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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闲人 第27节

  小丫头本以为这事儿是田家强行胁迫,自己有苏默撑腰,自然也不用怕了。却哪成想里面还有这么一出,若真如此,法理之下,苏默纵有万般本事,又哪能强的过律法?之前数日的欢喜期盼,今日竟尽成泡影,这临头的大难,原来终是逃不脱的。

  一时间,小丫头脸上血色尽失,两眼空洞洞的再无半分生气。

  韩老爹心中作痛,无声的叹息一声。眼见女儿这般模样,心中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念头,瞬间坚定起来。

  田钰洒然一笑,转头看向苏默:“苏公子,如何?”

  苏默默然,半响,忽的抬起头来:“口说无凭,只是约定而已,又已时过境迁,如何做的数?”

  田钰不屑一笑,挑眉道:“怕是要苏公子失望了,这份约定可不是什么口说的,而是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的。此契约,便在我田府中好好放着,韩水根也早已看过的。否则,苏公子何以认为我田府敢这么理直气壮?”

  苏默眉头皱皱,忽然转身,面向从头至尾都在装死的庞士言:“庞大人,既然田公子说有证据,那现在是不是该当请其出示证物呢?”

  庞士言正看得津津有味,差点都忘了这是在自己的公堂上了。被苏默这么一说,不由激灵灵打个冷颤,顿时苦了脸。

  左右看看两边,田家父子冷笑不语,苏默脸色沉肃,知道终还是要牵扯进去,微微闭了闭眼,这才深吸口气,睁开眼来对着田立德道:“田翁,既如此,还请将这份契约取来,当众一验可好。”

  田立德哼了一声,和儿子对望一眼,傲然点头道:“有何不可?”当即随手指了一人,令其回去将契约取来。

  那人正是跟着田千里一起的其中一个,得了吩咐,小跑着转身去了。

  既然要等着证物,众人便都是一时无语。大堂上寂寂一片,所有人都有些别扭。唯有苏默毫不在意,施施然走到兀自失了魂般的韩杏儿身前,伸手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低笑道:“傻妞儿,不相信你男人的本事了?”

  韩杏儿身子一颤,抬起头,死寂的眼神看着苏默近在咫尺的脸庞,忽然心中悲苦涌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管不顾的扑进男人的怀中。

  庞士言心中暗凛,早听说苏仙童和这韩氏女的事儿,只是如今看来,显然此女很得苏仙童看重啊。

  若是如此……

  庞士言眼神闪烁,若有所思起来。相比在场众人,要说谁对苏默的信心最足,那就莫过于庞大人了。

  在庞大人的认识里,只要是苏仙童想办的事儿,就不可能会失败。之所以先前有所顾忌,也正是基于苏默必胜的结论上。正因为他认为苏默必胜,那失败方田家的怒火,多半是要他来承受的。而他实在拿不准,苏仙童到时候的态度。若是一旦苏仙童不愿多管,那庞大人可就要不好了。

  然而眼下见了苏默毫不顾忌的当众安慰这韩氏女,明显就是向众人表明态度了。自己若再犹犹疑疑的,只怕不等田家的报复临身,苏仙童的怒火便会先一步降临。

  想想曾见识过的苏仙童那神秘莫测的手段,庞大人再想到自己可能面对苏仙童怒火的场面,不由激灵灵打个寒颤,当即再没半分犹豫。

  田家父子此刻却只是面含冷笑的看着,事实俱在、证据确凿,也不怕苏家子翻了天去。现在怕了已然晚了,日后有的你们哭的。

  堂上几人心思各异,苏默半点都不理会。被韩杏儿抱住,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怜惜,轻轻拍拍小丫头后背,低声道:“莫哭莫哭,有你家男人我在,怎会让你受了委屈?只管放心就是。”

  韩杏儿抽抽噎噎的抬起头,一张小脸犹如杏花带雨,又是期盼又是迟疑的道:“当……当真?”

