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开1981 第75节
“我就是说说三个臭皮匠.我也是着急.”
郝健瞥了一眼三水,吐出一口烟圈儿,默不作声。
三水是年前才入伙的,有股子闯劲儿,但比起靳鹏差远了,说他脑筋缺根弦是委屈了他,但在如今羊城这种环境里,他那点儿脑子根本不顶用。
四个人初到羊城的时候,也是摩拳擦掌信心满满,以为三五七天就能弄一大批好货,发上火车就能回清水县赚大钱了。
但是现实却给他们好好的上了一课。
东南西北中,发财到粤东。
这句话流传全国,还要过几年,
82年初的羊城,还远没有后来的那么开放,羊城的几个服装批发市场才开业一年多,经商条件还远远的谈不上李野所形容的宽松、开明。
整个八十年代初期,服装百货,在神州大地其实都是卖方市场,只要贩卖出粤省,几百公里就有不小的利润。
所以郝健拿着钱过来买货,还指望人家高接远送?
甭想了,他得跟一帮粤省本地土著抢,人家早几年就开始在周边省份贩卖了,郝健等人过来是虎口夺食。
北方人叫南方人“南蛮子”,南方人喊北方人“北侉子”,地域性极强的商人圈子,外人根本挤不进去。
批发市场内的铁皮屋看似简陋,但很多都是有工厂后台的代理商,人家都有各自的关系网,什么惠洲帮之类的地域性团体,排外性极强。
像郝健、靳鹏这种不定期上门的鸡毛贩子,人家根本看不上眼,就算郝健软磨硬泡,人家报出的价格也是零售价,欺人太甚。
那些愿意跟郝健他们搭话的店铺,就鱼龙混杂水深得很了,郝健连续接触了几家,交了近千块的学费,才恍然醒悟赶紧止损,
要不然两万块的本钱,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打着旋儿飘走了。
而且郝健也不是没头脑乱撞的人,他仔细捋了一遍贩货流程,发现就算他们撞大运凑齐了货,往回运输又是个大问题。
因为他们的介绍信不行。
他们的介绍信是清水县粮食部门给开的,言辞模糊,大抵是来羊城采买物资。
先不说这会儿铁路托运有多紧张,没关系排队都不知道排到什么时候,
就你粮食部门的介绍信,托运几包行李,托运大米、花生、果仁啥的也就算了,你托运几千上万件的大宗衣服?
骗鬼呢!真当铁佬大眼里能揉沙子不成?谁愿意担这个责任?
但要是不托运,指望四个人打起包袱扛着赶火车,哪能扛两万块钱的货?
郝健在东山省城见到的潮汕人,就是肩挑手提的大包袱,百八十件衣服百货的串货郎。
一件挣好几块,一两个月倒腾一次,也能完成原始积累。
但两万块钱的货,忒不现实。
你说搞汽运?
克拉接驳刀吧,先不说人家运输队接不接单,
就这年头的国道都有大段大段的泥巴路,两千多公里的路程啥事儿都有,
你要拉一车机械啥的也就算了,你拉服装这种生活物资一趴窝估计都用不了过夜。
83年为啥严达,82年的车匪路霸了解一下。
郝健使出各种路数,希望服装市场内的批发商,帮自己解决运输的问题,哪怕货物的价格高点他也认了。
结果有个耍诈不成的坏种,竟然把他们给举报了,说他们是空手套白狼的诈骗犯,
得亏郝健等人住着正规旅社,手里有公章介绍信,市场管理部门也没那些闲工夫,才没有让他们体会一把铁窗泪的滋味。
这要是再过几年,暂住证流行起来的年月,可就有的受喽!
但不管怎么说,82年初的倒爷,真的好难啊!
“哥、鹏哥,电报来啦,家里的电报来啦!”
一个瘦溜溜的年轻人,远远的从马路对面跑来,身手利落的躲过街上的汽车,翻过护栏一口气跑到了靳鹏等人身边。
这是二狗,跟靳鹏和三水一样,都是清水县里闲得蛋疼的待业青年,揣着发财梦跟郝健等人闯荡江湖来的。
昨天给家里李野发了电报,今天郝健就让二狗在旅社等消息,自己和靳鹏继续蹲在这里等机会。
这会儿电报来了,两人都是霍然站起,满怀期待。
到了此刻,他们也只能听取李野这个大股东的意见了。
毕竟李野当初说了,生意上的事儿,他说了算。
现在是走、是留,就看他的吧!
二狗把电报纸递给靳鹏,靳鹏没接,努了努嘴,示意他交给郝健。
这几天他也觉出来了,在某些事儿上,郝健比他略胜一筹,而且人家郝健,也是第二大股东不是?
