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闲人 第131节
但是这不妨碍他们存心捣乱,装疯卖傻啊。你问东,他们答西。你说撵鸡,他们去打狗。再要多问几句,就有人当场哭嚎着说如何如何受了惊吓,请明府大人做主云云。
这还不说,这帮人里不但有家丁,还有好几个仆妇。这些个老娘们哪个是善茬儿?平日里在苏家干活儿就是一副泼辣爽利的架势,如今爽利先收了,只把那泼辣劲儿使出来,顿时热闹大了。
先是彪悍的将一帮大老爷们挤开,然后团团围住县令大人,这就开始嚎上了。那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啊,从今晚上忽然被贼人惊吓说起,然后再说到生活的艰辛不易,遭灾那会儿的种种磨难。再然后,又扯到家里男人如何如何粗暴不知情趣,孩子怎么怎么不听话不好管教。最后竟然还有人满怀期望的问沈松,明府大人家中有没有什么针线活儿给她们做的……
沈松这个晕啊。人都说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那么一堆女人是多少只鸭子?而一堆已婚的泼辣妇人,等同于鸭子的程度,又将是以几次方的程度递增?
沈松只觉一阵阵的头昏脑涨,一帮衙役早被挤到人群外不知多远去了。就算沈大老爷想要喊人来驱散人群,众衙役也是莫可奈何啊。
更何况沈大老爷初来武清上任,远还不到表现威严的时候。现在的他,更多是要树立亲民勤政的形象。唯有先应和了民心,站稳了脚跟后才能谈得上威严什么的。
虽说这种亲民什么的,其实更确切的是对那些世族大家而言,普通屁民根本就不算什么。可问题是现在是大庭广众之下啊,必要的形象还是要的嘛。而且,眼下不但有苏默等人在旁看着,还有东厂的番子也在,这种情形下,你让沈大老爷如何震那县太爷的官威?
不能赶人,也不能骂人,还得尽量做出一副亲民爱民的样子,沈大老爷这罪可就遭的大了。
双翅帽儿歪了,袍子也扯开了,还有半拉袖子不知被哪个缺德娘们偷偷甩了一把大鼻涕,那黄绿黄绿,差点没把沈松恶心的隔夜饭都吐出来。
就这还不算,看他似乎不怎么怒,妇人们的胆子便也渐渐更大了起来。从开始的只单纯的围着哭嚎,渐渐展到上手去揪扯了。
结果你拉一只胳膊,我抱一条大腿的,便听着沈大老爷不时的出一声惊叫:“啊,放手……..不可,万万不可。谁,是谁…….哎呀,使不得,使不得………停,快停手!这…..这成何体统,成何体,啊!谁的手这是…….”
人群外,苏默两手抄着袖中抱在胸前,笑眯眯的看着,这热闹看的叫一个开心啊。
张悦忍着笑,一边看着那边只偶尔能看到双翅帽儿上的帽翅儿晃一下的场景,低声道:“哥哥,你太坏了,真的,太坏了。小弟在京里总么也算一号人物,可却从没见过你这么恶心人的。哈哈,不过实话说,我喜欢,真是太喜欢了。跟你这些日子,比在京里有趣多了。”
苏默目不斜视,笑眯眯的斥道:“不许污蔑我,我是好人,哪里坏了?分明是明府大人受万民爱戴,是官民共乐的欢喜场面,你怎么就想的那么歪呢?这样不好,要改,必须改!知道不?”