  苏默坚定的点点头,微一思量,忽然道:“也罢,就趁现在,且看我先给你讨点利息来,为你出气。”

  韩杏儿茫然,不知他要做什么。苏默却又轻轻拍拍他肩膀,随即转身走向田家父子。

  田立德和田钰对视一眼,都是微微一怔,却见苏默笑眯眯的走到近前,拱手道:“方才这关乎你们田家表示的事儿,说着说着又岔了,趁着现在这功夫,闲着也是闲着,正好继续,你看可好?”

  田立德和田钰都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的都是大怒。

  还有?你他妹的,还有完没完了?真个是贪心没够,当我们田家是冤大头不成?给你三分颜色,你倒开起染坊来了。

  “姓苏的小子,你别得寸进尺!我家少爷肯答应给你米粮布匹,那是识大体、明事理,心忧灾民之苦,可须不是怕了你。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真真是贪婪无耻,无耻之尤!”

  不等田家爷俩儿说话,冷不丁一个声音却先叫了起来。包括苏默都是一愣,愕然转头看去,苏默忽然笑了。

  田千里。

  这个家伙在田家父子进来后,几乎要被人遗忘了。此时看到事态有了转变,顿时便起了在主子面前表现的心思,当然也有趁机报复苏默的意思,这才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

  苏默之所以笑的就是,这家伙这算不算识情凑趣?自己正想着他呢,这可不就急吼吼的送上门来?

  “嗯,你家少爷识大体、明事理,心忧灾民之苦,不错不错,确实如此。那你呢?”苏默笑眯眯的,不紧不慢的一句话,登时让田千里愣住,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

  田钰暗骂一声蠢货,他虽也不明白苏默的意思,但却明白事情处理当分清主次。如今主事儿已然占优,只要守稳了优势见招拆招就行了。这种肆意谩骂,节外生枝最是容易被人抓住漏洞,可不是愚蠢是什么。

  是以,他只是冷冷的横了田千里一眼,转头淡然的看着苏默,淡淡的道:“苏公子有何话直说就是。”

  苏默点点头,一指田千里,对田钰笑道:“你看,贵府管事都如此盛赞你田公子的高义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很是认同田公子所作所为,也表示很羡慕田公子能在如此为难之前用于任事的行为。那么,想来他必然也愿意为救灾一事,献出自己微薄的力量对吧。我呢,也没别的要求了,本就是想着再向贵府借调些人手帮忙。现在既然这位田管事如此积极,唉,好吧,那就是他了。便请田公子允许,暂调贵府这位田管事来苏某手下听用一段时间。嗯嗯,是暂调,这次绝对是暂调。怎样?田公子,这应该没问题吧。”

  田千里在苏默起初几句时,就觉得一阵不祥之感升起。待到听到苏默最后说完,终是面色大变,噗通便跪了下去,颤声道:“少爷,不要啊。”

  他又不傻,知道自己早把苏默得罪的狠了,若是落到其手中,必然是凄惨之极。他却不知,苏默早已对他下了杀心,倘若只是凄惨两个字,可不知要好了太多了。

  田钰自然也想不到这点,在他看来,这明显就是苏默黔驴技穷,想从别地儿找平衡罢了。至于说指定田千里,也是这狗才自己自找的,看不清形势,跳出来给苏默虐。

  低头瞅了田千里两眼,暗暗摇头。不答应?这种关头根本由不得他不答应。否则,只会给苏默送借口生事。

  想到这儿,转头看了自己老子一眼,却见田立德也是眼中冷意森然,哪还有不明白的。

  “呵呵,苏公子身系治灾重任,能看上我家这个管事,也是他的荣幸。更何况,县尊大人早有明令,田某岂有推脱之理。”

  田钰郎朗而言,田千里登时面如死灰,软软的瘫了下去。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可不知那小畜生要怎生折磨自己,千万别老命都要不保才好。

  想到最可怕的后果,田千里顿时猛然一个激灵,这小畜生,不会是真有这心思吧?下意识的抬头向苏默望去,却正迎上苏默灿烂的笑脸,只是偏偏那双眸子里,分明却是一片冰冷彻骨。

  田千里只觉得心跳好像刹那间漏跳了一拍,眼前一黑,就此晕了过去。

  苏默先是对着田钰抱拳答谢,随即拍拍手,招呼身后的张横过来,唤来两个人架着田千里,送往大营那边再说。

  田钰见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将田千里送走了,眉梢不觉一跳,隐隐觉得什么事儿不对。但仔细想想,却又找不到思绪,只得抛开这个念头。

  苏默达到了目的,哪还管他怎么想,笑眯眯的回到韩杏儿身边,低笑道:“如何,可解气不?”

