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开1981 第459节

　　一辆大客车从羊城出发，顺着国道一路开往鹏城。

　　车上不但有李忠发带队的清水河食品公司参观团，还有王厂长带队的昌北机械公司参观团。

　　王厂长自我感觉跟李忠发是一路人，自然是并排坐在一起，一路走一路唠。

　　王厂长看着车窗外掠过的大片空地道：“李老哥，这鹏城都开放好几年了，看起来还是远不如羊城繁华，看来别管什么特区不特区，城市的发展都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追上的。”

　　李忠发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头说道：“单现在看，应该是赶不上羊城，但我听一个老乡说，鹏城这个地方变化的很快，可以说是一天一个样，几个月不来，都能吓你一跳。”

　　“你可别听他瞎说，几个月就吓一跳？在墙上画个画儿还得俩月呢！”

　　王厂长显然不信李忠发的话，在他看来，眼前的什么特区跟京城比起来，那也就比高粱地好一点儿。

　　就八十年代初期，鹏城是肯定比不上羊城的，只不过它的发展速度，还真就是几个月不来，就能吓您一跳。

　　车到了鹏城红牛，两个参观团的人都有些奇怪。

　　冷冷清清、干干净净，眼前都没几个人迎接，更别说什么锣鼓队放鞭炮了，

　　要不是大门口挂着“欢迎XXX参观”的红色横幅，大家还以为是走错了地方呢！

　　“您好，请问哪位是李厂子和王厂长？”

　　陈妍红带着几个负责接待的员工很礼貌的走上前来，笑着跟参观团的人打招呼。

　　李忠发笑着道：“我是李忠发，这位是王秦山王厂长，请问同志你怎么称呼？”

　　“我叫陈妍红，负责鹏城红牛的行政接待工作，欢迎两位领导和诸位朋友来我们公司参观.大家请进吧！”

　　陈妍红很大方的分别跟李忠发和王厂长握手，然后邀请大家进厂参观。

　　【就派了个行政干部来接待我们吗？我们可是跑了四千里地过来的。】

　　参观团的很多人，心里都有了意见。

　　但李忠发无所谓，笑呵呵的领头走了进去，

　　王厂长却落后了几步，对着唐明泰道：“小唐，人家比你们那位郭总经理的架子还大呢！你这次非要跟着来，可得好好学习学习。”

　　“呵呵，王厂长开玩笑了。”

　　唐明泰呵呵一笑，很爽朗的道：“王厂长，我只是个技术人员，这次是来考察技术的，这些面子上的功夫我学了也没用，就不费那力气和功夫了。”

　　“哎吆那可坏了，你们那个什么技术部，就你小唐还懂点儿人情世故，如果你再闷头只管技术，那以后你们就都不打算更进一步了？技术员搞一辈子技术，他还是技术员呀！”

　　“哈哈哈哈~，王厂长说的是，我接受你的批评，以后一定加强多方面的学习，争取更进一步。”

　　唐明泰脸上笑呵呵的答应下来，但心里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当初唐明泰“破釜沉舟”从南城第三机械厂离职，被裴文慧拐到了昌北机械公司的港方担任技术经理，经过多次出国参观学习之后，那眼界和格局一下子就打开了。

　　在内地搞技术，头顶上的公公婆婆太多了，随便一个人都能指挥你一通，你不听还不行。

　　你别管我是不是瞎指挥了，我指挥你就得听，官大一级压死人，懂？

　　但现在的唐明泰，没人敢瞎指挥他，因为他的权限已经非常高，工资更是个保密数字，说什么只有懂得人情世故才能更进一步.那是开玩笑。

　　“这里是我们的办公楼，是今年春天四月份开建，六月份竣工的，在竣工之前，我们都在铁皮屋里办公，现在的条件已经大大改善了”

　　“两个月建起这么一座楼？可能吗？”

　　“人家不会说这种假话吧！我可是听说过‘鹏城速度’，五天一层楼，这事儿可是上了报纸的.”

　　陈妍红带着参观团先参观了办公楼，看着这座崭新的楼房，众人都惊叹于鹏城的建设速度。

　　而王厂长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建筑塔吊，第一次对“一天一个样”产生了疑惑。

　　进了办公楼之后，众人再次惊叹。

　　“欸，这里面怎么这么凉快呀？”

　　“这里这里，这里有凉风，冰凉凉的风，跟冰箱里一样.”

　　“这是冷气，你们没看过港岛的录像片吗？人家那边夏天都开冷气的.”

　　“诶呀，人家这生活条件可真是好，你看看他们，就这大夏天的都不出汗，咱们那边一个电扇还八个人用，动不动还停电.”

　　参观团的人都在羡慕鹏城红牛的办公环境，但是李忠发却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办公楼里的人不多，而且个个都非常的忙碌。

　　这跟清水河食品公司和昌北机械公司的情况，有着很大的区别。

　　于是他问陈妍红：“小陈同志，你们鹏城红牛的管理人员都在这里吗？一共有多少人？”

　　陈妍红张口就道：“一共有七十六人，因为我们是新建企业，而且还正在进行扩建工作，所以大家配合的不太熟练，管理人员多了一些。”

　　“.”

　　王厂长也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也问道：“那你们鹏城红牛一共有多少职工？”

　　陈妍红笑着道：“王厂长您这可问住我了，我们现在一直在招人，所以具体有多少职工我还真说不清，我只知道大概在三千七百人左右。”

　　“.”

