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线提拔 第170节

　　“好的。”

　　吃过早饭，一行人乘车浩浩荡荡前往秦河市。

　　秦河市紧挨着夏州市，借助省城的天然优势，加上境内资源丰富，是全省仅次于省会的第二大经济强市。这些年，景阳市发展势头迅猛，与秦河市形成你追我赶的态势。

　　不到一个小时，抵达位于秦河市三明区的海丰集团。

　　乔岩之前听说过，但没来过，今天一见，十分震撼。从厂区大门口走到办公楼，足足用了二十分钟，足以可见之大，有三个金安县城那么大，简直是超级大工厂。

　　外面是烟雾缭绕，乌漆嘛黑，隔着玻璃都能闻到烧焦的味道。到了办公区，仿佛进了世外桃源。长长的引道两侧是名贵的红杉树，中间一个足有三层楼高的假山，在喷泉的洗礼下，更加苍翠肃穆。

　　绕过假山，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面写着“实事求是”，正对着的，是庞大的建筑群，主楼宏伟壮观，配楼毫不逊色，很难想象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居然能看到大城市才有的高楼大厦。

　　如此民企，让人汗颜。

　　大楼下，站着一大群人，黑压压一片，唯独有个穿淡蓝色西装的女人，站在高大的男人堆里，虽不起眼，但很耀眼。

　　女人是陆茜，旁边站着一个身着行政夹克，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应该是三明区区委书记杨立峰。

　　今天早上出发后接到电话，说杨立峰得知丁光耀要来，亲自前来接应。行政级别上，县和区为同一级，书记出面是对等接待。不过丁光耀没打算打扰对方，估计是陆茜回去汇报了，才有了如此规格接待。

　　杨立峰旁边，站着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身材矮胖，皮肤黝黑，留着平头，满脸坑坑洼洼，像是月球表面。眼神很凶悍霸气，蒜头大的鼻子，外加厚厚的嘴唇，长相有些寒碜。

　　本身身体就胖，还穿着不合体的衣服，卫衣都包不住圆鼓鼓的肚子，皮带塌拉到肚皮下面，显得腿更短。难道此人就是李海丰？

　　车子停稳后，乔岩飞速跳下车打开车门，丁光耀下车后快步向前，紧紧握住杨立峰的手，笑容满面道：“立峰兄，还说不用惊扰你，就过来看看，没想到还是叨扰了。”

　　杨立峰同样面带微笑，摇晃着手道：“光耀兄见外了，您大老远来三明区考察调研，我理所应当作陪。如果他们不提前告诉我，事后我会狠狠地批评他们，哈哈。”

　　俩人之前并不认识，初次见面，顶多在省里开会打过照面。但从谈吐举止，亲昵程度看，似乎是阔别多年的老友。

　　同在官场，又都是封疆大吏，不管之前认不认识，交际是同僚间最起码的礼节。今天可能不交集，说不定明天就转到一起了。现在建立友好的关系，也是为下一步打基础，做准备。

　　另外，穷乡僻壤的金安县到全国百强县三明区考察，就好比穷亲戚到富亲戚家串门，没有炫耀之意，也有显摆之疑。毕竟，人风光了腰杆都是硬的。

　　杨立峰和丁光耀握手之时，身姿挺拔，头颅高昂，大背头梳得根根精干，锃光瓦亮的脑门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更加熠熠生辉。白净光滑的脸上写满春风得意。瘦小的丁光耀，在他面前显得黯然失色。

　　握手的时候，杨立峰力度很大，重重一握，另一只手还拍了拍丁光耀的手臂。看似不经意的举动，不值一提的细节，也能看出对方的态度，是以一副高高在上、桀骜不驯的姿态来俯瞰丁光耀。

　　来之前，乔岩详细了解了三明区，去年的财政收入二百多个亿，光一个海丰集团就贡献了四五十亿，金安县还不及人家的零头，实力悬殊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妥妥的经济强县。

　　杨立峰牛气冲天理所当然，换做丁光耀照样腰杆强硬。

　　“丁书记，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李海丰。他在我们三明区堪比国宝级的人物，只要他打个喷嚏，我就得赶紧找医生医治，这要是生病了，我区的财政收入就要下滑咯。”

