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世界求生手册 第100节
【忌:馀事勿取】
“操。”
第188章 火
【馀事勿取】是一个民俗用语,说人话就是‘其余的事都别做’。
也就是说从宁哲翻开黄历,让召又的规则笼罩此地的这一刻起,凡是做除了:【结婚、祭祀、除虫、打猎、结网、打鱼、成人礼】以外的任何事情,都会被视为触犯忌讳。
包括呼吸。
这就是宁哲轻易不愿意唤醒蛇神召又的原因了,蛇神的规则与运气有关,使用蛇神的力量会有什么副作用也是全凭运气。
很显然,今天宁哲的运气不太好。
连延的野火将氧气不断从火场中抽离,滚烫的空气顺着呼吸道灌进肺里,每一个微小的肺泡都火辣辣的刺痛,焦灼的热意从内脏一直蔓延到毛孔,宁哲双手捂着喉咙痛苦地跪倒在地,咳出大片鲜红的血迹。
宁哲的身体在火光中扭曲,渐渐没了生息。
他死了。
死亡的前一刻他的头颅栽倒在地,被高温灼烫得模糊的视网膜中倒映出一条条扭曲的影子,缠绕着妖娆的火焰在热浪中游走,像是海水里随着洋流起舞的裙带菜,又像是水缸中蠕动成团的孑孓。
下一次睁开眼时,眼前已是漆黑一片。
“啊……是了,我的眼睛被烫熟了,现在什么也看不到。”
灼烫的剧痛从身体的每一处传来,仿佛有无数只红火蚁在他的身体里爬上爬下,宁哲想要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却发现自己连手也没有了。
……不,不只是手,连腿也没有了。仿佛整个下半身都凭空消失了一般,能确认存在的东西只剩下自己的腰背和脊椎。宁哲静下心来试图听到些什么,然而世界是如此寂静。
他的耳朵也聋了。
眼睛瞎了,耳朵聋了,嘴巴说不出话,双手双脚都消失不见,我变成了什么东西?
火焰燃烧的剧痛从肺腑一路上升至脑海,宁哲只花了不到半秒钟就勾勒出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一条被挖去了双眼,戳聋了耳朵,缝上了嘴巴,只靠一条如蛇般的脊椎在火海中爬行的怪物。
——聻。
“……是了,我翻开黄历后见事不妙,下意识地切回了于子千的身份,我是以于子千的身份被烧死的,而于子千已经是个死人了……”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这是羊牢村的规则。死在火海中的自己已经变成了羊牢村内那种半人半兽的畸形灵体,顶着一颗人头四处爬行的人骨长蛇。
烧灼的剧痛不间断地从身体的每一寸地方传来,如果宁哲现在还没瞎的话他便能看到一具烂熟的无头尸体静静躺在稻田中央,一条面目焦黑的人骨蛇身上蔓延着火焰,痛苦地痉挛着,扭曲着。
与他一样的聻蛇在炼狱般的火海中比比皆是,它们有的是满面皱纹的干瘦老人,有的是面目焦灼的壮年男子,无一例外的是它们现在都畅游在火海之中,沐浴着将它们灼烧得面目全非的火焰。
这些从死亡的更深处爬出的怪物追逐着不断蔓延的火势,爬出村庄,穿过稻田,攀上刷着明黄警戒色的高速护栏,通往云都的高速路上堵了长长一条车龙。
“不能这样下去,不能这样下去……”宁哲在烈火焚身的痛苦中强迫自己清醒,今天馀事勿取,做任何事情都是在触犯忌讳,而触犯的忌讳累计到一定程度,等待他的便是死亡。
在这里死亡,意味着往炼狱的更深处坠落。
“今天宜做什么?今天宜什么?想起来,想起来……”宁哲在脑海中不断重复。
烈火焚身为宁哲带来的不单是肉体的痛苦,就连精神仿佛也被扔进了火焰中炙烤,炽热的温度撩拨着他的心神,让他怎样都无法冷静下来回忆或者思考。
“啊…啊啊……”
