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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闲人 第240节

  妙芸恼道:“就是没有,最多只是叫了讷言,哪有哥……那个的?”

  苏默拍掌大笑,冲她挑挑眉毛:“这才乖嘛。哦,哥哥两字放在心里叫也是可以的,我感受的到。”

  妙芸气苦,这太无耻了,什么放在心里叫,还他能感受到,这分明……分明是在调戏自己。莫非之前都是在装作,便是如他也其实是看轻自己的吗?原本还当他是这世间唯一的奇男子,自己将一切都寄望与他,到头来原来终归不过是一场梦。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又是失望又是伤心,正想着随便应付几句便要告辞离去,却忽然脑中闪过苏默那双清凉的眼眸。那其中毫无半分亵玩和轻视,倒是让她敏感的捕捉到了一丝关切。

  这一下顿时让她一怔,随即便猛的省悟过来。他绕来绕去,不过是逼着自己喊他的字而已。虽只是一个称呼,却也是表明一个态度。要知道除了父辈师长外,唯有友人之间,才会相互以字称呼。

  他在暗示我,我和他是朋友,是平等的!并不是只因为上次的情绪激动而为,他待我也从来都是始终如一,从来就不曾有过半分轻视与我。

  想明白这点,妙芸顿时如同回过魂来,妙眸看向苏默的眼神中如同要融化了一般。只是转瞬之间忽然又生出几分气恼,这人就不肯好好说话,明明是好意,却总要用这种混蛋的方式。仿佛不惹的人着急生气,他便不甘心似的。

  由是,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却终是微红着脸颊嗔道:“讷言,这总行了吧。”

  苏默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一本正经的道:“嗯,好好,我收到了。”说着,还抬手指了指自己胸口,

  妙芸一呆,随即猛省。他这般举动,自是又在说自己在心里喊他哥哥呢。这人,怎就如此惫赖?

  将臻微微转开,索性不去理会。她算看明白了,跟这厮纠缠下去,永远都是缠夹不清了。只是想到缠夹不清四个字时,心中忽然不由的生出一丝窃喜来,这让她莫名的有些慌张起来。

  “伯父的事儿,我已经安排好了。芸娘且安心等候些时日,不日自有好消息。”正心慌慌的,猛不丁却听苏默的声音又起,先是一阵恍惚,但随即就是身子一震,霍然转头瞪大了眼睛。

  “你……你说什么?”她浑身颤抖着问道,连声音都带着压抑不住的抖颤。

  “我说,芸娘不必再担忧伯父的身后事了。我已安排人去了安吉,最多一两个月时间,自有好消息回报。”苏默收起了嬉笑,深深看着她缓缓的说道。

  妙芸嘴唇颤抖着,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却从那清澈的眼眸中没看到半分嬉笑,顿时不由的抬手捂住嘴巴,眼泪大颗大颗的流了下来。

  日日想、夜夜盼,老父连死后都得不到安宁,这份愧疚和不安,折磨了她不知多少时日,直如同永生醒不来的梦靥一般。可忽然这一刻,眼前这个男人告诉自己,一切都解决了,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这忽如其来的喜讯,让她再也难以自持。

  手死死的捂住嘴巴,任凭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下,呜呜咽咽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似乎要在这一刻把全部的委屈和苦难都泄出来,怎么挡也挡不住。

  旁边簟儿也听明白了,紧紧的扑过去抱住小姐,放声大哭起来。亭阁上,两女抱头大哭,痛快淋漓的宣泄着曾经的凄楚和苦难。

  苏默轻叹口气,也不去劝,眼神悠然的望向远空,自顾自的自斟自饮着。眼前这两个可怜的女子压抑的太久了,能这样来一场痛快淋漓的宣泄,对她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前两天从小春园回来后,他第一时间便让胖子和张悦等人联系上了。并没像程恩预料的那样去找魏国公,程恩再如何聪慧,也绝对想不到他是一个从千年后穿越而来的灵魂。

  对于魏国公的处境,他比这个时代任何一个人都更了解。更不要说,此番来西北的,甚至都不是徐鹏举这个世子,只不过是魏壹等人而已。

  就不说魏国公根本不好插手这事儿,即便可以,通过魏壹去联系徐鹏举,然后再由徐鹏举去求老公爷,一层层下来,早不知猴年马月了。

  而相对于魏国公,英国公的势力并不差多少。而且通过徐光祚这个桥梁,定国公无论看在自己孙子面上,还是看在英国公面上,都不会坐视不理。有这两位国公过问,加起来的份量,怎么也要过魏国公的。

