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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闲人 第21节

  苏默却笑容不减,反手拉住赵奉至,笑道:“先生莫不是以为学生疯了?哈哈,不必担心,学生好得很,嘿嘿,好得很。”

  赵奉至哪里肯信,还待再说,苏默却摆手拉住他,微微靠近,压低声音道:“先生,我有办法了。此番定要这位县尊大人入彀,只是却要先生配合,帮我演上一出好戏。”

  赵奉至一呆,又再上下打量他一番,确定这小子确实没疯,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却疑惑道:“有办法了?演戏?演什么戏?”

  苏默神秘一笑,声音又压低几分,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起来。

  赵奉至侧耳听着,慢慢的越听越是惊讶,满脸的不可思议,惊声道:“你……你此言当真?真……真的能做到?”

  苏默得意一笑,点头道:“先生只管放心,且看好戏便是。只不过,现在可不能直接去衙门,却要回去准备一番才好施展。”

  赵奉至眉头轩动,犹豫一下,终是咬咬牙,点头应了。

  两人折返身来,分头行动。赵奉至自会家中安排,苏默却是甩开大步,直奔西市而去。

  一个时辰后,苏默一个人从新出现在县衙外,着人进去禀报庞士言求见。

  不多时,差役领着苏默进了后堂。庞士言一袭青衫,端坐案后,只是眉宇间愁云缭绕,显得无精打采。

  见了苏默进来,只是点点头,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这才有气无力的问道:“你急着要见本官何事?城外救灾事宜可都安排好了?”

  苏默微微欠身,拱手道:“回禀明府,学生苦思一夜,幸不辱命,总算有了几个条陈。只要依次办理,相信此次灾事不但能妥善解决,说不定还能遇难成祥、化凶为吉呢。届时,明府借此更进一步,也未可知。”

  庞士言闻听先是一愣,随即一个激灵,猛然坐直身子,急急道:“你……你说什么?能妥善解决?能化凶为吉?你……你此言当真?”

  苏默肚中暗笑,果然,用上这种词语,更能让这位迷信县令引发共鸣。

  微微一笑,做出一副风轻云淡之态,洒然道:“自是当真,学生岂敢于明府座前妄语。”

  庞士言大喜,霍然站起身来,也不拘着县令的身份了,就往苏默旁边坐了,急声道:“是何章程,苏公子且细细说来。”

  苏默呵呵一笑,点头道:“学生此来,就是要禀明明府的。只不过……”就此打住不说。

  庞士言大急,怫然道:“你这童子,只不过什么。”

  苏默这才淡然道:“只不过有几个关键之处,却要明府给予全力支持才可。否则,此策必败。”

  庞士言一愣,犹疑的看看他,目光闪烁着沉吟起来,却是并未接话。

  苏默肚中暗骂。这死肥猪果然如赵奉至所言,胆小懦弱不说,还多疑没有担当。自己只是提个头,连要他支持什么都没说,他就这幅模样了。看样子,自己准备给他下剂猛药的决定,是多么的先见之明。

  眼见庞士言不语,苏默也不催促,老神在在的捧着茶盏轻啜。现在固然是他要借庞士言之力搞定韩家父女之事,并借此机会出名。

  但在庞士言这里却是不知道。目前形势,表面上却完全是庞士言危机重重,需要求到他苏默门上。就算急,也是庞士言急。

  既如此,苏默要是不担足了架子,岂不是愚蠢。更不要说,待会儿要上演的大戏,更需要他演绎出高人的样子。

  果然,半天不见苏默反应,庞士言眼底闪过一抹疑惑,轻咳一声,先出声道:“不知苏公子要本官怎样支持?又是哪几个关键处?且说来听听。”

  苏默眉头一挑,轻轻放下茶盏,这才将先前跟赵奉至说的几个事儿说了。

  庞士言这会儿倒是耐得住,苏默述说之中也不打断,只是两眼中目光闪烁不定,显然心中自有盘算。

  等到苏默说完,沉吟片刻,这才抬起头,刚要开口,猛然听到堂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登时让他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面色一沉,皱眉望向门外。

  苏默心中暗喜,道声来了。面上却也做出诧异状,跟着扭头看去。

  “老爷,老爷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随着脚步声响,一个仆役满脸都是惊惧之色,跌跌撞撞的奔了进来。

  庞士言脸上阴沉的如要滴下水来,心里这个腻歪就别提了。本来就被走灾的事儿搞的心烦意乱的,正觉得不顺呢。这厮倒好,一张嘴就是老爷不好了,王八蛋!老爷怎么会不好了,老爷好的很,老爷好的妙,好的呱呱叫呢!

