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鬼事 第953节

“藏经和尚又来买布料了？看你这一头汗，快坐着歇会儿。”卖布料的老板已经跟藏经很熟悉了。现如今买料子自己做衣裳的人不多，他又是小本经营不能以量盈利，几乎只能够勉强维持着经营。每次当他打算关张算了的时候，藏经都会到他这里来买上一些布料。每次看到这个面相实诚的和尚，老板就又打消了关张的想法。这是一种坚持，对于自己事业的坚持。只要还有一个主顾，自己的店还能维持下去，老板心里就舍不得关门。

“把那种白麻布给我拿一些来，还有那种藏青色的。”藏经坐在凳子上歇着教对正给他倒茶的老板说道。从庙里走到城市，他用了3个半小时的时间。身体很疲累，可是他的心里却是平和了许多。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何有的和尚会选择去做苦行僧了。或许，身体的苦，真的可以促进心灵上的感悟吧。

“这是给香客做衣裳用的吧？喝水！”老板将兑了蜂蜜的茶水端到藏经的手里问道。茶水的温度刚刚合适，不烫，也不凉。藏青色的料子，并不适合做僧袍。而且这种颜色，做出来的衣裳估计年轻人也穿不出去，显得太老成了。老板心里一琢磨，一准是藏经和尚帮香客做衣裳才买的。香客的年龄一般都比较大，现如今诚心礼佛的年轻人不能说没有，但是很稀罕。

“是啊，人家托付我给做两条衬裤。”藏经喝了口水，将杯子放下说道。兑了蜂蜜的茶水很好喝，他喜欢这个味道。甜中有苦，苦尽甘来，不正是跟我们生活的滋味差不多么。

“一准你又给人家贴钱了。”老板抱出两匹布料，放在柜台上轻笑道。这个和尚很有意思，比那些大庙里的“大师”们，更像是一个慈悲为怀的出家人。

“藏经，你一出去就是一天。下回你还是坐车进城吧，这么走着，腿脚受得了？”藏经午饭都没吃，用提兜提着买好的布料就往庙里赶。等他回的时候，已经是下午4点来钟了。老和尚拄着拐站在门口遥望着他，等他走近了，这才开口说道。老和尚是外乡人，在这间小庙已经住了半辈子了。跟藏经一样，没人知道他的过往。大家唯一比较了解的，是他的法号。藏心！

“没事的，我年轻，就当是锻炼身体了。而且也不是天天这样，我一个月才进城一次呢。师父您腿脚好些了？出来晒晒也好，老闷里头您的关节炎更好不了。上回买的膏药还有吧？我下回进城再给您买。”藏经的法号，是藏心老和尚给取的。藏经想喊他一声师父，藏心老和尚却是不许。老和尚说，师父不师父的，记在心里就行。

“人老了，毛病多。你别听那些卖药的诳语，以往我那个年代感冒啥的，人家医生感冒药都是按粒给。基本吃完病就好了。现如今你再去买个药，不管是啥，人家非得给你推荐消炎药搭配着吃。也不知道是对症的药做假了，还是跟以往卖猪肉的那样把消炎药当个搭头卖。罪过，罪过，老衲又犯嗔戒了！”藏心老和尚说着说着，忽然顿顿拐棍在那里道了声罪过。听其言知其人，想必老和尚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火爆的性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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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咱擀面吃吧，午饭没吃，我真有些饿了！”藏经一手提着布料，一手搀扶着老和尚说道。老和尚喜欢吃面食，藏经曾经一度猜测，他是不是中原人。中原人喜欢面食，似乎是全国都知道的。不过老和尚到底是哪里人，这并不重要。他不说，藏经也没打算追问。就如同藏经不喜欢别人追问自己的过往那般，将心比心，他觉得自己也不应该去追问老和尚的过往。这是对人的一种尊重，并不是说你死怼着人问这问那就是代表关心。很多时候，人们感兴趣的问题，往往是别人心里的痛。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都学过，可是真能做到的，少之又少！

“你呀，歇歇再去做。午饭又不吃，你想等到老衲这个岁数，天天吃胃药过活么？刚才我给你的缝纫机上了点机油，你该换台新的了。”藏心老和尚抬手拂去了藏经肩头的草屑对他说道。

“城里的饭太贵，而且吃饭耽误时间，回来吃是一样的。”藏经放下不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笑道。小庙，没有大庙里那么多的规矩。想坐就坐，想唠就唠，除了身份是佛教协会不承认的和尚之外，其余种种他们更像是一对父子，又或者是祖孙。