张悦就笑着说是,然后两人抱着手挤在一起欢乐的看热闹。正看得高兴,门里又是大队的人涌了出来,却是早先进去的王义一帮东厂番子。
番子们的中间,或扶或搀的,还有几个合力抬着的人,一脸的凄惨哀绝模样,时不时的有人**几声,或是喃喃咒骂着,神情都有些癫狂了,却是几个特倒霉的被狗狗们追上后的产物。
王义一脸的铁青,阴着脸大步走出,按在腰间佩刀上的手握的紧紧的,青筋都跳起老高。
太惨了,真是太惨了!饶是他这东厂见惯了各种惨像的档头,在看到了自己一帮手下的模样时,也是不由的倒吸口冷气,心脏一抽一抽的。
换谁看到被一群狗压在地上,身子还在一动一动的景象,他也得抽抽。更不用说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的,都是浑身腥呼呼的恶心样。甚至其中还有几个腿脚都不利索的,哪还有半点之前的精英模样?就算乞丐都比他们要好看百倍。
这些还都不算,让王档头又惊又怒的是,好一通查点后,甚至连后来围墙外面,被楚玉山等人也借机暴打了一顿后要过来的一起算上,还是少了一个人。
麻四儿!麻四儿不见了。
是真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整个苏府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几乎所有地方都看过了,没有。只除了几件疑似麻四儿穿过的衣服,零散的从后院一直到一处围墙下,再然后就没有任何线索了。
围墙外也派人看过了,什么痕迹都没现。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出现过,又或者在到了那围墙后就凭空飞走了。总之就是找不到了。
要说是被苏府上的人抓了,可没有任何证据。而且就那几个倒霉的手下所言,似乎麻四儿也是头一个跑掉的,当时苏府的家丁还离着大伙儿老远呢,不太可能被人抓到。真要说嫌疑,倒不如肆虐大伙儿的那些臭狗更大一些。
这种疯话王档头当然不会信,不过对麻四儿失踪的怀疑,还是不能释怀。他准备好好跟苏默谈谈,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线索来。毕竟,麻四儿是东厂的人,可以死可以逃,但不能落到旁人手里。这不是一个人的事儿,而是东厂的面子问题。
然而,就在他一踏出苏家大门后,便登时目瞪口呆,彻底被眼前这一幕震晕了。
第183章:曲终人散
“苏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儿?”转头四顾,一眼看到躲在一边眉花眼笑的苏默,王档头琢磨琢磨,慢慢踱过来,假作不经意的问道。Δ』8Δ1中文』Δ网
“嘘,别闹,好好看着,多热闹啊。”苏默头也不回的竖起手指在嘴上一比划,认真的继续幸灾乐祸。
王档头就是一晕,老子问你话呢,这是闹吗?还有,你这是得多腹黑啊,才能看人家倒霉看的这么高兴。
“苏公子,正事重要!”想了想,王档头决定再尽尽心,又再提醒道。
“正事你个脑,呃,啊,原来是王大人啊,这么巧,你亲自来看热闹啊。呃,不是,你也在这儿啊。”苏老师终于反应过来,口不择言的招呼着。
王档头心中哀叹。自己这是遭了什么孽了,怎么就遇上这么个混不吝?还才子呢,这哪有点正形儿啊?
叹气归叹气,事儿还得办。当下板着脸又道:“苏公子,天色也不早了,难道你想今晚上通宵就这么闹下去?以王某之见,还是早完事早散了吧,对大家都好。”
苏默就转头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这家伙开窍了啊,都知道站在别人的角度看问题了。不过想想似乎说的也是,沈松毕竟是一县父母,真要逼急了,吃亏的还是这些普通百姓。
无奈的叹口气,冲着站在一边的楚玉山点点头示意。楚玉山明白了,带着家丁们上前轰赶。
都是自家人,仆妇们看到他们出面了,自然明白是主家话了。于是,七嘴八舌的把沈大老爷好一通夸,夸的跟花儿似的,然后才兴犹未尽的悻悻散去。
待到人都散尽,被围了小半个时辰的沈大老爷终于获得解脱。只是此刻的沈大老爷,模样实在有些凄惨。双翅帽儿剩了单边儿,另一只翅儿也不知丢哪儿了。一只袖子被从肩头处扯开条口子,露出里面雪白的衬衣。前襟也开了,下摆上、还有另一只袖子上,好几团污渍赫然,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弄的。
此刻双目有些呆滞,神情惨淡,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仍有些懵,神情透着几分萧瑟凄凉,整个人看着都不好了。
可怜的沈大人,何曾见识过后世群众围攻政府官员的场面?这跟大明时空的官民相处之道,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啊。
他一个堂堂七品知县,正经的读书人啊,骤然遭此大难,打击之大,远远出人所预料。由此再次证明,苏默这厮有时候是多么的操蛋。
后世那么多好的方面不学,却专门挑着这些歪门邪道拿出来整人。不但自己整,还教唆着别人整,这种行为必须要被鄙视。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散了啊。都回,都回去休息,该干啥干啥去,别影响几位大人办差。”苏老师终于闪亮登场了,赶鸡似的轰着,嘴上说的那叫一个冠冕堂皇。
王义一手扶着脑门,只是低头不语。原本还对沈松一肚子火,这会儿却化为满满的可怜,实在不忍心落井下石了。对上苏默这么个混蛋,真心应该团结所有能团结的力量共同抵抗才是。至于窝里斗,且往后放。
“且慢!”孤零零站在场中的沈大人终于回过神来,听着苏默赶人回去,连忙一把推开凑过来帮他整理衣裳的衙役,抬头大喝道。
苏默眉头一挑,笑眯眯的转过身来,看着他道:“不知明府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沈松面上微一波动,随即平复下来。平静的道:“苏公子,本县方才说了,要你将府上所有人都喊出来。刚才那些,应该不是所有人吧。”
苏默脸上露出诧异之色:“明府大人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我府上的人,大人还能比我更熟悉?这可真是…….佩服啊。不过,我怎么没看出来谁没来呢?”