  而更出乎程恩所料的是,苏默虽然却是因着后世的习惯,对于官场有着惯性的关系理论,但他本身却仍是摆脱不了一个草根的出身。

  认为官场事必须要靠关系不假,但草根们实则心底深处,却是始终不相信官场人的。这是一种矛盾的自尊和自卑的心理,既期待又不信任。

  所以往往在一条路走不通的时候,草根们就会用最原始、最根本的方式:匹夫之怒。

  其实说匹夫之怒只是一种自我贴金,确切点说,倒不如说是困兽犹斗、垂死挣扎。面对无法战胜的敌人,没有了退路的绝望之下,即便弄不死你也要狠狠咬上一口泄。所谓草根的悲哀,便是如此了。

  苏默亦然。所以在向张悦和徐光祚二人出求助的同时,他习惯性的又让胖子联络了道门。

  程恩唯有一件事没说错他,那就是苏老师在某些事情的细节上根本就没什么刻画,总是近乎是用一种野蛮粗暴的方式去对待。

  便如此次的安吉一事,他对张悦和徐光祚二人的要求是尽量讲求艺术,通过谈判沟通和妥协去达到目的;可是对道门的命令就截然相反了,唯一的要求就是得到伍父的骨骸。不问过程、不计手段,只要结果。

  这个指令一下,结果不问可知。真以为道门是明面上那般平和淡然吗?且看看自古以来,多少残酷的杀伐背后没有道门的影子?不用说远了,单就苏默自身遇到的,上次武清城头因为韩杏儿的那番争斗便可见一斑了。

  安吉那边好说好商量的肯将伍父的事儿办了也就罢了,否则的话,等到道门出手,说不得就要多少人头滚滚了。

  出家人讲究清静无为、慈悲为怀,殊不知便是佛祖既有普度众生,亦有金刚怒目。

  这一次,便让我为你,来一次金刚怒目吧。苏默怜惜的看了眼哭成泪人儿一般的妙芸,眼中倏地闪过一抹冷厉的寒光。

  

第364章:模糊难辨

  

  “讷言,此事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奴都谨记在心,大恩大德,永不敢忘!”

  好半天,两女终是收住了悲声,妙芸红着双眸,起身整了整衣衫,盈盈拜倒。

  苏默原本含笑的脸上笑容渐敛,眉头不由微微蹙起。深深看了她眼,随即又轻叹口气,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摇头道:“何必如此。”顿了顿,又道:“可是心中仍有存疑?”

  妙芸慌忙道:“没。”只是抬眸迎上苏默那双清澈的眼眸,脸上略略纠结,犹豫下,终是低下头不语。

  方才乍闻喜讯,心中激荡难抑,但等情绪稳定下来后,这才猛省。自己老父这事儿,不但远在安吉,而且其中隐隐牵扯到兴王府那边,便是苏默再如何人脉通天,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达成的吧。

  只是直以来,她便如同辈全世界遗弃了般,从没有人对她施过任何援手。如今苏默能在知晓后第时间就做出了行动,单只这份情谊,便已弥足珍贵了。

  是以,妙芸冷静下来后,心中复杂无比。又是宽慰又是难过,刚才那番道谢却是自肺腑,只不过仍不免露出痕迹,说到底,其实亦不过是患得患失罢了。

  苏默如今何等敏锐,妙芸虽只稍稍露出点迹象,当即便捕捉到了。不过转念想想,倒也不怪妙芸不信。毕竟,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小童生,甚至现在还被人撵的跟丧家之犬似的,又凭什么张口就说解决了?

  更何况,现在也不过是安排下去了,最终结果究竟如何,终归还是未知。

  想到这儿,他微转念,叹气道:“芸娘心有所疑也是情理之中,大可不必内疚。关于令尊之事,详情我不好跟你说,我只能告诉你,此番之事我不但找了上面的关系,还另有些奇人异士从旁相助。便正规途径不成,想来有那些人相助,成功也可期在**分上。算了,现在说这些没用,大抵不过月余时间,自见分晓。”

  妙芸脸上惭色更重,抬眸盈盈的望着他,红唇嗫嚅了几下欲待再说,苏默却摆摆手,展颜笑道:“好了,听我的,这事儿就先放下,安心等着就是。说说现下吧,这次你来宁夏,具体究竟是什么章程?”