　　甭管多有钱，在官员面前永远是低姿态。李海丰身子微躬，双手握着丁光耀的手，呲牙咧嘴笑着道：“丁书记，欢迎您来我们海丰集团调研指导工作。”

　　“不敢不敢，谈不上指导，我们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取经了，还望李董事长要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我们。”

　　介绍完李海丰，杨立峰转向陆茜道：“陆区长就不用介绍了吧，听说你们是党校同学，也正是她的提议，才有了今天的活动。后面这些是海丰集团的高管，个个出类拔萃，奋发有为。”

　　今天的接待规格比较高，以李海丰的实力，在全省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省领导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岂能把一个穷县的县委书记放在眼里。顶多礼节性的见一面，然后打发个副总会见，更别说站在寒风中迎接了。

　　如此高规格，乔岩猜想，要么是这位副区长陆茜面子够大，要么是看中丁光耀背后的强大势力。还有一种可能，他们之前已经会过面，提前建立了关系。

第454章 独立王国

　　步入办公楼，足有四层楼高的挑空大厅，无不彰显土豪气息的奢华。

　　正中央的位置摆放着一个足有十米长、三米高的巨型牛形雕塑，人站在下面如同蚂蚁。在底座上，写着“孺子牛”三个字。

　　进来后，都是一对一服务。一个副总跟着乔岩，他介绍说，这个雕塑耗资上亿，光黄铜就用了两百多吨。外面是镀金工艺，黄金用了两吨。

　　一克黄金两百多，一千克两万多……乔岩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光一个雕塑就花费这么大，足以可见其豪横底气，简直豪得无法无天。

　　东西虽好，但审美确实不敢恭维。李海丰似乎很喜欢金色，在现代化的办公楼里，到处可见黄金元素。穹顶是镀金，电梯门是镀金，就连垃圾桶都是金色的。仿佛是一座用黄金堆起来的宫殿，估计故宫都没他用得金子多。

　　有钱，果然可以为所欲为。

　　副总说，这仅仅是冰山一角，李海丰的办公区更加夸张，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实现不了的。光飞机都有四五架，车子更是不计其数。

　　集团旗下二十多个子公司，上市公司八家，海外公司三家，员工有三十几万。集团内部有三甲医院，小学十二所，初高中六所，就差办大学了。如同一个独立王国，有着比某些县更完备的系统和更丰富的资源。

　　乔岩一次次被震撼到，震惊得哑口无言。之前觉得隔壁卖菜的邻居就够土豪了，接触到关宏志、宋文琦又迈上一个台阶，看到了有钱人的生活。而今天，见识了真正的低调富豪，别人在打造产业，而他在建立属于他的家园。

　　如此说来，丁光耀还是有眼光的，让这样的超级富豪到金安县投资建厂，还不跟闹着玩似的。随便丢个项目，都能让金安人吃上饱饭。

　　只是，当地政府会让他到金安投资吗？

　　杨立峰一开始已经表明态度了，李海丰是国宝级人物，潜台词是他属于三明区的，一切都得留在三明区。

　　到了这个层别上，什么投资环境要素都不重要了，关键看个人感情。只要李海丰高兴，去塔克拉玛干沙漠建海景房也不是不可能。现在就看丁光耀用什么打动他，给苟延残喘的金安县输点血。

　　一行人先后参观了海丰集团展陈馆，详细了解了李海丰的发家史。关宏志是煤矿工人出身，李海丰比他更惨，早期是泥瓦工，后来是屠户李，再后来跑运输，承包煤矿，建起钢厂，就读MBA，出国读博士，成为世界几十家名企的供应商，把生意做到了海外。

　　人不可貌相，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有如此巨大的成就。展陈馆里写得特别好，简直是个神人，但隐去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真相。