口中说着,转头问张悦:“我家的人刚才都出来了?有没有遗漏的?谁那么不懂事儿啊,还要明府大人三请四请的,太不像话了。”
张悦摇摇头:“没有,没有遗漏,都出来了,我亲自喊的人,绝不会错。”
苏默啊了一声道:“这样啊。”然后想了想,对沈松一摊手,脸上一副无辜的表情。
沈松不为所动,又平静的道:“本县听闻苏公子府上老幼妇孺都有,刚才似乎只有些青壮妇人,老幼却是不见,不知何故?”
他这话一出,苏默还没怎么的,一直不出声的王义却是猛的抬起头来,两眼中眸子猛的就是一缩,直直的盯在沈松脸上。
他本就疑心沈松今晚来的实在太巧,先前还有迹象显示有意识的阻扰自己进入查案。如今竟问出老幼二字,嘿嘿,怕是老的不是关键,幼才是重点吧。
这个沈县令上位的突兀,背景干净的让人查无可查,本身就神秘可疑。现在又隐隐和自己的目标相同,这一刻王档头忽然开始怀疑了。怀疑从一开始,自己的行迹就落入了沈松的眼中。毕竟,沈松身为本县县令,是地头蛇。
若是真如此,那么麻四儿的失踪,恐怕跟苏默没什么关系,却多半跟这位沈县令有些干系了。毕竟苏默的底子早就查明了,就是个普通的小童生,之所以能迹,只是因为上辈跟英国公有些交情而已。
而要是英国公要利用他做什么,也不会这么些年来,苏家父子一直清贫至此。这次,查知还是苏父主动上京求助,这才拾起两家的交情。
那么,苏默一个平民,实在没有任何理由得罪东厂。更不用说抓捕隐匿东厂的人了。
而沈松则不同,沈松来历不清,来理不清就有代表某一方势力的可能。同时也就表示,可能会有与东厂利益冲突的地方,就比如他此刻问的那个孩子。
既如此,他有动机,又有能力,和苏默相比,傻子也知道怎么选择了。
苏默却是完全想不到,沈松简单的一句话,就将一个大黑锅主动的、实落的扣在自个儿的头上,他这始作俑者却是半分解释都不需要,就凭空择把的干干净净。要是知道了,可不知要笑成什么样。
不过现在不是笑的时候,沈松这么明大明儿的问了出来,作为主人,他必须给出答案才行。不过,这个给答案的人,也不一定必须他本人来,旁边有个人已经先出一步,将这问题接了过去了。
“苏府之中,除了方才那些人外,确实还有些人。不但是沈大人说的老幼确实有,甚至还有些更青更壮的呢。不过,那些人都是我英国公府的,哦,不对,还有几个是魏国公府上的。怎么,沈大人的意思,是要查我们两家国公府了?嘿,要说想查也不是不行,不过,总要麻烦沈大人向天子求一道旨意来吧,否则的话,可不太好办啊。”
张悦笑语晏晏的说着,语声慢悠悠的,似乎不带一丝火气。只是明眼人都看的分明,他眼眸里的那分冰冷寒意。
得,堂堂英国公世子正式出面了,而且一下子将所有疑问都接了过去,这还怎么接话?谁又敢接这话?
不听人家说的明白吗,可以查,但是需要你去请旨才行。堂堂当朝国公爷,岂是什么阿猫阿狗说查就查的?别说一个小小知县,就算是天子都不会这么做的。
国公,那是朝廷柱石,是真正的国之重臣。别说只是个捕风捉影的小事儿,就算真有些证据,天子也要婉转的佐证再佐证,还要在达成了某些媾和后,才可能推出正式的旨意。
就沈松这个七品芝麻官儿,查国公?还请旨?疯了吧。
所以,当张悦说完上面那些话后,沈松半响无语。足足沉默良久,这才一言不的冲张悦躬身一揖,随即转身招呼众衙役,上轿,打道回府。
他这一揖的意思是请罪,众人都心知肚明。而他眼见事有不谐,当机立断,立即服软抽身退走,这份果决却也让人赞叹。如此一来,英国公府碍于身份,却也真不好再针对他了。
进,则毫不迟疑;退,则干净利索。如此人物,竟然一直不显其名,要是没有古怪,谁能相信?