  妙芸听他说的风轻云淡,犹自还有些迟疑,咬着嘴唇道:“讷言,我……”

  苏默脸上露出不悦,抬手道:“再说我可真生气了啊,对了,现在我可是扮的蒙家侄少爷,大名蒙何。所以从此刻起,你要称呼我蒙公子才是,千万莫泄了我的底细。”

  果然,这打岔顿时将妙芸的注意力转移开,紧张的瞪大了眼睛失声道:“原来近日所传的蒙家侄少爷,便是讷……为何如此?莫不是那钰公子又追来了?不行不行,这可不行!讷……额,蒙公子,那钰公子是识得你的,你便只改个名儿又如何瞒得过他?这太危险了!依奴之意,公子还当早早离去才是上策,万不可存侥幸之心。”

  苏默见她急的都有些失态了,心下不由欣慰,倒也不枉了自己此番如此帮她。

  随即淡淡笑,摆手道:“无妨,不是因为那家伙。只是我在这里还有些布置,要暂时停留些时日。这个蒙家侄少爷的身份,权且就是个掩护,只需瞒过十天半月的足矣。好了,不说我了,刚刚问你的事儿,究竟怎么回事儿?”

  妙芸见他坚持,虽仍然心中担忧,却也只得作罢。又听他再问起自己这边,微微窒,这才轻叹口气,蹙眉摇摇头道:“此事……其实奴也不知。”

  嗯?苏默眉头挑,诧异的看她眼,却见她并无掩饰之意,不由心中古怪。“怎么,你也不知?”

  妙芸脸上苦涩,点点头:“是,奴也不知。当日接到的指令,只是要奴随着个叫王九儿的道姑起来宁夏。明面上的任务便是监督王九儿,并且配合王九儿行动。但是具体究竟是什么行动,却又语焉不详。不过……”

  说到这儿,她忽然顿住,脸上有挣扎之色,似是拿不准是不是真该说出来。

  苏默眼睛微微眯,也不催促,伸手提壶给她杯中斟满,又捡了个蜜饯儿塞到旁簟儿的手中,冲小姑娘宠溺的笑笑,摸了摸她头上三丫髻。

  簟儿刚才哭的狠了,先前路上山也着实累着了,腹中确实有些饥饿。苏默递过来的蜜饯儿,让她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下,终是脸红红的接了过来,低眉顺眼的轻轻道了声谢。

  正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慌张之时,忽然感觉到苏默抚在脑袋上的大手,不由的先是愣,但随即便是满心的温暖充溢。时间竟失了言语,小脑袋片空白。只是心中忽然满满的,除了小姐外,又多了个怎么也抹不去的身影。

  苏默和妙芸都没去在意小姑娘的心思,沉默了会儿,妙芸终是咬咬牙,抬头定定的看向苏默,低声道:“奴觉得…….奴觉得,他们怕是……怕是要行大不逆之事。”

  这句话出口,顿时如同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脸色苍白之余,身子也不可自抑的微微颤抖起来。只是与此同时,似乎心中也忽然轻松起来,仿若放下了千斤重石般,有种说不出的轻快。

  这些日子以来,她眼看着桩桩件件,面上虽然平静无波,但实则心中不知担惊受怕到何等地步了。她再如何聪慧,毕竟骨子里还是个普通的小老百姓。忽然日觉,自己竟牵扯到这种惊天之事中,要说不害怕绝对是假的。

  而刚才之所以有所犹豫,倒不是信不过苏默,而是实在担心旦告知了苏默,最后把他也连累上了,那可就罪莫大焉了。

  可是随后又见苏默神情淡然,猛然省悟,若是话不说清楚,会不会让苏默误会,自己藏着掩着什么别样的心思?倘若那样,却又绝非自己愿意的了。

  再想想,这些事儿终归只是自己的猜测,实际上并无什么实证。苏默号称才子,其人行事沉稳、思虑缜密,比之自己不知要高出多少去。有没有事儿,自会分辨。

  这么想着,才终于将心中所思合盘拖了出来,但却终是免不了心慌惊惧,难以自已。

  只是等再抬头偷眼去看苏默时,不由的当即就是怔,随即便又释然。

  苏默的神色毫无半分波动,甚至连衣角都不带起伏的。显然,自己这个推测他早有所料,这才能这般稳若泰山。

  只是心下安定之后,转念却又不禁的拎了起来。只因苏默听完这话,半天不说话,只是把玩着手中的酒盏,脸上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知在想着什么。

  “讷……呃,公子!”她心下忐忑,不由的试探着呼唤了声。

  苏默眼神凝,瞬间回过神来,展颜笑,淡然道:“无妨,只是想到些事儿走神儿了。嗯,只要你没陷进去,我便放心了。”

  妙芸不由松了口气儿,转瞬又心中感念。原来他竟直在担心我,想及此点,忽然觉得心如鹿撞,面红心跳之际,整个人都似明媚起来。

  这世上终还是有个人在念着自己、想着自己,能得如此,便是真个立马死了,又夫复何求?

