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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鬼事 第696节

“老班长走了,我们几个活着的,原本想找老程师父送他一程。”来人将烟凑到火苗跟前,将烟点着之后吸了一口道。

“哦,是我以前部队上的老班长。一起参加了自卫反击战,要不是他,我们几个新兵蛋子活不到今天。”见我有些不明白,来人开口解释了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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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信得过我,这活儿我替父亲接了。”我坐到来人对面,笑着对他说道。军人,是值得人们去尊重的。当然,兵痞不在其列。

“你...”来人是个耿直的人,从他当面质疑我就能看得出来。

“我父亲会的,我都会。你看,父亲走后这家店依然开着,就证明我的手艺不次。是这个理儿不?”我靠坐在父亲生前常坐的藤椅上,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对人说道。

“是这个理儿,要真次,这店开不下去。”来人终于是释然的笑了。

“您跟我父亲,是怎么认识的?”我接着问来人。

“那说起来,得有好些年月了。当时我们从部队退伍下来,约好了每年去烈士陵园看望老战友的。那一次,我的钱包在火车上被偷了。里头装着我所有的钱还有证件。你父亲当时跟我坐同一节车厢,最后还是他支援了我200块钱,我才得以赶到集合地点跟战友们会和。临别的时候,我问你父亲要了姓名和地址,一直想着要来还他这200块钱。可是这些年,我自己过得确实不算好。一拖,就拖了这么久。”来人讪讪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200块钱来,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也知道,当时的200远比如今的200值钱得多...”来人有些局促的看着我的说道。

“这笔账,我替父亲了了。”我接过钱放进兜里,打断了来人的话。

“你跟你父亲一样那么耿直。”来人看着我笑了。想必当年,父亲也是因为对方的几句话,就选择了帮他吧?

“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事儿没跑儿。”我拿起茶壶,替人家续了杯茶道。

“那个事儿,要是方便的话,能今天出发么?不远,老班长家就在江对面。”将手里的烟蒂摁灭,来人双手平放在膝盖上问我道。从他笔直的坐姿上就能看出,这是一个老兵。

“没问题,我收拾一下咱们就出发。”父亲当年结下的善缘,今天就由我来画一个句号吧。我心里琢磨着,随即起身道。

“就在前头村子,一仗打完,老班长残了。这么些年,也没成个家。当年活下来的几个老战友,也没一个混得好的。上次来看望老班长,还是零几年的时候。”坐大巴过了长江大桥,下车之后又上了一辆中巴,最后转乘了一辆“麻木”(一种用来载客的正三轮农用车),先后折腾了三个小时,我们才来到了一个地处山坳的村子。指了指靠山的那间土砖屋,中山装轻叹了一声道。

“老班长没儿没女的,后事,我们几个凑钱给他办,总不能让他就这么孤零零的上路。”朝前走了几步,中山装抹了把泪道。战场上交下的生死交情,除非死,不然是忘不了的。

“不是说有丧葬费的么?”正往前走着,就看见几个跟中山装年岁差不多的人围着一个身穿西装,将手背在身后,剪着锅盖头的中年人追问着。

“什么就有丧葬费,我怎么不知道。今天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我代表村委会来给送个花圈慰问一下。你们这是讹钱讹惯了,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是吧?”锅盖头在两个跟班的掩护下回身朝停在远处的那辆奥迪上走着,嘴里还大声呵斥着。看起来,锅盖头似乎还是个干部。

“喂,跟你打听个事情,伤残老兵去世后,到底给不给安葬费?”闻言,我一个电话打给了刘建军。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得问问他这个官儿才能确定。

“这个,得看各地方民政局是怎么安排的了。我们市的话,基本上多少会给一点意思意思吧。万把块钱?你又折腾什么呢?”刘建军听见电话里隐约的吵闹声问我道。

“这样啊,那没辙了。算了,没事,我就问问。”我冲身边的中山装很遗憾的耸耸肩,然后把电话给挂了。

“一群穷鳖,整天好逸恶劳的,就想着讹钱。我告诉你们,就算是有,我特么也不给了。”锅盖头上车之前,还在那里吼了一嗓子。

“这官儿当的,比老子还威风。”我摇摇头,看着那辆车牌上有三个八的奥迪绝尘而去。

“这房子,是当年他们几兄弟一起盖的。这么些年,就念在大伯无依无靠我们才没赶他出去。现在人死了,房子得还给我们吧?”锅盖头走了,几个40来岁的汉子又在那里叨叨了起来。一间土砖房,人还没送上山,至于这么猴急的么。

“大伯没有子女,按道理我这个老二家的就是长孙。长孙要多分间堂屋,你们都没意见吧?”一个谢了顶的男人走出来对众人说道。

“凭什么你多分间堂屋?这特么一破房子,除了堂屋占面积,还剩下点啥?特么机场要是扩建过来了,你特么一个人就得占多一半补偿款。我们不答应,这事儿你说了不算。”一听这话,秃子的几个堂兄弟纷纷围了过来拉扯着道。也不知道是谁脚下没留神,磅啷一声将死者头前的长明灯给踢碎了。