  “混账东西!慌什么慌!成何体统!”呯的一拍扶手,庞士言大怒而起,眼中冒火,张口就是一通骂。

  那仆役打了寒颤,这才猛的省悟自己口误,犯了老爷忌讳。原本就满是惊惧的脸色,顿时越发的青白了起来,哆嗦着不敢抬头。

  庞士言骂完,见他那猥琐样,不由的更是恼怒。咬牙怒道:“该死的狗才,究竟何事,还不道来!”

  那仆役这才缓口气,颤声道:“外面赵教谕家人来报,说是……说是……”他连着两个说是,却是牙齿不由的打架,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庞士言愈恼,眼光要是能杀人,估摸着这可怜的仆役此时定然早已成肉酱了。

  “说是什么!”几乎是一字一顿,从庞士言牙缝里挤出。

  那仆役又打了个哆嗦,猛然一抬头,颤声道:“说是,赵教谕中邪了,在家里不言不动。还有……还有…….”

  庞士言一惊,随即皱眉道:“还有什么?”

  “还有,还有他屋里东西乱飞,扔了一地。可……可屋里除了赵教谕外,再……再……嘚嘚,嘚嘚,再没别人。”那仆役好容易撑着一口气说完,待到说完最后一句,顿时如同被抽了骨头一般,软瘫在地。

  苏默看的又是诧异又是好笑。他和赵奉至定下这条计策,就是利用古人比后世人对鬼神敬畏的多。只是,却没想到,这种敬畏竟然能达到这种地步。眼前这个仆役,不过口中说说,转达转达就吓成这样了。

  他这正暗暗嘲笑古人胆小,却见庞士言那边闻听这番话后,一张胖脸上也是唰的一下不见了血色,身子抖的连坐下的椅子都跟着响了起来。

  苏默眼底笑意更浓,只是面上却只能使劲绷着,不敢露出半点端倪。

  然而他等了半天,也不见庞士言说话,心中不由的着急起来。按照设定的剧本,这会儿庞大人不是应该大叫一声,然后六神无主,着人去请天机老道吗?怎么这会儿还不说话呢,这丫不说话,下面的戏份怎么进行呢?这真真是,太不专业了。嗯,演员的道德修养这本书,有必要推荐给他。

  好在庞大人总算给面子,就在苏默准备临时客串下,出言提醒提醒的时候,抖了半天的庞大人忽然跟屁股下面按了弹簧一样,全身绷紧的跳了起来,看的苏默眼眶子猛的一抽,这胖子,莫不是高手?这一身肥肉,竟然如此矫健。

  “去!快去!快去请天机真人!”一声尖溜溜的嘶叫,跟公鸡打鸣猛然被掐住了脖子似的。饶是苏默早有准备,也被这一声吓的不由打个冷颤。

  那仆人抬起头,满眼绝望的看着庞士言,摇头道:“找过了,真人走了,说是,采药去了。”

  苏默心里这个欢乐啊。听听这两人的对答,怎么听怎么跟某仙幻小说里的段子似的。颇有几分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意境啊。

  他在这儿不良的欢喜赞叹,庞大县令却好似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似的,哏儿一声,一屁股坐回椅子里,两眼开始发直。

  苏默暗暗一笑,该自己登场了。

  轻轻咳了一声,却不料这一声如此突兀,让正处于惶遽到了极点的庞大人实在是有些不能承受之重。

  就见庞大人猛的哆嗦一下,脸上青气一闪,随即袍襟下滴滴答答几滴水渍落下,一股异味慢慢飘散出来。

  苏默这个无语哦。

  强忍着不去扭头看,只低头看着地上趴着的这位,和声道:“你方才所说,是你亲见,还是听人转述的?”

