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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闲人 第3节

  跟苏宏自个儿说的差不多,这个所谓的茶馆说话的活儿,就是个念报纸的。最多是某些时候,会有人出言打断,求解释一些不明白的地儿。

  等到念完邸报,苏宏慢吞吞的抽出一本书来,打开摇头晃脑的又念了起来。

  苏默侧耳听了一会儿,险险没一口喷了出去。

  啥玩意儿?这分明就是三国演义嘛。

  只不过这三国演义跟后世他看的有些出入,而且经过苏宏这么一念,本来让人血脉贲张、爱不释手的一本好书,生生的能让人听睡了。

  瞪着眼瞅瞅四周,整个茶馆里,大一半的人都仍然在干自己的事儿,只有少数几个人在侧耳听着,只不过面上也是双目微阖,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好嘛,这哪是来听说书的啊,分明就是当催眠曲的嘛。

  这样下去,老爹的钱途……哪有什么钱途啊!连前途都没有!

  不行,要改变!必须要改变!罢了,就让儿子我来帮老爹你一把吧。

  苏默看了半响,默默的寻思了一会儿,扭头冲柜台里招了招手。

  柜台里大闺女吓了一跳,犹豫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挪了过来,“干啥?”

  “那个……嗯,对了,我还未请教,姐姐你怎么称呼?”

  “啊?”

  “啊啥啊,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你不会是没名字吧?”

  “……我……我有名字,我叫杏儿!韩杏儿!”大闺女被鄙视了,怒了,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话出了口才又猛省,顿时大羞。

  这年月,女孩儿家的名字岂能随便跟人说?那是唯有自家长辈,以及日后的夫君大人才能说的。

  这个狡猾的小贼!

  大闺女又是羞恼又是后悔,目光把这小贼绞杀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嗯,杏儿啊……”某小贼对此表示毫无压力,漫不经心的叫了一声,随即低声问道:“……嗯,我说,要是这上面说话的换个人,你们……呃,还有这些客人们,会不会在意?”

  杏儿被他叫的心儿发颤,涨红着脸走也不是,怒也不是。猛不丁听他如此一问,呆了一呆,下意识的摇头道:“不会……嗯?为什么要换人?”

  苏默不耐烦的摆摆手,撇嘴道:“说的不好当然要换人……咳咳,这个不重要。这样,你啊,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嗯嗯,明白不?”

  他低声吩咐着,杏儿听着听着,渐渐的眼睛越瞪越大,小嘴儿张的快能塞进一个鸭蛋了。

  好半天,在一再确定一番后,才失魂落魄的转身走开。

  半响,苏宏气冲冲的冲了过来,两手按着桌子,怒瞪着苏默,咬牙切齿的低声道:“逆子!你究竟要做什么?”

  苏默微微一笑,伸手扯着他坐下,这才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起来。半响,苏宏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来。直到看着他忽然站了起来,向外走去,才猛地省悟过来,急声道:“书!给你书!”

  苏默转身冲他摆摆手,微微一笑,再次安步当车往堂中间走去。那里,已经按着他的要求,一张案桌放好,上面摆着一把折扇,一块方木。

  大堂里这般躁动,自然早引得众人奇怪。正自纷纷诧异的议论之际,却忽见一个少年走到了桌子后面。

  少年面上含着淡淡的笑容,先是目光在众人面上一扫,这才伸手拿起折扇,唰的一下打开。

  微微扇了两下,随即抬手又拿起方木。

  啪!

  一声脆响,大堂里霎时间一片安静。

  

第四章:闪亮登场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大堂中,惊堂木一响之后,苏默清朗的声音缓缓响起。出口便是一首临江仙。