“师父，晚上的面条给你卧俩鸡蛋？”藏经擦抹了一下头上的汗水，然后贼笑着问藏心老和尚道。

“这个，鸡蛋也是荤腥...”藏心老和尚喉头蠕动了一下，然后低声道。人老了，跟小孩儿一样馋吃的。

“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坐。师父，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藏经笑着起身，往屋后走去。他在屋后的墙角垒了一个鸡窝，里头养了两只母鸡。老和尚年龄大了，需要营养。活久一点，才能侍奉佛祖久一点不是？藏经是这么认为的。

第1704章 杀手盘二

晚饭老和尚的胃口很好，吃了两碗面条才算作罢。鸡蛋，他喜欢吃溏心的荷包蛋。藏经乐呵呵的看着老和尚在那里贪着嘴，心里别提多有成就感了。有人喜欢自己做的饭，证明做得还不算太差。喜欢自己做的饭么...藏经手里的筷子停了下来。他想起了以往，曾经有个女人对自己说：我喜欢你做的饭。当然最后的结果是：你是个好人......！

“吃饭也不消停，想那么多做什么？”老和尚打了个饱嗝，起身在屋子里溜达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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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你又知道。”藏经回头看了看正在运动消食的老和尚说道。

“我活得比你久一些，遇见的事情也就多一些。看穿了，其实就那么回事。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时间，时间能帮你抹平一切。时间，就如同佛祖一般，无所不能。它能让你忘记伤痛，忘记过往。忘记甜蜜，忘记爱情。”老和尚伸手从身上摸了一支烟点上，然后对藏经说道。老和尚吸烟，烟瘾还不小。只不过当着香客们的面，他是不会吸的。用他的话来说，那样就不像是一个出家人了。

“那什么都忘记了，多没意思啊师父。”藏经放下筷子，起身搀扶着老和尚道。

“那就成佛咯！什么都忘记了，也就没有了牵挂，没有了顾忌，没有了人情。”老和尚笑笑道。

“那我不想成佛！”藏经摇摇头说道。他珍惜每一个跟自己发生过交集的人，珍惜跟他们之间的感情。什么都忘了，成佛又能如何呢？

“我也不想！”老和尚冲他眨眨眼，然后摸了摸他的光头道。

“师父...”藏经觉得老和尚摸自己，就跟在摸他的孙子一般。

“今夜早些睡吧，来回赶了一天路，早点歇着！”老和尚屈指将烟蒂弹出了门外对藏经说道。烟蒂很凑巧的打中了一只正在追逐着母鸡的狗头上，狗停下了脚步，冲庙里看了一眼，然后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远了。而鸡们，这才咯咯哒着重新聚拢到一起。继续着它们悠哉游哉的步伐。

“该来的，迟早要来。”夜里9点来钟，藏经睡了。老和尚盘膝坐在自己的板床上自言自语着。他的手边放着一个破旧的盒子。盒子里装着什么，不知道。看盒子上边的痕迹，这件物事有些年头了。

“常辛！你躲了半辈子，还是躲不过去。”隔着窗户，一声低沉的冷喝传了进来。常辛，是藏心老和尚俗家的名字。或许，他其实一直在用自己的名字当法号吧？毕竟藏心和常辛，读音是那么的接近。

“老子只是累了，躲？老子从来都不曾躲过谁。是你们自己太蠢，找了老子这么久才找到。怎么？你们的家主还没死？”老和尚此时不再是老和尚，起码不再是面对着藏经时候的那个慈悲的老和尚。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老和尚的秘密，就是他其实是在这里躲着什么人。

“还真跟家主说的一样，鸭子死了，嘴还是硬的。是你自己滚出来，还是我们闯进去？给你一分钟时间。如果你不想牵扯到无辜的话，最好还是自己出来的好！”窗外的人冷哼一声道。

“你们盘家永远都是狗改不了吃屎，做了表子，还想着立个牌坊起来。明明是自己不敢进来，还非要拉扯上无辜的人来要挟老子。罢了，当年的那批老的已经死得七七八八了。今天不让你们这些新崽子们长点记性，今后老子还怎么念经礼佛？”藏心老和尚食指在身边盒子的搭扣上一拨，将盖子给打开了。里边有一柄通体黝黑的匕首，匕首的柄上，刻了一个藏字。他拿出匕首，抬手轻轻抚摸着它的刃口，眼中流露出了一种缅怀来。

“吱嘎...”藏心老和尚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将庙门给推开了。门外站着十几个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眼神，里面有欣喜，有得意，还有杀机。

“十几个人就想来跟老子动手，盘龙那老东西是老糊涂了？”看了看眼前这十几个前来寻仇的杀手，藏心老和尚笑了笑道。他老了，老得腿脚都不利索了。不过看着眼前这些下盘都没练稳的人，他压根就没把这些人当成一个对等的对手。