  啊?

  那仆役一呆,呆滞的看看他,呐呐的道:“是……是赵府管家说的。”

  苏默点点头,这才转向庞士言,拱手道:“明府,学生以为,此事或有误会。现在正是青天白日的,那些个污秽之物,最惧阳气,岂敢于此时现身?其中,或有蹊跷。”

  庞士言啊的一声,顿时回魂。连连点头道:“对对对,现在是白天,白天,那……那东西怎……怎么敢……敢出来。”

  苏默微微一笑,袍袖轻拂,又道:“既如此,学生不才,愿陪明府亲往察看,以安民心。”

  什么?亲往察看?

  庞士言听的浑身一颤,脖子登时缩了回去。乖乖的,那是何等凶地,居然要庞大人亲往察看,庞大人还要不要活了?

  才待拒绝,却听苏默轻轻一叹,下一句话,登时让庞大人眼中精光大冒。

  

第二十九章:苏默抓鬼

  

  哐!哐!哐!

  咚!咚!咚!

  武清县内,从县衙往赵教谕家的路上,锣鼓齐鸣,一大队的衙役手提水火棍,腰系铁环索,团团护着一顶大轿行进着。

  街上众百姓看的面面相觑,纷纷挤在道路两旁,议论纷纷。

  苏默伴在轿子旁,一脑门的黑线,肚子里是叹气不已。

  在县衙里,当他叹息着说出,天机真人从自己这里得了一个仙丹方子,这才外出寻药后,庞大人顿时便两眼放光。

  天机真人是什么人啊?那可是神仙之流啊。能教他仙丹方子的,岂不是说,这位苏公子也是此辈中人?就算不是,多半也是大有仙缘的。

  如今,天机真人虽然不在,但有这般有仙缘的仙童在身侧,庞大人觉得自己的安全系数大大增加了起来。腰不疼了、腿不软了,一口气能上……咳咳,是终于有力气站起来了。

  苏仙童果然不负所望,只不过简单几句修仙术语,顿时让庞大人高山仰止起来。

  至于说苏仙童本人以前怎么没显露?嗯,那是因为刚刚觉醒的缘故。正因为那次意外的濒死,才触发了这种前世觉醒。这也是为什么,苏仙童忽然间才情大发,又是做出临江仙又是开创评书新说的原因。

  而天机真人此次的忽然来访,其实也是其感应到因苏仙童觉醒,引动的天地元气发生了变化,这才寻迹而来。果然,不过才初一见面,便得了老大的仙缘,竟学的一仙丹之方,迫不及待的去寻找仙药去了。

  对此说法,庞大人深以为然。就是说嘛,这冷不丁的,自己在这武清好几年了,真有如此神童,怎会直到今日才知?若是按照苏仙童这般解释,那便一切都圆满了。

  不过,虽然如此,在苏仙童要求庞大人一起去赵府察看时,庞大人还是觉得身子发软。

  要不是苏仙童说了,这一劫既然应在他庞大人的治下,庞大人就是躲也躲不开,只能应劫的话,估摸着就是太上老君陪在身边,庞大人也没胆子走这一遭。

  当然了,苏仙童的保证还是起了作用。按照苏仙童的说法,如今他刚刚觉醒,前世的大能尚未恢复,但是对付区区一个小鬼儿,却也是手到擒来,绝不会让庞大人有半分危险。

  有了这番保证,又有苏仙童那句“劫只能应,躲不开”的说法,庞大人软了又软,挺了又挺,好歹半软不硬的撑着出来了……(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只不过就算如此,庞大人还是将所有能准备的都准备齐了。听说鬼怕声响,那就锣鼓开道。反正县令也有这套仪仗,只不过非大日子不能轻用而已。但这会儿庞大人哪还顾得上这些?大日子?眼下对庞大人就是大日子!抓鬼的日子啊,谁敢说不大?

