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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闲人 第169节

  五城兵马司,正是这种正规的兵阵模式,据说还是那个邝忠亲手训练出来的。沈松压根就不信那老秃驴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得以脱身。

  他这里只顾着担忧那边情形,却没觉身后那叫狗儿的,还有自己两个亲信和那个被绑起来的倒霉蛋儿,此刻已然不见了踪影。

  他来这武清城,当时身边唯一跟着的就是沈通一人。但是这么多天过去了,他毕竟是一县之尊,虽然立足不稳,但是笼络一两个衙役之流的还是完全可以的。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两个亲信在被狗儿引着见了其他几个人后,这俩亲信就立刻又背叛了他。

  能不背叛吗?这个时期,敢对着东厂腰牌面不改色的,还真是不多见。

  看着狗儿和几个兄弟,连带着那两个衙役一起将那汉子押着走远了,乔奎低声对王义道:“头儿,证据已经到手了,何不早走?”

  王义嘿嘿一笑,目光只望着前面沈松那边,头也不转的低笑道:“急啥,好戏才刚上演呢。有趣,真是有趣!好多年没见这么有趣的事儿了,这可万万不能错过了。我倒是真有些期待了,那家伙还能玩出什么花活儿来。”

  瞅着档头大人满脸的兴奋,乔奎大为无语。没法子,上峰有令,他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两人便继续躲在人群中,乐呵呵的看大戏。

  这边沈松好容易定住了神,使人将那传信的军卒唤到身前来,上下略一打量,这才温言道:“这位军士,不知邝将军那边究竟生了什么?”

  那军卒挑眉看了看他,傲然道:“还能有什么,当然是那邪祟了。吓,果然是生的吓人,那张脸蓝靛青紫的,跟山海经中描述的山魈一模一样。”

  沈松便微微变色,旁边有人忍不住插话道:“你们怎知那便是咱们要抓的邪祟?莫不是那山魈也通人言,自己承认了?”

  那军士就鄙视的看着他,撇嘴道:“你是傻的吗?且不说那山魈凶戾的紧,见了咱们就狂性大,冷不丁伤了咱们好几个兄弟。最重要的是,咱们亲眼看到,那玩意儿是一个贼秃放出来的。不过那贼秃倒是滑溜,一放出那山魈后,自己便连蹦带跳的跑了。等咱们这边好容易击杀了那山魈后,那贼秃早不见了踪影。这会儿,咱们将军正带着大伙儿一路追了下去,就是不知追不追得上。”言下,又是赞叹又是懊恼,显然是因为自己不能在场而感到遗憾。

  众人听的大感兴奋,纷纷议论不休。旁边沈松脸色难看至极,听这军汉的说法,怕定是那老贼秃无疑了。也不知这老贼究竟要做什么,竟至现在还没离开武清地界。

  不过好在现在还没被抓,佛祖保佑,这天杀的贼秃此番能得以逃脱,便是死也要死在别处,可别落入五城兵马司手里才好。

  他想着这些,脸上神色稍缓,当下好言抚慰了一番,打了那军卒离去。这边下令众人各自约束家人,返回武清城。

  离去之前,忽然想起那个半路杀出,坏了自己好事的道人,不由的心头火起,恶向胆边。待要使人拿住了,得空再慢慢泡制,却觉那道人竟不知何时早走了个没影,不由的又让他一阵郁闷,暗暗咒骂不已。

  没奈何,只得丢开心中恶念,翻身上马返回。这个关头,实在一点耽误不起,他必须尽快回去,以便随时掌握邝忠那边的动向。唯有抢在别人前面,他才有可能早一步针对局势做出应对来。

  至于自己这边,他扭头看了看,想要找找刚才抓到的那倒霉蛋儿,却现几人并不在队伍中。

  心中猛然一阵惊慌升起,但随即又安慰自己,必是已然先一步押解着回去了。这么一想,方才又渐渐安稳下来。只是隐隐的,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缠绕着。

  那感觉便如整个天地都似乎在压迫着他,四周似乎有无数看不到的险恶眼神在盯着他,欲要寻找机会扑上来,彻底将他撕咬吞噬。

  这种感觉,让他欲罢不能,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是越来越重。由此,一路返程之中,来时的意气风再无半分,反倒是一直神思恍惚、魂不守舍的。

  队伍中,其他人都是一副兴奋到极点的情绪。毕竟此番出来,虽然中间出了些小插曲,但无论如何,两边都有了收获总是好事儿。至于说其中究竟那一边才是真的,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伙儿此番回去的赏赐是没跑了。

  而真假问题,那自然有各位家主和县尊大人他们去分辨。不过话说回来了,这次的结果也真是充满了戏剧性,简直比说书的都要精彩,此番回去,不愁没有谈资了。

  一帮子下人们兴高采烈的的闲聊着,可是众家主们却是各自肚肠。每当目光瞄向队伍中脸色一直不太好看的县尊大人,家主们脸上便也是露出几分若有所思来。

  

第245章:倒松(十二)

  

  武清城一片欢腾,因为有那腿快的早一步回来通报,百姓们自的涌在城门外,等待着杀妖的队伍回归。?