“上！”见眼前的老和尚走路都有些走不稳的样子，人家同样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一声招呼，十来个人齐齐亮出手里的匕首就朝藏心老和尚扑了过来。唯独有一人没有动，那是一个跟藏心年龄相仿的老人。他背着手站在树下，就那么看着跟自己同来的那些人扑了上去。

“3...2...1！”他手中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小锉刀，一边锉着指甲，他一边数起了数。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数数。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随着他的那个1字出口，就已经揭晓了。

“还是你识趣，你带来的人都死了，就不怕盘家怪罪你？我们有20年没见了吧？你居然还活着。”刀不沾血，一抹寒光闪过，藏心老和尚身前已经多了十来个死人。其中八个被割断了喉管，两个被捅破了心脏。藏心老和尚反手握匕，将其藏于身后对那个站在树下的人笑道。

“你终究还是老了，以前的你，绝对不会去捅人家的心脏。你只会割断别人的喉咙！你的记性也不好，是21年没见了。我找了你21年，找遍了国内每一个地方。你真会躲，居然舍得大城市的花天酒地，甘愿跑到这么个偏僻破落的地方来。”那人将手中的锉刀放回口袋，然后搓了搓指尖对藏心老和尚说道。

“花天酒地，我都已经品尝腻了。住在这个地方，享受一下安宁质朴的生活也不错。天不早了，来吧，早点完事，我好早点去歇着。”藏心老和尚轻咳了两声对树下那人说道。

“你的钱，都花完了？怎么现在这么潦倒了。你的身体，完全没有保养。你这种状况，是打不过我的。知道盘家这次出多少钱要你的命么？我想谢谢你，看来这次之后，我就可以安心养老了。”那人将手低垂于身侧，然后迈步朝前说道。

“我的钱，都给孤儿院了。杀了半辈子人，老子想做点善事行不行？你我一共交手了7次，你输了7次。今天是第8次，结果还会是一样。亮刀吧，盘二狗，要对得起盘家给你的这个姓。”藏心老和尚双腿微微弯曲，双眼变得炯炯有神的看着迎面而来的那人说道。

“不许叫我盘二狗，我叫盘二！”那人说话间挥手一刀就砍向了藏心老和尚。没人知道他的刀藏在何处，也没人知道他何时拔的刀！

第1705章 同日而亡

藏经躲在屋里，轻轻撩开了窗帘的一角，惶恐地看着外边的打斗。跟老和尚相处了几年，他从来都不知道老和尚的身手这么好。一向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和尚，此时就如同一道影子一般绕着那拿刀的游走挥刺着手里的匕首。门口死了十来个人，血腥味让藏经喉咙有些发紧，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杀人这种事情，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发生在自己的眼前。而且杀人的那个人，还是一直对所有人都和和气气的老和尚。

“我们都老了，但是我这么些年，一直都被盘家供奉着。所以我的底子还在，而你的底子已经虚了。”刀光一闪，老和尚的胸前出现了一道血痕。他脚下急速后撤几步，咳嗽了两声伸手扶着墙冷眼看着盘二。盘儿摇摇头，手中挽了个刀花站定了脚步对他说道。直到这时，屋里的藏经才看清楚他手中的刀。刀明晃晃的，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晃眼。长约一尺半，宽约三寸的样子。刀头略微上翘，形成了一个利于切割的弧度。

“我想问你，你后悔当年杀了盘家的长孙以至于落得今天这个下场么？”盘二有足够的自信今天能完成任务，所以他压根就没急着出手。他在酝酿势，刀势十足之时，才是他出刀的时候。

“欺压良善，草菅人命之辈，我杀之何悔？我常辛纵横半生，手下从不杀无辜之人。倒是你，你助纣为虐了一辈子，现在后悔以前曾经做过的事情么？午夜梦回，你心里有没有过半分的愧疚？”深吸了几口气，藏心老和尚紧握住手里的匕首问盘二道。

“若不是盘家在饥荒时给过我一斗粮，我恐怕早就饿死了。所以...后悔？我跟你一样，做事从不后悔。人这辈子，有的成就了面子，有的成就了里子，都是时势使然。敬你是条汉子，我让你喘了口气。接下来，白刀盘二藏匕常辛何者为强，就让我们手底下见分晓吧。”盘儿缓缓举刀，刀锋直指藏心老和尚道。

“也好！”藏心老和尚笑了笑，手中匕首挽了个花道。

“来吧！”盘二一个跃步抢身，一刀横扫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