知那个水下的摄像机还在直播中时，他就知道警方接下来会有的动作了。毕竟他对这些流程太熟悉了，十八岁之前，他都几乎快要住到警局里去了。

“好，那我们先录个口供，录完之后，我们可能会配合心理测评的结果，问你一些问题。”

“好。”

刘凯打开电脑，找到录入的表格文档开始输入。

“姓名，性别，年龄，身份证号……”

“陈默，男，18岁……”

做过无数次笔录的陈默，熟练的说出了一溜儿的自我介绍。

“7日下午四姑娘雪山发生的一场劫杀案，你当时是否在现场？什么时候与歹徒遇上的？大致描述下当时现场发生的情况。”

“在，我不是第一批遇到歹徒的人，之前因为同伴落水，去湖底救人，意外发现了沉尸，将同伴救援上去之后，便又下去探查了下，在水底遇到了些意外……上岸时两名劫匪已经冲入人群中开始厮杀了。”

“你是主动下水探查的？知道水里又尸体，你还主动下去探查，你难道不会害怕吗？”

“害怕？没有，当时我更多的是震撼或者说难过吧。可能我天生胆子比较大。或许很小的时候看到这种会有些害怕，但现在看起来这种没什么感觉了。”陈默知道自己当时的神情已经被摄像机录下来了，也说不了谎，便如实说道。

但陈默没想到刘凯却是皱眉，声音微冷的呵道：“好好回答！”

刘凯从陈默确认的口中听到“没有”两字，心下更凉了。他的判断真的在一点点被验证。

“我说的是实话，刘警官别这么严肃，我只是被你们怀疑，但不是嫌疑人或者是真正的犯人不是？我现在也只是在配合你们的工作调查。请你不要用这种审问犯人的语气和我说话。”

陈默是个好脾气的人，但再好脾气此时也有些火了，配合调查是配合调查，他理解，但是眼前这位警官的态度已经把他当做一个反社会的危险分子来看待了，似乎是已经下了定论。

本来前两天就一直在通宵工作的刘凯，脾气本来就不是多好，加上一条条猜测被验证，心中本就有刺的刘凯闻言，此时闻言沉下脸来说道：

“同学，你别太张扬，年龄小，最好低调一点，我是看在你父亲也是警察的份上，才一直和气的和你说话。我知道你们这样的人都很聪明，但是你最好不要给我耍心眼子。”

“咔哒。”

陈默手中转动的签字笔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刘警官看了许久。最终看着眼前男人眼底那种和老陈年轻时如初一格的执拗，还有面上老古板的神情，一身穿的挺拔的警服勒的绷紧的脊背，他突然就气不起来了。

“呼……”陈默长长呼了一口气后，消化了情绪后，才缓缓抬手，示意刘凯继续往下问。

“我们在直播的镜头里看到你在向上游的时候，被水草缠住了腿，你当时为什么会一点反应也没有。你看这一段视频，我们放满了速度，被缠住的瞬间，能看到你几乎没有任何想要去挣扎的意思。而是直接停止游动弯腰去解开缠住的水草……”

“我其实有些不知道怎么去回答你，我知道你想要听什么。但是我当时的想法，就是这是最快最便捷的方式。要是在深水无人保护的情况下，还去挣扎浪费体力，才是找死。你要问我为什么会第一时间想到这么做，我也只能说是本能，我的理智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

“你说你上岸的时候，当时两个歹徒已经在人群中厮杀了，那你是怎么将两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你身上的。”

“我当时我刚从湖里爬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男人拿着匕首要向副导演的致命部位捅过去，我没想抄起身边的一个摄像设备就砸了过去。可能是那一下引起了两人的注意，其中那个双眼皮的瘦高个子的男人，应该是认出我来了。

我和我的父亲眉眼长得非常的相像，当年我父亲接到任务卧底他们的组织，他们可能当年认识，见到我的时候可能想到了我的父亲。我其实没做什么，那瘦高个子的男人就放下自己那边的人，对我出手了。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后来那人发疯时说的那些话，我才知道他是当年我父亲卧底的那个组织里的人，甚至好巧不巧的，正是当年那个拿锥子的人……”