愤怒、嫉妒、憎恶、怨恨……种种情绪化作心火,在空洞的胸腔中灼烧,让他恨不得抛却所有理智释放所有的偏激,与那些追逐着烈火的聻蛇一样爬上高速爬进车流,将车门里的司机乘客一个个拖出来生吞活剥。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死了你却能活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老朽不堪你却风华正茂。
我不服,我不愿,凭什么你动动手指就能入账百万,我日夜加班却连家人的温饱都无法解决。
我,我……
我嫉妒,我憎恶,我怨恨,我愤怒。
烧吧,烧吧,让一切都烧成灰烬吧,让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炽热的火焰同时灼烧着皮肉与心灵,宁哲的肋骨在滚烫的空气中痛苦地挣扎着,痉挛着,直到他的脸也被这火焰一并点燃,一声沙哑的呢喃从他的口中幽幽传出:
“幽幽摇曳,寂寂无踪……”
【幽幽摇曳,寂寂无踪。】
【盈盈似水,煌煌若阳。】
【昭昭兮,青花烈烈晃天光。】
【渺渺兮,烟云茫茫弋游龙……】
这是何家村的村民在宗族祠堂祭祀蛇神召又时所唱的祭词,如今却从宁哲的口中唱了出来了。
身穿嫁衣的无面少女双手捧着黄历,静静站在宁哲的尸体旁边,嫁衣上的金线也跳动着妖娆的火焰。
渐渐的,宁哲的声音不再断断续续,周围的稻田光秃秃一片,灰白的草木灰被风卷上天空。
趁着神志的片刻清明,宁哲的身躯骤然溃散,溃散成一抹混沌无分的气息,又重新凝聚成形。
“差一点……”宁哲手脚并用,从被火焰烤得干枯焦脆的泥地上艰难爬起,一张戴着金边眼镜的儒雅面孔出现在了无面的何念君面前。
这是顾云清的脸。
然而刚爬起来,宁哲忽然脚下一滑,又重重地跌倒在地,干涸的泥地磕坏了鼻梁上的眼镜,飞溅的碎玻璃渣飙入眼眶,划伤眼球,只一眨眼的功夫,宁哲的双眼血流如注。
然而那些追逐火焰的聻蛇也没比他好到哪去,宁哲呼吸是犯忌,那些鬼物拖着长长一条脊骨在火海中爬行难道就不是犯忌么?
咔嚓——
一条聻蛇的脊骨与另一条蛇的尾巴纠缠在了一起,惨白的骨节如齿轮般咬合,两颗披头散发的焦黑头颅顿时惨叫着啃作一团。
惨叫声,尖叫声,怒吼声,咆哮声,声声入耳此起彼伏,为这燎原的大火烈火烹油。
老旧的黄历仍静静地挂在无面人纤细的指节之上,干枯易燃的纸张上没有一丝跳动的火星。
第189章 泥胎模因
从滚烫的泥地上挣扎着站起身,宁哲双目血红一片,裸露外的皮肤被滚烫的空气烫伤起泡,像是空气炸锅里被炸出酥皮的脆皮五花肉。
火仍在烧。
“不行,人在这里活不了……我恨!……用人类的身份待在这里,用不了多久就就会被烤到八分熟……我憎恶!……”
高温使宁哲的头脑昏昏沉沉,除了如火焰般熊熊燃烧的情绪之外,他几乎什么都无法思考,只感觉自己的人格仿佛都要在这场火中熔融,被强行铸造成不属于自己的模样。
火海之中,焦黑的土地上,一条条聻蛇互相纠缠,尖叫着哀嚎着互相撕咬。
高速路上,因为紧急刹车而追尾的两位司机踹开车门扭打在一起,每一次下手都冲着弄死对方而去。
如果宁哲没有失明的话,他现在或许就能看见。
火场中,一条条人骨蛇的脸上,那或是衰老、或是年轻的五官,正随着火焰的炙烤而变形扭曲,如同窑中的泥胎被极端的高温破坏了氢键,烧筑成那般美丽易碎的模样。
高速上那些正在吵架或是斗殴的人们也一样。
就连宁哲自己脸上的五官也在逐渐熔化,扭曲,直到被一张陌生的脸取而代之,‘鬼’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我愤怒。我憎恶。”
“我怨恨,我嫉妒。”