  苏默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句话,却让眼前这个女子的心境便有了偌大的转变。他方才所思所想的,却是在尽力回忆前世的记忆。

  记忆中,明朝中期安化王的叛乱,应该在武宗继位后,因为刘瑾弄权才爆出来的。但眼下看来,这位安化王早有了不臣之心。只是,究竟是历史改变了导致的这种变化,还是说原本就是如此?

  若是历史改变了的话,那后面又会起什么样的变化?会不会因此让自己本就把握不多的先知,更进步失去优势?

  而若是原本就如此,那这位安化王可是够能隐忍的。从现在到武宗继位,算下总还要好几年吧。嗯,历史记载,弘治皇帝的年号似乎要到十年还是十九年才结束来着?

  但无论是十还是十九,现在才不过十年底。就算十二年吧,那也还有六七年的光景。再加上武宗继位后,也不是立马就乱了,总要沉淀个两年吧,这样前后算起来,岂不是要十年之久?

  能隐忍十年之久,并在十年前就开始谋划准备,这样的个人,怎么也算的上枭雄了吧。苏默觉得至少自己这样的,是绝对做不到的。

  可就是这样个人,居然在历史记载中,被描述成了个近乎笑话般的跳梁小丑。从开始起兵反叛,连个月都没能坚持下来就被扑灭了。甚至在历史上的记载,也只是简单几笔带过,让苏默都是在无意中接触到些事儿后,才终于记起这码子事儿来。这实在反差太大了,完全不合情理。

  由此及彼,再联想到另位更有名的,同样是在这段时期造反的。江西那位宁王,似乎也有着类似的境遇。都是严重的名不符实,完全没有那种大反派该有的影响。

  认真说起来,甚至这两次藩王作乱,都不如民间起义造成的影响大,比如刘六刘七那次。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隐秘呢?

  想着这些,目光又移到神情有些恍惚的妙芸身上。这个女子,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那些背后的魑魅魍魉们,把她安排过来,究竟是要做什么用?目标又是什么呢?

  苏默想着这些,忽然觉得,眼前似乎被蒙上了层厚厚的面纱,满是诡秘不清。

  

第365章:周少爷闪亮登场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眼前的事儿既然已经说完,苏默便随口问起妙芸。乐—文 虽然不能确定妙芸在这次事件中的作用,但苏默有种莫名的感觉,妙芸恐怕是分量不轻的环。只是时半会儿摸不透的情况下,唯有远离其中才是上策。

  妙芸听他问起这个,不由的有些茫然。从家中天降横祸之后,她便直被胁迫着东奔西跑,心中想兹念兹的,也只是老父的安危,再到后面,则是老父的尸骨,何曾有机会去思考自己的以后?

  打算?妙芸茫然会儿,不由的苦涩笑。自己可还有打算的资格吗?又能打算什么?或许上天庇佑,能使老父得以安息,自己便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不过在这之前……她忽然转头看了身边的簟儿眼,眼神动,抬头看向苏默道:“若事顺利,奴怎样都好,切听凭公子吩咐便是。只是奴这妹子,还请公子能给些照拂,莫让她再被人欺凌,于愿足矣,更无他求。”

  簟儿呆,失声叫道:“小姐,你不要簟儿了?”

  妙芸苦笑笑,伸手将小丫头拉过来拥在怀中,轻轻抚着她的秀,叹息道:“姐姐怎会不要你?只是将来事谁能料知,总要未雨绸缪才是。今后有蒙公子照看着,姐姐也能了无牵挂了。”

  簟儿大哭,抱住妙芸哽咽道:“不要,簟儿就跟着小姐,哪里都不去。小姐你别赶簟儿走好不好?簟儿以后定乖乖的,什么都听小姐的。”

  妙芸心中难过,却咬咬牙狠心不去理会,只抬头看向苏默,眼中露出求肯之色。

  苏默苦恼的揉揉额头,这女人的主意好正,看来还是不太相信自己能帮到她,这都开始上演托孤的戏码儿了。

  “再等等吧。”瞅着小丫头哭的稀里哗啦的,却又转头拼命的对自己摇着头,苏默不由的长长叹息声说道。

  这尼玛画风严重不对啊。怎么感觉这刻,自己就像强拉喜儿的黄世仁似的?自己明明演的是正角儿来着。这郁闷个天的。

  “再等等,切等消息传回来再说。倘若真个事有不谐,那便万事皆休,我自顺了你意就是;不过这之前,你最好做些准备,或许不似你想的那般悲观,届时也不至手忙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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