  锣鼓有了,据说鬼怕阳气。简单,集合全体衙役,都是壮爷们,阳气够足,相信那位鬼爷也需忌惮几分。

  嗯,里面再穿上软甲,套上战裙,配上宝剑,贴上铜镜,挂上大蒜……咳咳,这个就算了,这是东方的鬼,不是西方的吸血鬼。

  总之,庞大人此番算是武装到牙齿了。再然后,这才前呼后拥、喧闹不已的出了县衙。

  苏默哪成想这傻叉县令会玩这么大?这闹哄哄的,这下不用愁出名了。怕是就算再抄袭一百首临江仙、再弄出一万套拼音法的效果,也比不上如今。唯一不同的是,这种出名,多半不会是什么好名声。想必后世记载中,定会浓墨重彩的记上一笔:大明弘治年间,有奸佞苏默者,假借谶穢,装神弄鬼,愚民欺君……

  想想这些,苏默就有些毛骨悚然。只是事到如今,却是怎么也圈转不回来了。

  好在当初定计的时候,赵奉至一个儒家子弟,就很排斥这种事,一再的申明要保密,万万不能传扬出去。是以,此刻虽然百姓们心中惊疑,却也并不知道这一幕竟然牵扯到鬼神。

  苏默也在无奈接受庞士言这番安排后,叮嘱庞士言绝不可泄露半句口风。只说倘若泄露,必受劫难反噬。庞士言自是凛然谨遵,甚至当即将那个报信的仆役,直接派人堵了嘴,说是送回老家安置去了。至于这个老家是庞大人的老家,还是另一种老家,那就无从考据了。对此,苏默也只能默然。

  一行人就这么轰轰烈烈的到了赵府门口。将所有人都留在外院守着,庞大人顶盔掼甲,战战兢兢的一步一挪的跟着苏默进了后进。

  书房内,果然一地狼藉。唯有赵奉至面色惨白,呆呆的坐在案桌后,身体僵硬,只有眼珠儿不时转动,显示还是个活人。

  只是当苏默二人进来,一看到如同远征的庞大人时,赵奉至顿时瞪大了眼珠,险险没当场露了馅。

  好在庞大人从一进门就神不守舍,光顾着哆嗦了,哪还有心思去看赵奉至是不是有破绽。他这会儿只觉得身周都是阴森森的,不时的,似乎还有冷气吹在脖子后面。要不是记得苏默一再的要求他,千万不可出声,怕不是当场就能叫出来。

  赵奉至以眼神看向苏默,又瞄瞄庞士言,苏默露出个无奈的眼色,赵奉至眼底就闪过一抹压抑的笑意,随即赶紧微微阖下眼帘,唯恐露出破绽。

  苏默装模作样的在屋内走了几步,又微微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庞士言不敢靠近,离得远远的,赵奉至却是听的分明,什么沙子一袋子,金子一屋子;包子要吃皮,饺子要吃陷……

  赵奉至腮帮子鼓动,拼命咬着牙,好歹将笑意憋在肚子里,只憋得面孔涨红,额头上青筋都迸了出来。只是这般模样落在庞士言眼中,却又让庞大人凭生无数恐惧,身子抖的筛糠也似,贴着墙边就滑了下去。

  瞅瞅前奏差不多了,苏默也不敢太过。轻喝一声设法台,老管家立刻手脚利索的将早准备好的一应事物摆上。举止之间,面色悲惨,沉重中带着惊惧,惊惧中带着颤抖,让苏默心中大赞,看,这才是演技派。嗯,有潜力,很有潜力啊。苏默决定,日后如果自己有机会做导演,一定给老头儿安排个角儿,不使这良材美质埋没。

  法台很规范,一张案几,搭上块黄布。嗯?等等,这布上咋还有墨汁?

  老管家背对着庞士言,口唇微张。苏默看嘴型,明白了,东街卦摊儿上淘换的。得,就冲这块布,江湖骗子这顶帽子,苏老师算是坐实了。

  一个光荣的人名教师,如今竟然被迫成了江湖骗子,苏默感觉被亵渎了。牺牲太大了,回头一定要补偿!必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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