“嫉妒……嫉妒、怨恨、憎恶、愤怒……是这样啊,这些随火焰一同燃起的情绪,就像肆意蔓延的病毒。祂在试图感染我的心智,试图把我变成别的什么东西……或者别的什么人。”
但祂没有成功。
“因为我是宁哲,我是宁哲,我不是别的什么人或者鬼,我是宁哲……”
“是的,我是宁哲,我也是宁哲。。”
“我们都是宁哲……”
沙哑的呢喃,从干枯发涩的喉中传出,带着某种病态的执着,宁哲脸上原本已经烧制成型的面孔轰然碎裂,破碎的瓷片掉落一地,血肉模糊的皮肤下面挣扎着是他本来的模样。
只一瞬间的清醒,宁哲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不能用人的身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否则自己会死,毫无疑问会死。
如果人不能待在这里的话,鬼呢?
想通这件事的下一个瞬间,碧绿如翡翠的蛇鳞顺着宁哲的脖子向上蔓延,迅速长满了他的脸庞。
两只弯曲的长角从宁哲的脑后延伸出来,多余的四肢皆被收入腹中,一条青玉大蛇沐浴着火焰抬起头来,向燥热的空气吐出了祂分叉的信子。
如果冯玉漱在这里的话,她一定会震惊的无以复加,因为宁哲如今展现的这副模样,赫然与当初在何家村中看到那尊蛇神雕像,一模一样。
“我们都是宁哲。”他对自己说。
蛇神明黄的双眼澄澈而剔透,像是两颗镶嵌在翡翠玉雕上的琥珀珠子,倒映出身躯下方的烈火熊熊。用召又的眼睛,宁哲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炼狱中苦苦挣扎的人与鬼。
与此同时,仿佛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刚才还彼此纠缠扭打成一片的群蛇纷纷抬起头来,一颗颗连接着苍白的焦黑头颅齐刷刷扭转到同一个方向,数百道利剑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突然出现的巨大身影。
在那乌泱乌泱的群蛇头上生长着的,赫然是无数张一模一样的脸。
那是一张让宁哲十分熟悉的脸,不久之前他刚在兰仕文发给自己的照片上看到过这张由赤红火焰和焦黑土壤勾勒成的人脸画像。
宁哲思索着直起身来,蛇神庞大的身躯巍峨壮观,高耸入云,比云都城最高的建筑物云顶大厦还要高出一头。
自高处低下头,宁哲看见了被火焰烙印在地面上的巨大人脸,与方才出现在每一条聻蛇面上的人脸一模一样。
细看的话,这张脸与当初被自己杀死的姬无邪以及姬汰凂父子两人,似乎也有些相像。
“你也是殷家的鬼?”
空灵的声音从蛇神翡雕玉琢的喉中吐出,仿佛来自某处遗世独立的幽谷。
火焰没有回答,唯有燃烧。
“算了,我不关心你是什么。”宁哲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不管是人,是鬼,还是神,都要遵守规则。而你违反了我的规则。”
今日馀事勿取,连呼吸都不允许。
燃烧也不允许。
召又的规则如此,犯一次忌是倒霉,犯两次忌是到大霉,犯三次忌是倒血霉,凡事不过三。超过第四次触犯忌讳之后所要面临的,便是召又规则的索命。
自宁哲从黄历中翻出‘馀事勿取’的那一刻起,蛇神便以自身为中心释放了一场大范围无差别的即死诅咒,随着火势的蔓延,三次容忍的机会已经用尽,引起这场大火的恶鬼已经犯了死忌。
蛇神曰:“犯忌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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