　　不管是谁，早期肯定有过疯狂的原始资本积累，背后往往是肮脏的，带血的，难以启齿的。后期的猛烈扩张，就靠他一个泥瓦工，没资源没背景的，断然不可能做大做强。

　　这背后，要么有政府的无底线扶持，要么有鲜为人知的隐秘权贵大手笔支持。或者干脆说，李海丰不过是站在台前的傀儡，真正的高人躲在幕后遥控指挥。

　　这个“高人”，是通天级的大人物。

　　乔岩仅仅是猜测，真相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参观完展陈馆，又乘坐中巴车参观了钢厂、焦厂、化工厂，以及现代化的航天航空材料厂、电子厂，还有军工的装备制造厂等等，除了工业产业，还有农业、文旅、信息产业等。在这个超级大工厂里，无所不有。

　　参观结束后，举行了座谈会。会上，杨立峰热情洋溢地介绍了三明区的情况，无不在彰显强大的实力和雄厚的资本。

　　讲话时，乔岩一直在观察杨立峰和丁光耀。

　　杨立峰年龄比丁光耀大，且当了多年的地方一把手，言谈举止老成稳重，气质非凡，眉宇间透着自豪和骄傲。

　　反观丁光耀，可能才当上县委书记，尽管在努力迎合着，但气场远没有对方强大，甚至有些胆怯，被对方力压好几头。

　　这不是自讨没趣嘛，压根就没必要来。但丁光耀的心情可以理解，为了金安发展，这点委屈算什么。

　　等杨立峰发完言，丁光耀介绍金安县时显然没底气，但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头，诚邀对方到金安县走走看看，还希望得到海丰集团的鼎力支持。

　　轮到李海丰时，他表示愿意到金安县投资兴业，并当场安排副总尽快对接，看投资什么，只要符合产业需求，马上上项目。

　　如此交谈，乔岩更加坚定地认为，丁光耀来之前已经与李海丰私底下达成了某种意向，而今天通过半官方形式敲定了合作方向。

　　座谈会结束后，移步餐厅。丁光耀很高兴，喝了不少酒，走的时候都是扶上车的，上车倒头就睡，鼾声如雷。

　　乔岩坐在前排很担心他的身体，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叮嘱吴凯开车慢一点，别颠簸让他不舒服。

　　乔岩随身携带的包里，什么都有。梳子镜子、纸巾毛巾，尤其是药品，对方常吃的胃药、降压药、降糖药等，还有解酒药、感冒药，甚至备着速效救心丸。不怕万一，就怕万一。

　　他一手拿着解酒药，一手端着水杯，抽纸放到中央扶手箱上，还贴心地准备了塑料袋，以防路上呕吐。

　　昨晚都是扶着回来的，今天又喝了小一斤，就是铁打的也禁不起这样折腾。乔岩给他订得下午四点的机票，回去以后就得直奔机场，可这样的状态，不由得担心起来。

　　行驶一半时，丁光耀呻吟起来。乔岩赶紧让吴凯靠边停车，他飞速下车钻到后排，摩挲着后背道：“丁书记，您要不喝点水吧。”

　　丁光耀翻了个身，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含糊其辞问道：“到哪了？”

　　“到北港区了，再有半个小时到机场。您这样，要不我帮您改签吧，回去休息一下。”

　　丁光耀打了个嗝道：“不必了，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走吧。”

第455章 尽快了结

　　到了机场，丁光耀依然在熟睡，乔岩不忍心叫醒他，但飞机不等人，只好轻轻叫了声，他缓慢地睁开眼睛，看了看窗外道：“到了？”

　　乔岩将湿毛巾递上去，丁光耀搓了把脸，又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完，揉了揉发胀的脑袋，整理好衣服下车。

　　领导果真是铁打的，昨天从京城赶回来，喝了一夜酒，今天又一顿，现在再赶回去。如此高强度工作状态，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不一定能扛得住，更何况一身毛病的中年人。

　　要当领导，首要条件是有个好身体。

　　丁光耀如此拼命，完全是为了金安的发展。他做得这一切，谁又能看到，也只有乔岩心疼罢了。

　　下了车，丁光耀像没事人似的，跨步向VIP候机厅走去。乔岩拿着行李箱，忙活着取好票，又给泡了杯岩茶，端到跟前关切地道：“丁书记，要不我送您去京城吧，这样不太放心。”