  待远远的看见前面逶迤而来的队伍,顿时响起震天介的欢呼,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敬佩和羡慕的神色。更是有众多的百姓俯身下拜,大声的赞美着沈明府。

  沈松强打起精神,尽量保持着风度,嘴中却是一个劲儿的只觉苦。

  好容易回到县衙,心中着急拾掇手尾,便要挥散百姓。旁边何晋绅忽然抢了出来,大声喝道:“明府大人,既然已经拿到了贼人,何不就在这县衙外公开审理,也好安乡亲们的心?大伙儿说是不是?”最后一句话,却是转头对着一路跟来的众百姓喊道。

  众人顿时齐声称善,纷纷求告,要求立即当众审理。这无关于正义还是什么别的,实在是这种事儿太匪夷所思。邪祟啊,平日里别说遇到了,提都不敢提起。

  如今这么多人在这儿,又是青天白日的,还有比这种时候更壮胆、更适合的吗?能亲眼看到邪祟,这事儿想想都让人激动。

  何老家主好人啊,真是想大伙儿所想、急大伙儿所急啊,众百姓心中纷纷赞美着。

  沈松却是面色大变,眼神儿恶狠狠的盯着何晋绅,恨不得扑上去咬死这老王八蛋。

  只可惜这种心思却是万万露不得,不但众百姓要求当众审理,便是各大家的人也都齐齐点头称善。所谓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便是如此了。

  沈松心中暗暗叫苦,强笑着点头应了,却又勉力拖延道:“也好,只是如今邝将军那边尚未回来,且待那边回来再审不迟。嗯,此番奔波,甚是辛苦,不若趁此机会,你我先歇息片刻。啊,哈哈。”

  他努力的笑着,只是拱手时那微微颤抖的袍袖,显示出他此刻的心中是多么的慌乱。

  就是刚刚,他暗暗让人去寻那先回来的几人,却被告知并没见到什么先一步押解人犯的回来。

  沈松当场便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到了这个时候,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被阴了?至于阴自己的人还用问吗,必然就是眼前这何家爷儿俩了。

  但是让沈松百思不解的是,这爷儿俩从头到尾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番戏法又是怎么变得?

  他想不通这点,但是却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人虽然落到了对方手中,但对方同样没时间去逼问口供。只要没形成口供,那么自己就还有机会。

  如今只要先稳住这些人,然后再动用手中的权利,不让对方将人弄到大庭广众之前,同时最好能找机会灭了口,那便还有一线生机。

  至于说邝忠那边,既然邪物已经死了,那老秃驴可不是那般好捉的。到时候捉不到那贼秃,形不成直接的证据,别说何家父子了,就算是顺天府、大理寺这些人来了又能如何?

  他沈松毕竟是一县之尊,谁会为了一桩无头公案,平白给自己竖敌,来得罪他?

  而且到时候,他大可以说两边的都是贼人。只不过一个负责混淆视听,引大伙儿往西;另一伙儿则趁机向东逃窜,这分明就是声东击西嘛。

  这也是为何两边都现了贼人的原因。如此一来,便是那个做扣的笨蛋被何家父子拿住说了什么,只要自己不承认,谁又能奈自己何?

  有了这番说法,更是充分表明了贼人的奸猾,又有谁会去相信贼人的攀诬?到那时,以他县尊之威,当堂斩杀了那个祸害,便再无丝毫破绽了。

  至于百姓,嘿,一帮子愚民而已,还不是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就算有些疑惑,在一县之尊的官威下也自会慢慢消散。

  沈松越想越是有理,心中更是安定下来。目光闪烁着瞄了何家父子一眼,怨毒杀机一闪而逝。此番之后,必要寻个由头将这何家铲除了才是。

  他这里想的周全,却并不知道,那掳了他做戏的暗子的,压根就不是何家的人,而是一直潜伏的东厂之人。

  正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便是如此了。而且,他只算计自己这边的账,岂不知对方的算计又怎么可能如此简单?

  他高高在上,无论面上再怎么表现的谦逊,但骨子里终是瞧不起苏默、何晋绅之流的。所以,他的失败,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必然了。

  此刻,听了他的话,何家父子虽不情愿,其余众人却是纷纷点头。各自安置了自家的家丁,便要举步往衙里走去。

  话说这天儿正是两头凉中间热的时候,如此一番折腾,早让这些老爷们苦不堪言。若不是眼见的利益支撑着,早不知多少人找借口一边躲着去了。

  沈松眼底闪过一抹喜色,当先转身往里去。只是才不过走出两步,便听远处震天介的欢呼声又起。

  眼底闪过一抹惊容,急回头去看,早见一个衙役奔了过来。到的近前插手禀道:“启禀老爷,邝将军回来了。”

  沈松心中一颤,暗暗咒骂了一句,面上却强挤出几分笑容,左右看看点头笑道:“邝将军得胜而归,你我且去迎一迎吧。”

  众人纷纷点头,齐道:“正该如此。”

  便又随着沈松返身出来,站在衙门外等候。众百姓此时更是不肯离去,亦纷纷伸长脖子踮脚去看。

  不多时,但听蹄声轰响,远处尘头扬起,十数匹骏马奔腾而来。到的近前,两个军候模样的齐声大喝,振臂将一物抛落下来,掉在地上出沉闷的响声。

  紧接着,两边左右一分,中间一人一马缓缓驰出,冷面冷眼,不是邝忠又是哪个?