  待到话音儿落下,稍稍顿住,台下先是片刻的寂静,随即便是一阵阵的吸气之声。紧接着,便是压抑不住的叫好声响起。

  能不好吗?临江仙啊,绝对的千古绝唱啊。

  这临江仙乃是杨廷和之子杨慎晚年所作,端的是慷慨悲壮、意味无穷。

  只不过此时的杨慎才不过刚刚十岁,这首千古绝唱的临江仙自然也就还未出世。

  此刻,被苏默无耻的剽窃过来,当堂一出,果然登时震惊全场。

  临江仙是一曲咏史词,借着历史的兴亡交替抒发人生感慨,豪放之中不乏含蓄、高亢之中蕴含深沉。朗朗读来,令人不由的荡气回肠,平添万千感慨。

  从初始开首两句,便给人一种“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强烈冲击。

  及到全词展开,激烈处如排云当空、霹雳雷霆;婉转处却又淡泊深邃、宁静致远。

  全词跌宕起伏,大起大落,让人心绪不由自主的跟着忽上忽下,情难自已。

  尤其是对于一些上了年纪,有诸多人生经历的人,这首词一出,可谓直击心灵、震撼灵魂。越是品味,越是想要潸然泪下。

  而喜欢在这茶馆里泡的人,无论是识字还是不识字的,又有哪个是少了人生经历的?更不消说里面还有些颇通文墨的,以及一些官场不得意的。

  此刻,面对着这么一曲直击心灵的唱词,登时勾起无数情怀。喃喃念叨之余,多有老泪纵横、情难自己的。

  苏默轻轻吐口气,待到场中人情绪稍稍稳定,这才又开口道:“诸位客官,小子苏默,今日冒昧替父登场,愿为诸位奉上一段三国演义。方才一首拙作临江仙,便算个开场明义,以博诸君一笑。”

  “哦,原来如此。”

  “三国啊,果然,这临江仙意境悲壮,正如同大江东去,后浪叠前浪,繁华过后只留下白头渔樵、一壶浊酒。若说是三国,真真是应情应景,高明,真真是高明啊……”

  “这小郎君是苏先生之子?未想到竟是如此惊才绝艳,好一首临江仙,好一个三国的开场明义!贴切!贴切啊!”

  “谁说不是呢?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哈,哈哈,尽付笑谈中,尽付笑谈中啊……”

  “那苏家小郎君,快快讲来。便只这一首临江仙,当可见你这三国定不俗了,某等洗耳恭听了……”

  “正是正是,快快讲来。哎呀,对了,上酒,给某上酒来,再配两个小菜。此等好词,焉能喝茶,当以酒佐之,方才痛快。”

  “对对,店家,店家,速速上酒,上酒……”

  场下一片声的议论,众人中,好几个老人满面涕泪横流,时哭时笑,直如疯癫了一般。却也有不少人急声的催促着,不但催苏默讲书,还连带着催着上酒菜。

  杏儿娇靥涨的通红,这会儿可不是羞的了,而是激动的。激动啥?还用问吗?一壶茶加盘点心才几个钱,和酒菜比起来,那就是天差地远啊。

  小丫头风风火火的动了起来,娇声叱呵着,指挥着几个小厮往各桌添置着酒菜。水灵灵的眸子,这一刻简直光芒万丈,直如两个大号的铜钱。

  这一刻,整座茶馆再无半分宁静,再没一个人窃窃私语,全都是急切的望向大堂中间,炙热的目光,集中在那个尚带着稚嫩的面孔。

  啪!

  惊堂木又是一声脆响。

  便如同是约定的信号一般,纷乱的大堂顿时间鸦雀无声。

  苏默暗暗得意,对于后世时那些评书大家真真的佩服死了。看人家这家什准备的,科学啊,太科学了。只这么个小小的木板,便将聚集视线、聚拢人气的作用发挥的淋漓尽致啊。

  唰啦,折扇一收,在手中轻轻一敲。目光巡视了一圈,这才张口说道:“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国纷争,并入于秦。及秦灭后,楚汉相争,又并入汉。及后汉高祖斩蛇起义,一统天下。后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

  少年清朗的声音抑扬顿挫,全不同与此时的照本宣科。尤其是开篇只一句话,便有着醍醐灌顶,提纲擎领之势,顿时引得下面众人不自禁的高声叫起好来。

  苏默此时讲的三国演义,却是后世改编提炼过的。语言不但更简练,也更加直白,完全不似原本版本那么晦涩难懂。别说稍有点文言功底的人能听明白,就算是寻常老农也能大体听个七七八八。