陈默详细的阐述了下，当时直播黑屏没有拍到时发生的事情。这份笔录过会儿回局里肯定还要再对一遍，但是刘凯就脑海中之前审核其他人是，其他人的描述，和陈默说的还是差不多的。所以这份笔录应该也是没什么问题。

刘凯噼里啪啦的将这些录入到了电脑里。

“直播最后一部分，我们听到一句‘既然你说这是好东西，那你就自己品尝下……’类似的话，能描述下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吗？”

陈默叹了口气，他当时真有点上头了，下次绝对先检查好周围的摄像设备。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陈默也不遮掩，直接描述了当时的情况。

刘凯一边听着，一边录入。最后皱着眉道：“你知道你当时在做什么吗？”

虽然对在逃行径恶劣的毒贩，抓捕的时候确实有生死不论的说法，但……这孩子的主观意识太明显了，想到之前那个毒贩，在医院里到处求人杀了他，给他一个痛快的那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癫狂模样。刘凯呼出口气，虽然理解，也完全不同情这个毒贩，但刘凯未免也还是有些心悸于眼前青年的果断和心狠。

第299章 档案

……

“刘警官，首先，他当时在行凶杀人，他在遇到我们之前，已经杀了很多人。而且他们随身携带着枪支和剧毒物品，对我们有着强烈的杀意，并且已经动手了，当时的情况是除了我之外几乎没有人可以和他们有一战之力，如果我倒下了，我们一群人都会死。

而我，您也看到了，我在攀冰的时候肌肉已经拉伤了一次，之后在冰水中泡了那么久，浮上岸的时候还接连出意外，我当时面对他们的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如果我不下狠手，以最大程度让他们重伤，在自己昏迷前，让他们没有任何行动力和反抗力，谁知道他们在我倒下后会做出什么？有人曾经告诉我，法律是保护弱者的，而不是为了维护恶人最后一点人性人权的平等的，那未免对善良，维护规则的人，太不公平。

其次，我父亲当年是缉毒警的时候被他们报复砍断了腿。那毒贩亲口说，当年如果不是我父亲运气好，被人救走了，当时被推入那东西的，就是我父亲了。他们在围攻我的时候，两人合伙暗算我一个。那个针头是藏匿在他指尖的，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被扎中，此时半死不活的就是我了。”

陈默的话摆出来，摆的很有理有据。也正如刘凯想的那样，这个问题根本就不会让他被抓住把柄。法律判断上，也只会判他是正当防卫。正如他之前说的，这孩子很聪明，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说出来对他有益处。

但其实他和陈默自己都清楚，当时在歹徒倒下后，陈默做下那两件事，心中到底是为了不让歹徒在他昏迷后继续伤人，还是为了复仇想要发泄的恶意，或者说这两者在那一刻哪个占据更重些。

他现在做的事情，就是想要衡量下陈默复仇时那份恶意的重量的大小。

“如果再来一次，不，再来多少次，我当时都会做同样的选择。”

刘凯也没有揪着不放，让陈默非得承认那一刻心中复仇的心理占据更多，有时候人心是不能彻底抛开来看的。刘凯只是看着陈默的眼睛，想要从里面看出一些得意，或者是一丝慌张，但这些都没有，那双浅色的眸子，就像是一汪湖水一般，清澈干净，同时也深不见底。最终刘凯什么也没探寻到，深深的看了陈默一眼，眼神里带着些认真和警告的说道：

“说的好。你父亲是一名十分优秀，也十分值得尊敬的警察，我很尊重他，他也值得你的维护。

你个小孩儿说实话，我看不透，我也知道你的智商和情商不低。尼采曾在书中写过这样一段话：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也在凝视着你。自身为了正义而战斗，为了正义而杀戮，最终目的也不过是通过战斗来结束战斗，最后通过各种原因，自己变成了自己所讨厌、厌恶的那个人。我希望你不要变成这样，不要从屠龙者变成新的恶龙。”