  “邝某幸不辱命,这便是那邪祟了。”邝忠淡淡的扫了众人一眼,缓缓开口。随即目光落在一边的何家父子身上,古井不波的眼神闪过一丝歉然,翻身下马大步走过来沉声道:“可惜并未现何姑娘的踪迹,那贼子也被他跑掉了。”

  何晋绅老眼一黯,仰天不语。旁边何言一脸的悲愤,伸手挽住老父,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邝忠看了他二人一眼,口唇微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不知为何,却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转身往沈松迎去。

  这边众人随着他的话声齐齐看向地上,却见地上一个长形的麻袋,早有两个军士过来,伸手将麻袋解开来。

  随着麻袋解开,围观的众人忽然齐齐惊呼出声,不约而同的都往后退去。

  麻袋中,一具蜷缩着的尸体显露出来。尸体浑身黑毛,满是血迹淋漓。然而血迹浑然中,那张青紫蓝靛的面孔,更比那满目的黑毛血迹更骇人百倍。

  人群中,当即便有那胆小者吓的腿脚颤,就此软瘫在地的。全场略一寂寂,随即便是轰的哗然起来。

  沈松跟邝忠招呼着,心下也是好奇。从始至终,他其实并未见过老和尚那只猴子。此刻听闻最终老和尚并未捉到,已然先放了一半心,不过随即却也起了好奇。

  略作寒暄之后,带头也往这边过来观看。一看之下,顿时不由的倒抽一口冷气,刹那间只觉手足冰凉,心中暗暗惊骇不已。

  “这……这便是那……”他颤颤的扭头看向邝忠。

  邝忠面无表情,只淡淡的点点头。沈松不由的深吸口气,使劲闭了闭眼,好歹将心中的惊惧压下。他却没现,此时的邝忠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的眼神中寒光闪烁,满是讥讽之色。

  “好好好,邝将军此番立下大功,本县必具表以奏,为将军请功。”沈松定了定神,重新恢复了县尊的风度,大声的向邝忠说道。

  随即,又转身对众人道:“此番我武清上下,军民同心,灭杀邪祟,俱各有功。待得回头,本县定当逐一论功行赏。现在,本县宣布……..”

  “且慢!”

  就在他准备第一时间定下调子,赶快结束这一幕时,忽然一个声音猛的扬起,生生将他打断。

  沈松心中一沉,扭头看去,却见何晋绅满脸凝重,在儿子何言的搀扶下,大步走了出来。

  “何老家主,你……”沈松心中大恨,眉头挑了挑,冷声问道。

  何晋绅冷冷一笑,冷然道:“明府大人,这案审都未审,何以就急着结案呢?”

  沈松挑眉,脸色阴沉下来,沉声道:“何老家主,如今邪祟已死,尸便在眼前,还要审什么?莫不是要本县来审一具死物?本县理解老家主的心情,但一码归一码,还请老家主节哀顺变,莫要无理取闹!”说罢,一甩大袖,重重的哼了一声。

  何晋绅面上冷笑更甚,淡然道:“明府大人好大忘性。难道不记得咱们这一路抓获了一个贼人吗?如今两边都出现贼人,孰真孰假,岂能不审?更不用说,邝将军那边的贼人并未抓获,又岂可如此草率的结案?莫不是大人想要隐藏什么?”

  这话说到最后,已是全不顾忌,彻底撕破了面皮。

  沈松又惊又怒,霍然转身戟指着他,喝道:“大胆!何晋绅,谁人给你的胆子,竟敢肆意污蔑朝廷命官,难道不怕王法不成。”

  何晋绅嘿嘿冷笑:“明府大人莫要顾左右而言他,也休来吓唬老朽。老朽今已过了天命之年,又岂会怕个死?更不用说爱女如今生死不明,冤屈未申,早已活的够了。那贼人当时被擒,曾有明府大人不守信诺之言,却不知明府大人对此有何话说?今日若是不给老朽个明白,老朽便拼了这性命,也决不罢休!”

  轰!

  何晋绅这忽然的爆料,周围的百姓们先是一愣,随即便是一片大哗。

  

第246章:倒松(十三)

  

  “贼人说明府大人不守信诺?这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说是贼人认得明府大人的?这…….这…….”

  “别的不知道,不过听上去,肯定是认得的。? ? 不但认得,似乎还答应过什么…….”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剿贼的吗?”

  “是啊,是不是听错了啊,明府大人怎么可能和贼人认得,哪还剿什么贼啊。”

  “嘿,明府大人只说驱杀邪祟,何曾说过剿贼来着?这些当官的,哼哼哼…….”

  “你是说……你是说……..”

  “嘘,我什么也没说!我可不想掉脑袋!我家里可有老娘还要养呢。”

  “不可能,我觉得不可能的。对了,不是说抓了一个贼人吗?一审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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