　　丁光耀打了哈欠，眼睛通红，脸色煞白，面容憔悴，无精打采地摇摇头道：“不用了，没事的。丁晨他妈来了，一会儿你去见见，给安排一下。顺便和丁晨聊聊，他不想出国，劝说一下，他现在听你的。”

　　“好的。”

　　“还有，回去以后你要亲自盯着黄正昆、蔡强的案子，等我回去之前必须有个结果，打招呼的人太多，尽快了结。”

　　送走丁光耀，乔岩给他妻子李文娟打了个电话，得知在学校，马不停蹄赶了过去。

　　乔岩很是不理解，既然都知道他妻子过来了，为何不见一面。时间有点紧，不至于没机会见面吧。这是他们的家事，外人不好过问，但几次观察下来，家庭并不和睦。

　　此外，乔岩已经从普通秘书深入到他的私生活，有些场合和事情并不避讳，可见彼此间已建立了无障碍信任。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的一方面不必说，说明他的工作得到领导的认可和肯定。坏的一方面，他并不想参与得太深，知道的越多对他越不利。尤其得知林福东的狂妄后，愈发变得小心谨慎。万一哪天后院起火，到时候殃及池鱼，他这个小蚂蚱，随随便便被人灭掉。

　　他很想提醒丁光耀，但很多事情都是道听途说，又没亲眼所见，掌握实质证据。万一是假的呢，反之让对方产生厌恶。

　　丁光耀在发生微妙变化，乔岩同样也在悄然改变。曾经，他是多么正直凌然、嫉恶如仇的一个人，面对腐败分子深恶痛绝，毫不留情，如今，那些问题官员出现的问题，也在他身上或身边上不断演着，游走在法律和道德的边缘，一步步突破曾经坚守的底线和原则。

　　乔岩不为谁辩解，但很多事只有经历过后才懂得什么叫身不由己。面对巨大诱惑，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除非毫无人性的冷血动物。生活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就绕不开人情世故。

　　到了建筑学校，乔岩在操场见到母子俩人。只见李文娟眉头紧锁劝说着，而丁晨手插口袋耷拉着脸默不作声。

　　看到乔岩，李文娟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起身道：“乔岩来了啊，光耀走了吗？”

　　“嗯，刚上飞机，让我过来看看您。”

　　李文娟将乔岩拉到一边，打开了话匣子：“乔岩，我搞不懂光耀是怎么想的，就这一个孩子，非要送到国外去上学。晨晨不想去，还让我来劝说。他是我的命根子，跑那么远的地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说着，李文娟已是泣不成声。作为外人，乔岩既能明白丁光耀的良苦用心，也能理解李文娟的百般不舍。有时候，事业和家庭根本不可能兼顾，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就得舍弃牺牲曾经温馨的家庭。

　　前段时间发生的绑架案，让丁光耀心有余悸。如果把丁晨安顿好，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番。

　　乔岩作为丁光耀的说客，总不能站在李文娟的立场回避问题吧。拿出纸巾递给她道：“嫂子，您的心情可以理解，在母亲眼里，孩子永远是心头肉。我都这么大了，我妈时时刻刻看着我，生怕出事。”

　　“丁书记让丁晨出国，除了自身原因外，也是想让他出去长长见识，开开眼界，好多领导子女都在国外，还不是想让他们将来过更好的日子嘛。不是说现在的学校不好，将来的就业机会不会太好。”

　　“另外，晨晨出去读书也就三四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到时候回来随便去哪个企业，含金量和现在压根不能比。所以，为了晨晨，您的支持丁书记。”

　　李文娟擦掉眼泪点点头道：“道理我都懂，就是……哎！不说了，晨晨也不想去，你去说说吧，只要能说动他，我没意见。”

　　“好的，嫂子，给您安排了个酒店，先回去休息，我和晨晨好好聊聊。”

　　送走李文娟，乔岩不急于聊此事，把外套一脱道：“去找个篮球，咱俩打会儿。”

　　丁晨看他穿着皮鞋西裤衬衣，笑道：“穿这身？别人还以为我和教导主任打球了。”

　　“穿这身，你不一定能赢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