王义在旁默默看着,心中愈对沈松的怀疑又重了三分。此刻眼见沈松退走,原先那想要讯问苏默的想法便也没了。随口打个哈哈,又跟张悦、徐光祚两位小公爷告了罪,也带着大队人马撤离。
至于那些所谓的贼,王义没多解释,苏默也半句没问。都是老家雀儿了,这点默契还是要的,没必要真把脸皮撕破不是。
目送着所有人全部离开,苏家庄门口再次恢复了清静。苏默负手站在门前,微微寻思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返回。
带着张悦徐光祚二人一路往书房走去,又问楚玉山胖子他们回来没,楚玉山说快了,已经出了城,最多再有两刻钟就能回来。所有人都没事儿,只有唐伯虎唐大才子据说喝多了,几乎人事不省,是被抬着走的。
还有一位也大了,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徐小公爷徐鹏举。好在八健卒有四个跟着,两人照顾一个正好。其余王泌等三位女士都也安好。
苏默放下心来,挥手打他下去。走不几步,却见石悦鬼鬼祟祟的凑了过来,待到身边,低声附耳说了几句,顿时不由目光一亮,拍手笑道:“好!好!好!”
第184章:神奇少爷
这一晚苏家庄很热闹,一直过了亥时才算彻底安静下来。Δ』8Δ1中文』Δ网徐鹏举一行人果然在不久后安全归来,和唐伯虎两人喝的天昏地暗的,下车后竟然勾肩搭背的,非要抵足而眠不可。
苏默等人无奈,只得随二人去了。让人直接都丢到徐鹏举屋里就不管了,反正有下人还有八健卒在外伺候着,也出不了事儿。
剩下三个女子,何莹始终板着脸,正眼不看苏默,自是记着先前的仇呢。
王泌看在眼里却也并不多言,这几天下来,她早看明白了这几人之间的关系。唯有小鹿亭心好,着实劝慰了几句,这才一同也都安置了。
待到这些人都离开后,苏默和张悦、徐光祚三人才溜溜达达往一处偏僻的屋子转去。
这所屋子建在西南角的一处假山后面。从外面看去,只是个不起眼的柴房。只是房后却另有玄机,便在屋后的柴垛下,掀起一块石板,便露出一阶阶台阶,延伸着一直往下。
石悦亲自打着火把在前领着,直直下了有三米多深,这才在一处单独的小屋中停下。
这里,是苏默按照当时在田家见到的那出密室的模样建的。当时建的时候并没想好究竟用来干什么,只是觉得田家那密室似乎很高档的样子,便也顺手搞了一个。
不想,今日却还真派上了用场。那位悲惨的东厂番役麻四儿,便被关在这儿。
苏默猜度着东厂的目标是卫儿,但是猜度终归是猜度,能有机会确认当然最好。而且,他也很想搞搞清楚,卫儿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这么多人都对卫儿表现出莫大的兴趣,究竟是针对卫儿本人,还是卫儿身后的什么人。他可以不在意这些,但不能不把握这些。只有了解透彻了,才有彻底解决的可能。
而麻四儿,将是他解开这个谜团的最直接,也是最有可能的因素。正因为如此,在忽然听闻石悦竟然捡到了这么一个番子,他才喜出望外。
至于说石悦说的是“捡”,好吧,这个不重要,那就是捡的好了。至于完事儿后要不要再扔了,或者怎么处理,到时候再说。直到这会儿,苏默也才隐隐猜到了王义当时那古怪表情的缘由。
麻四儿蜷缩着卧在草堆上,身上仍是一丝不挂,这让他不免生出些不太好的想法,想着该不是碰上了好这一口的?这种事儿并不少见,相反还隐隐成风。京城里随便扒拉扒拉,都能找到一些专门干这一行的。
只是麻四儿觉得自己一没相貌二没肌肤的,应该不会被看上啊。这得是多饥渴、多变态的,才能对自己这一身皮肉产生那种念头?
不过不解归不解,一想到可能将要面对的场面,他就觉得屁股后面一阵阵的抽搐。
为此,打从被扔进来后,他便如同惊恐的小兽似的,一点儿响动都让他惊恐不已。
可是等啊等的,直直等了老半天,也不见什么想象中的变态进来。这才终于让他有了些安心。或许,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只是囚禁,只是囚禁而已。他暗暗的安慰着自己。
就这么时而担忧时而放松的,不知过了多久,终是抵不住一晚的疲惫惊扰,竟渐渐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