嗯,主要是文化程度有些差异,两人虽然都是初中生,但郝健毕竟是能钻研报纸的人,在文字理解能力方面,要比靳鹏强。
但就是这个吹嘘能从报纸上看出国家大事的人,这次拿着李野的电报纸,也是瞅了又瞅,看了又看,到最后连连叹气。
靳鹏气的骂道:“你叹个屁的气啊!上面到底说啥?”
郝健砸吧砸吧嘴,道:“他骂了我们一顿。”
靳鹏眨眨眼,问:“然后呢?没了?”
郝健道:“有,他让我们去找本地人帮忙。”
靳鹏一喜,都:“找谁帮忙?”
郝健摇头:“不知道,他让我们自己去找。”
“我”
靳鹏一把抢过电报纸,连续看了两遍,只看懂了其中的一句。
“最好是能找到一个不甘心屈服于命运的人,能事半功倍。”
靳鹏茫然的问:“啥叫不甘心屈服于命运的人?”
郝健点上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有些陶醉的道:“像我这样的人。”
“.”
靳鹏和二狗、三水都傻了。
良久之后,靳鹏啧了一声,一张脸几乎歪成了中风患者。
“那可费劲了,像你这么难看的,可真不好找。”
第76章 我不出钱
羊城,是神州铁路大动脉京广线的尽头,所以围绕着铁路,有很多机修厂、配套厂、车辆厂之类的单位。
这些单位的规模都很大,家属区也一片一片的,住满了跟铁路系统有关的职工、子弟、家属。
这些人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虽说未必能说清楚对方的祖孙三代是个什么情况,但万一有点儿新闻笑话,保证几天之内就传遍好几个大院。
就在这几天,从北边来了几个乡下人,在这片家属区内做起了卖麻糖、收破烂的生意。
虽说每天卖不了多少糖,也收不了多少破烂,但他们却坚持不懈,同时偶尔打听一下,这片家属区,有没有北方老乡。
这些乡下人,当然就是“提着猪头找庙门”的郝鹏等人了。
郝健给李野发电报求援,李野也不是神仙,挥挥手就给他们解决苦难,只能给他们指点一条可行的思路。
李野让他们找本地人帮忙,自然不能瞎找,这年头已经有盲流看到“商机”了,被骗了都是分分钟的事儿。
而单位家属区里面的人,身份底细没有那么复杂,大家都是有单位的人,今天骗了钱,明天就传扬个遍,那可不是丢人那么简单,会被XX科叼过去整死的。
当然,有单位的人,肯定不怎么待见郝健这种只比盲流好一点点的小商贩,所以“北方老乡”这个特定人群,就很重要了。
这种大型国营单位,不可能全是本地人,父亲辈儿的说不定都是“来自五湖四海”。
所以但凡有一个老乡,露出愿意帮忙的意思,郝健肯定不吝钱财,给人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这就跟靳鹏给他媳妇儿解决工作一样,你就怕找不到能办事的人,真找到了,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可能后世的人,不了解“北方老乡”的含义和力量,但李野上辈子还挺小的时候,却在火车上真见过一回。
那是从岛城到羊城的绿皮车,基本上都是无座票,谁抢到座算谁的。
一个东山汉子坐到半途,遇到三个抢座儿的。
一个丈八高的汉子,被逼的脸红脖子粗,无奈之下站了起来,有些“可笑”的说了一些话。
“我是东山XX的,今天出门在外遇到了这吊事,我不求大家帮忙干架,只希望东山的老少爷们们,帮我做个见证,是他们先特么找揍的。”
然后汉子就准备撸袖子干架。
只不过架没干成。
因为在他说完之后,大半个车厢的人就都站起来了。
大家也没咋呼,也没叫嚷,就是冷眼的看。
那三个痞子,到最后也没敢动手。
李野当时都特么懵了,这已经是九十年代末了呀!东山人的那股子仗义的憨劲儿,还没有完全消散呢!
所以他估计在82年这个时代,总还是有那么几个热心肠的老乡的,只要郝健肯下功夫,成功率应该不低。
但李野最担心的,是这时候的郝健,已经有了抽身后退的想法。
80年代的聪明人如过江之鲫,最后泯与众人的何其多也,
为什么,很多就是小富即安,一下子解决了贫困温饱,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满足了。
家里的麻糖生意正红火的时候,一个月赚千把块钱不香吗?
非要远隔几千里,干这种随时可能赔光本钱,甚至牢狱之灾的买卖?
所以那句“不屈服于命运的人”,其实更多的是写给郝健看的。
不过李野低估了郝健的野心,他只用了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就锁定了两个可行人选。
“老郝,差不多了,我觉得那个白科长就不错,老家离咱们才两百里,
虽说他媳妇儿嫌弃咱,但只要咱找上门去,八九不离十,只要能解决托运的事儿,咱怎么都能挣到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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