“好。”

陈默点了点头。这句话他其实很熟悉。这几乎是他从小到大，每一次你望着深渊时都会告诫自己的话。也是这句话陪伴了他走过这么多年，一直警醒着自己。

陈默也没有反驳，认真点头应承了下来。

刘凯又深深的看了陈默几眼，才收回了目光，点开黑屏的电脑，继续询问了下去。

“我们在直播录屏的声音中，听到了你当时对歹徒说了句‘终于找到你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这些年也在找这个组织？还有你最后朝歹徒询问那边组织的所在地，是想干什么？难道你想要找过去吗？”

陈默闻言微微顿住，难得沉默，低头笑了笑，并没有回话。

恰在此时，那边测评的结果出来了。

“刘队！测评的结果出来了！！”

“怎么样？”

“刘队你过来一下。”

陈默目光平淡的望向两人的背影，浅浅的笑了笑，也不在意什么结果，对于他来说，怎样都可以。

“没有问题？你确定没有问题？”

“嗯，队长，确实没有问题。我们用几种不同的测试方法测试了几遍，都是显示没有问题。所有结果在正常的范围里，犯罪倾向很低。”

刘凯皱眉看了很多遍，看到结果的一瞬间，刘凯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觉得不对，怎么都不对。

因为除了这个结果，其他所有的点陈默几乎都对上了，附和率高到可怕。怎么就偏偏这个结果，给出了完全截然相反的答案。

对！就是截然相反，这套题给出的测评结果居然是陈默的犯罪可能性极低，对社会生活充满了爱意，心底阳光，内心温暖，会主动伤害其他人的可能性极底……但是刘凯看着这个结果，越看越感觉违和。

其他项都是完全吻合的，之前从没有出现过结果和判断完全脱离的情况。除非这个结果有问题。以前听前辈说过一些智商极高的高智商罪犯，都精心钻研过心理学，心理学测评的题，对于他们就是一个可以控分的答卷，他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测评结果。

刘凯从没有一刻，有这一刻心底那般的发凉。

来回翻看了好几次的文件，心中的火气极度的在往上攀升着。刘凯放下手中的文件，缓缓回头看向陈默，只看到青年靠在床上冲他淡笑着微弯着唇角。刘凯捏着文件的手都紧了紧，竟然文件列出了皱褶。

“小子你不要太嚣张了。我跟你说我们不是不能拿你怎么办了，之前我就料到有这么一个可能，没想到真的发生了。所以我前几日便和上面打报告，调来了你之前的资料，哝，就在这里。既然你要玩，我们就好好玩。”

陈默闻言微微挑眉，目光落到了那份牛皮纸的档案上。

资料？没想到这位警察居然这么的认真，为了调查他，都把他以前的资料调出来了。

但应该不是全部资料吧，因为黎曼猜想的缘故，就连他自己现在都不能完全把自己的资料全都调出来。

刘凯说着已经开始拿过档案袋拆起上面的白线了，拆文件袋的时候，不免又看到了档案袋上那刺眼的部分可供查看文件的几行说明文字。

“啧，我不知道你做过什么，上面是不是有人保你什么的，确实我不能拿全你之前所有的档案，这有一部分也够了。在我这里我可不管上面怎么样，什么都给我公事公办。”

刘凯望着陈默威胁的说道。

陈默没说话，只是微笑着抬手示意他继续拆，不用管他。

陈默心里还是挺复杂的，还是第一次有人查他的过往，好吧，可能也许不是第一次，前段时间的事情，那些暗中护住他的手……他的档案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调查了。但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去看他过往的资料。

说不出来，还挺新奇的感受。就连老陈其实都不知道他这些年到底经历了多少。他自己也从没有去翻阅过，只知道因为体质原因每天都在经历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有时候曾经经历了什么，很多事情和人他自己都不一定记得了。

刘凯说着，也拆完了丝线，伸手进去，拿出了档案袋里的一沓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