第1278章 亲不如邻

“你们,老班长还没上山呢,你们就这么急不可耐?长子长孙,你们躺在这里的大伯才是长子。分堂屋是吧?那堂屋也是他的。就算他没后人,奶奶的捐出去便宜公家也不便宜你们这帮兔崽子。”几个老兵毛了,手拉着手拦在他们老班长的灵前,瞪着那几个急着分房子的货吼了起来。

“办后事没见着你们的人,马勒戈壁有便宜占就都来了。都给老子往后退,谁再敢在老班长面前放肆,老子现在就让他不痛快。”上过战场见过血,开过枪炮杀过人的人,就算是老了,骨子里的杀气依然存在。我身边的中山装快步赶过去,站在自己那几个老弟兄身前瞅着老班长那所谓的侄儿们吼道。虎老威犹在,几个老兵这么一吼,那几个货倒是真不敢吭声了。

“这人呢,还是讲究一点的好。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也不全是糟粕。现在推崇的那些个玩儿,也不见得就都是好的。”这种事情,随着我这两年的走南闯北已经是见得太多了。我走过去,蹲下身子把长明灯扶正。给里面添加了一些灯油,又把捻子捋直了重新给点上后说道。

“再喜欢钱,这脸还得要。人活一世,就活在这张脸上。脸都不要了,到最后你会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剩下。”我拍拍手,起身对亡者鞠了一躬道。

“天地君亲师,温良恭谦让,已经没剩下多少了。机场也不见得就能扩建到这个旮旯儿来,还没发生的事情,几位就先别操那份闲心了。不管怎么说,躺这儿的也是几位的大伯,跟几位的父亲是亲兄弟。有钱的出点儿钱,没钱的出点儿力,总不能真指望这几位老兵把人给拿出去。”我绕着亡者走了一圈,检查了一下他关节处的绊儿,发现都系好了之后又说道。一个物流机场,荡起了多少渣子。不仅这边如此,小城正在开工建设的地方更是如此。父子反目,兄弟倪墙已经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关你鸟事。”老兵们脸上有杀气,那几位不敢怎么地。见我年轻,又横了起来。

“不关我鸟的事情,真关它事,你们就得喊我爹了。”我耸耸肩说道。

“小兔崽子你说啥呢?说啥呢?”见被我占了便宜,那几位就炸了毛了。素来都是他们占别人的,这陡然被别人占了便宜,这心里叫个不得劲。说话间,一人从腰里摸出一把水货瑞士军刀来。好容易将里头的短刃拔出来,拿在手里就要开始犯浑。其实他也就是装装样子,想把场子找回去罢了。真要捅人,偷摸着就捅了,不会这么咋咋呼呼的。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越是叫得欢畅的,你一蹲身狗就夹着尾巴跑了。

“刀,不是这么玩滴!”就在他跟老兵们拉扯着的时候,我走过去拿住他的脉门,随手把刀给夺了过来。随后一抖手,将把那刀给甩树上去了。刀刃插了个尽根,好吧,这话真特么邪恶。整个刀柄还在那里微颤着,发出阵阵夺夺之声来。手里没了家伙,那货立马就老实了。

“啥时候走的?”我没有再搭理他,转身看了看几近家徒四壁的屋子,又看了看还晒在门口却已经没人打理的红薯干问老兵们。

“昨天早上,前几天就说想我们几个,给打了电话。合着老班长这是知道自己要走,想要见咱们几个最后一面。”老兵们回头看着躺在门板上,身上穿着一套旧军装的老班长,抹了把泪说道。

“那就是明天要出殡了,该请的厨子,该备的大鱼大肉都备齐了没有?”我瞅着屋前连灶都没搭,开口问了请我来的那个中山装一句。

“来得急,兄弟几个一共就凑了5000块...老班长还得去火葬场...”中山装有些惭愧的说道。囊中羞涩,办啥事都畏畏缩缩的。

“人活一世不容易,要不,我借你们点儿?还是那个店,你管我叫小程就行。啥时候方便了,你去店里还钱,或者转账都行。”我挠挠头,对中山装说道。

“乡亲们凑凑,也就差不多了。厨子不用去请,我就是厨子。十里八乡的白案,哪个敢说我没教过他们的?”说话间,一个腆着肚子,脑门油光水滑的大爷挤了过来。一抬手,啪一声放了一摞钱到中山装的手上。钞票有零有整,看来是村子里的乡亲凑的。略微扫了一眼,大概能有个三千来块钱。

“我们几个可以帮忙干活。刚给家小子打电话了,让他们赶回来做八脚。”

“我们几个女的帮不上大忙,就给洗洗盘子洗洗碗吧。”

乡亲们都从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在那里说着。

“谢谢,谢谢!”中山装连连对人鞠着躬。

“惭愧不?有时候啊,这亲戚还真不如外人。”我瞥了瞥站在一旁不开口的那几个货,摇摇头说道。他们的父亲都没到场,把几个晚辈扔来,就是不想摊钱。做兄弟做到这个份上,还不如没兄弟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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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多好办事,当然手头多了几千块钱就更好办事。乡亲们自发的把各家的桌椅板凳给借了过来,然后又张罗着把门口的卫生给打扫了一遍。该摆放的花圈什么的都归置到一起,又拿了雨布在门口搭了个雨篷,这么一看,就像话多了。大鱼大肉什么的,厨子大爷已经打电话去镇上订购了。都是老熟人,人家答应送货上门,货款押后再给。如此一来,丧事才算是真的走上了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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