  韩杏儿脸上泪珠未干,仍是时不时的抽泣下。听他问话,点点头,又摇摇头。

  苏默诧异:“怎么?”

  韩杏儿抽抽噎噎的委屈道:“当……当然不……不够,那恶人吓的我好。只让他做苦工怎么够。你也要使劲吓他才好,还有……还有,嗯,还有殴打他、鞭笞他……”

  苏默脑门子上暴汗。是不是还要滴蜡他、捆绑他呀?咋就没看出来呢,这傻妞儿竟然还有这种倾向呢?

  苏默忽然感到背后有些冷飕飕的。

  

第三十六章:公堂斗田家(完)

  

  田家下人回来的很快,比先前田家父子来的快多了。

  所谓契约,此刻便铺在庞士言的案桌上。纸质略略有些发黄,显然年代不短了。

  上面立书人写着一个叫“韩有田”的,其中内容,果然便如韩老爹先前所说一般无二。苏默歪头看看韩老爹,韩老爹点点头,示意没错。

  苏默又仔细瞅了瞅那名字上的手印,嘴角微微翘起一道弧度。果然不出所料,不由心中大定。

  田钰站在一旁,也不催促。直到苏默起身,这才淡然道:“怎样?苏公子该没有什么话说了吧。有此契为证,韩氏父女应为我田家之仆。如今为治灾事借调则可,灾后我田家如何区处,便请苏公子再莫多言。”

  庞士言皱眉看向苏默,心中暗暗着急。

  苏默却是不慌不忙,轻轻拍拍满面惊慌的韩杏儿肩膀,这才转向田钰道:“田公子所说的契约,除了这份外,可还有别的佐证?”

  田钰眉头一轩,不悦道:“苏公子这是何意?我大明身契都是这般,何必还要什么别的佐证。”

  苏默摇摇头:“抱歉,我觉得不够。”

  田钰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冷冷的道:“苏公子,你要证据,我田家已经拿出了证据。白纸黑字写的清楚明白,在这公堂之上,讲究的却是证物证据,却也不必你觉得够不够。”

  苏默耸耸肩,摊手道:“田公子不要生气嘛。既然田公子对这份契约如此有信心,不知可容苏某问几个问题?”

  田钰冷然道:“便请苏公子指教。”

  苏默笑嘻嘻的道:“指教不敢当,倒是请问田公子,你说这是韩老爹先祖所立契约,那你有何证据证明呢?”

  田钰一呆,疑惑道:“你什么意思?这上面的签名画押明明白白,韩水根自己也看了,还要的什么证据?”

  “哈!”苏默笑了一声,撇嘴道:“敢问田公子,可记得令曾祖名讳?”

  田钰怒道:“这什么话,田某怎会不知祖宗名讳。田某曾祖上恭下守,家中族谱之中亦有明记。”

  “哦,这样啊,那好。”苏默点点头,不置可否,却转向一旁看着的庞士言,拱手道:“县尊大人,可否借纸笔一用?”