　　刚才还在羡慕冷气的参观团成员，全都安静了下来。

　　一共三千七百人的厂子，坐办公室的管理人员还不到一百人。

　　那他们单位的情况是什么样的呢？

　　先不说有多少办公室人员了，就“一杯茶水喝一天，扑克象棋下车间”的情况，就足以说明一切。

　　李忠发忽然意识到，为什么李野说鹏城的前景，是无限大好了。

　　它从零开始，没有掣肘，没有拖累，没有包袱啊！

　　清水河食品公司全都是新招的工人，管理人员是地方搭配的，相对来说员工结构还算不错，但跟鹏城红牛比起来，那还是差了一大截。

　　至于昌北机械公司那边，李忠发只是参观了那一趟就知道包袱比自己严重的多。

　　因为当时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一水儿的全是X长副X长。

　　【小野让我来参观，是参观什么呢？】

第407章 那种精神，还传承的下去吗？

　　参观团的人，在办公楼里没待多久就出来了。

　　有些老油条看见李忠发和王秦山都是脸色凝重，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这次回去之后，该怎么走走关系，千万不要被“精简”到车间里去。

　　上面喊“精简”也喊了很多年了，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甚至有的单位还又组建了精简小组，又多了几个脱产的人。

　　但是看看眼前这情况，还是未雨绸缪的好啊！

　　等到参观团进了工厂车间之后，沉闷的气氛才逐渐被新奇所替代。

　　鹏城红牛罐装流水线的自动化程度，可比昌北机械公司高多了，虽然罐装饮料不是缝纫机，工艺难度有着巨大的差别，但是一眼看去，那就是“先进”不是？

　　“你们看，这一分钟得灌装多少罐啊？这钱挣的，比数钱还快”

　　“确实比数钱快，咱们的方便面生产线马上就要投产了，到时候也是一样。”

　　“那怎么可能一样？人家一罐鹏城公牛两块多钱，咱们的方便面才几毛钱一袋，咱们用的是面粉、牛肉、牛骨头，人家用的是水，是香精.”

　　参观团的人都在关注鹏城红牛怎么靠先进技术产生效益，但他们的领头人，却早已不再关注设备，而是关注到了车间的员工身上。

　　车间的员工都很忙，工作也非常认真，看到参观团的人靠近，最多也不过瞟上几眼，手里的活儿基本上都不带停的。

　　王秦山低声问李忠发：“李老哥，你说这些工人，是在表现给我们看吗？”

　　李忠发摇摇头道：“我觉得不像，人家都没派几个人接待咱们，哪里还需要让员工表现给咱们看？”

　　王秦山仔细瞅了半天，冷冷的道：“我看出来了，他们是被逼的，被这什么流水线给逼的，

　　不信你看，如果他们手脚慢了一点，那就一下子全乱套了，这是典型的资本剥削手段”

　　“未必未必，王厂长你可千万别那么说，咱们内地哪有什么剥削手段？”

　　李忠发还是很有觉悟的，当下就纠正了王秦山的观点。

　　但王秦山却道：“那他们都忙的跟孙子似的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为了三八红旗手？还是为了评先进评劳模？还不都是为了俩烂钱给勾的？”

　　“.”

　　陈妍红一直都跟在李忠发等人身边，随时帮他们解释一些疑问的，听了这话之后顿时无语。

　　【怪不得傅总经理不接待你们呢！你们是来批判资本家的呀！】

　　于是陈妍红笑着道：“两位厂长，我们这里可没有什么剥削手段，现在这个生产速度是经过工人共同投票同意了的，如果现在给他们调低了，他们反而会不乐意。”

　　“哦？调低了还不愿意？”

　　王厂长笑了笑，忽然问道：“你们的工人这么拼命的干，每个月能拿多少钱？”

　　陈妍红笑着摇摇头道：“这個不方便透露的，我只能说确实跟产量、质量挂钩，产量越高、质量越好，那么他们的工资就越高。”

　　“你这还保密呀！”

　　王厂长有些不甘心，但李忠发却拉着他往前走去。

　　“走了走了，咱们走快点，还有那么大一片没看呢！走马观花都得看一天，别耽误人家晚上下班啊！”

　　王厂长道：“李老哥，咱们来参观考察，不问清楚还考察个什么呢？”

　　李忠发低声道：“伱呀！人家只是说不方便透露，又没说不让咱们问工人，你想知道待会儿分头去问问工人不就完了？”

　　王厂长：“.”

　　其实这就是个“变通思考题”，就跟后世某个很悲伤的故事一样。

　　某小区老人突发疾病，急需除颤器救命，可自己叫的救护车还没来，

　　偏偏此时有另一辆别人叫的救护车进了小区，于是老人子女就去借除颤器，

　　人家救护人员明明白白的说：“除颤器就在我们车后面，但按规定我们不能外借.”

　　然后老人子女投诉、上网.救护人员后果不得而知，但肯定没好果子吃。

　　你说人家救护人员亏不亏？

　　我都跟你说了有除颤仪就在车后边了，你伸手拿走不就完了吗？我又不拦你，你还非要逼着我违反规定吗？

　　王厂长听了李忠发的话，找了个机会吩咐下去，十几个手下马上意会展开行动，十分钟之内就打听回来了。

　　“厂长，简直不可思议，人家普通职工每月都拿这个数。”

　　“差不多，我问的也是这个数，但小组长要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