  再加上这改编过的语言,更适合评书的结构,情节更加紧凑,该紧张时语调高昂,该压抑时语调低沉,配合上手中折扇的忽开忽合,直将一部三国演义说的是跌宕起伏,**不断。

  下面众人何曾听过这般过瘾的段子,叫好声一阵接着一阵,声浪震天。最后甚至连茶馆里的小厮、仆役们都忘了手头的活儿,咬牙瞪眼的跟着台上少年的言语,时而悲愤,时而微笑,时而狰狞,时而恬然……

  不知何时,茶馆门口已然被堵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全是被茶馆里不迭声的叫好声引来的。

  苏宏早已彻底思密达了。

  这还是自己那个整天沉默寡言、懦弱自闭的儿子吗?这激昂的言词、流畅的气势、顿挫的语调,苏宏怎么也无法将其与之前自己的儿子重叠起来。

  还有那首临江仙!天啊,苏宏发誓,他真真的是被吓到了。如此的惊采绝艳,如此的傲绝当世,如此的绝代无双,这……这……自己的儿子,苏默,他何时有这般才华了?

  还有现在说的这三国演义……

  这本书苏宏自己不知看过多少回了,对于书中的语句段子,简直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可是,与现在儿子讲说的比起来,虽然苏默说的显得浅显直白,少了许多含蓄修饰,然而对于受众来说,明显更加能接受。故事也因此更加紧张生动。

  而自己的儿子,只在匆忙中,只在短短一上午的时间,就能将其改到这般地步……这……这,这会不会太妖孽了些?莫不是……莫不是……他,他……他不是我儿子?

  想及此,苏宏忽然激灵灵打个寒颤,连忙晃晃脑袋,将这个念头甩了出去。

  自己的儿子岂有认不出的道理?从儿子被救下来,自己几乎是寸步不离,哪有可能被人冒名顶替?

  可若不是被人冒名顶替,那……那除非是什么妖物借尸还魂……啊,呸呸呸!不可能!不会的!儿子的眼神,儿子的眼神是那么清澈,看向自己时的那种孺慕和亲近,若真是妖物借尸还魂,焉能如此?

  但、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怜的苏宏,坐在那里如同雕塑。脑子里翻江倒海的,完全搅成了一团浆糊。

  今天的事儿,对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他有些接受不了了。

  时间不知不觉的流逝着,转眼间,半个小时过去了。

  啪!

  大堂中间,惊堂木再次响起。众人俱皆一震,却见苏默折扇一拢,抱拳微笑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今日感谢诸位客官捧场,咱们来日,再见。”说罢,再不停留,转身洒然而去。

  堂上众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眼瞅着苏默的背影消失在帘栊后,这才轰的一声爆发了出来。

  尼玛,这不是坑人吗?怎么可以这样?这正说到关键时刻了,咋就突然断了?

  咋说的刚才?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我去,这分明是吊胃口嘛,太不仁义了!太不讲究了!

  “出来!出来!接着说!”

  “为什么要下回?不要下回!拒绝下回!苏家小郎,出来!”

  “对对,苏家小郎出来!继续说,咱们…咱们给钱!给银子!给银子啊!”

  “对对,给银子,给银子,快出来!出来啊!”

  大堂里如同炸了锅一般,此起彼落的呼声震天响。随着喊着给银子的叫声,有人当先掏出一把铜钱扔向台上。

  有人带了头,便有人跟上。大钱没有,但是你三个我五个的铜钱,某一刻,忽然便如同下雨般抛向台上,只眨眼间,讲台四周便落满了数百枚铜钱。

  帘栊后面,躲在暗处的苏默看的眉飞色舞,得意不已。上辈子,在他还是年幼时听评书,每每听到这句“请听下回分解”的话时,也是焦躁沮丧,恨不得将收音机搬起来摔了。

  此刻拿到这大明时空,牛刀小试之下,果然效果显著。看着外面那满地密密麻麻的铜钱,不由的两眼放光,瞬间瞳仁便成了外圆内方的形状。

  “这些钱……”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间中还伴随着几声吞咽口水的声音。却不知何时一个脑袋探了过来,和他一起挤在门缝向外看着。

  “我的!”苏默毫不犹豫,果断的回答道。扭头看去,正迎上一对亮闪闪的眸子。那眸子的形状,跟苏默一样,整个俩孔方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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