  庞士言自无不允,挥手示意一旁的文书。

  苏默大步走过去,一手挽袖,一手提笔,就墨池里饱蘸浓墨,略一凝思,随即挥笔写了起来。

  众人都看的莫名其妙。田钰有心上前看看,却又碍于面子,终是忍着不动。

  只有那个文书站在一旁,斜眼瞄去,却是越看眼睛瞪得越大,到了最后,连嘴巴都不觉张了开来,满脸都是古怪之色。

  众人心中愈发好奇起来,唯有韩杏儿这傻妞儿神经粗大,好奇之下跟了过来,探头去看。

  只可惜的是,韩大姑娘识的字实在有限,横看竖看半天,也搞不明白上面到底写的什么。只得遗憾的撇撇嘴,心中却是暗暗想着,这冤家写字的样子着实好看,写的字定然也是好的。听说很有些人字写得好,便能卖上许多银钱,却不知他的字拿去卖了,能换的几许。

  韩妞儿往日里最快乐的事儿,便是每晚盘点一天的银钱。听着那铜钱撞击清脆的声音,便会乐弯了眸儿。在她简单的意识里,任何东西的好坏,最标准的衡量办法,不外乎就是铜板的数量了。所以,既然认定个郎的字肯定写得好,意淫一下所值便也是情理之中了。

  嗯,应该能换二十钱的……吧?傻妞儿两眼放光的想着,一时倒是忘记了方才的惊惶。若是苏默知道这孩子此刻的想法,却不知会不会当场吐血。

  他挥笔而就,待到写完,自己又从上往下看了一遍,这才面露满意之色,点点头,抬头左右看看,忽然对着一个衙役招招手。

  那衙役满头雾水,指指自己鼻子,在得到苏默再次确定后,这才茫然的走过来。

  苏默拿过一边的印泥,往他面前一推:“嗯,劳烦,按个手印。”

  衙役一呆,面上露出狐疑:“这……苏公子,这上面写的甚?为何要小人画押?”

  苏默哈哈一笑,拍拍他肩头:“放心放心,不会害你。只是做个试验,嗯,有庞大人和这么多人看着你还怕什么?待会儿用完,直接当着你面前销毁便是。”

  衙役想了想,转头又看看面色更加古怪的那位文书,却见那文书犹疑了一下,轻轻点点头,这才吸口气,伸手在那红泥上按了,又照着苏默指点,在纸上某处按下。

  苏默拿起那张纸,抖了抖,笑眯眯的递给田钰,道:“来,田公子,看看小弟这字还堪入目否。”

  田钰疑惑的伸手接过,然而只是刚看了片刻,便不由面色大变,愤然将那纸甩了出去,厉声大喝道:“好胆!竟敢辱我先祖,我与你拼了!”口中说着,戟张着双手便往苏默抓来。

  苏默天天早上起来锻炼,虽然只是几天,却也非原先那般孱弱了。当下脚下一跳便闪了开,同时嘴中急喊道:“嗳嗳,何必动粗?君子动口不动手的。”

  田钰满面铁青,哪管他什么狗屁君子的,只是闷不出声的从后追打。苏默便只在前面跑,绕这根柱子,藏那扇屏风的,嘴中只劝慰声不断。

  田立德也是不明所以,走上几步将地上那纸捡了起来,仔细一看,顿时也是面色铁青,大吼一声,随后加入追杀的行列。

  这一来,堂上还有众衙役站班,在没搞清楚状况前,拦也不是,躲也不是,反倒被三人一逃两追的撞到几人。一时间,原本肃静威严的大堂上顿时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韩杏儿看的两眼放光,韩老爹和文书等人看的目瞪口呆。庞大人呆坐在上首,脸上全是不可思议之色,一时竟也忘了喝止。

  苏默连跑带窜,插空高喊道:“县尊大人看的可还热闹,要不要上盏茶来慢慢看?”

  庞大人啊的一声,这才猛省。不由的又惊又怒,抬手举起惊堂木狠狠拍下,大叫道:“反了反了,你这帮蠢材,还不赶紧拦住!唉哟!”却是不知是田钰还是田立德,顺手操了个家什扔苏默,苏默没打着,倒是冲着庞大县令飞了过来。

  这大堂上,怎一个乱字说的。

  有了庞大人的怒喝,众衙役们总算回过神来,一拥而上,扯胳膊的扯胳膊,抱腿的抱腿,两三个人伺候一个,总算是将田家父子拦下来。

  苏默倒是没人去拦他。被追杀者嘛,总是有些特权的。

  被众衙役拦下的田家父子气喘吁吁,打不到苏默,只能怒目而视,大骂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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