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闲人 第316节
“多难得的好天儿啊,果然很适合杀牛宰羊啊。”目送着大队人马滚滚而去,留守的魏二喃喃的说道。
“是啊,只可惜咱们俩却只能呆在这儿无聊,真是……”身旁的魏三也是一脸的神往附和着,随即却又垂头丧气起来。
派出去联络各处的斥候还有许多未回来的,大本营这里必须要留人等候。结果众人谁也不甘人后,都不想留下,没奈何只得抓阄,倒霉的魏二魏三两人抓到了下下签,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干咽馋涎了。
“多难得的好天儿啊…….”与此同时,另一个营地中,年老的头人掀开帘子走出毡包,惬意的伸展着有些僵硬的四肢,眯着眼看了天上明媚的阳光一眼,微笑着说道。
草原上的冬季是很枯燥的,因为严寒使得牧人们无法出去放牧,甚至连最喜爱的骑马摔跤都不能进行,只能躲在厚实的毡包中呆着。
这不单单是人畏寒不出,实在是因为天寒地冻,寻不到足够的草料供养。若是马儿剧烈的奔跑后得不到充足的草料,很快就会消瘦甚至死亡。
牲口对于鞑靼人来说,其意义可不仅仅是财产,而更是代表了生存的保障。如果一个部落不断的有牲口死去,那这个部落离着灭亡也就不远了。
所以能遇上特别的好天气,这无疑是一个值得开心的事儿。然而今天,原本应该是个开心的日子,忽然变成了一些鞑靼人的伤心日了。
“长生天啊,这是您降下的惩罚吗?可是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老头人悲愤的看着族人们躺了一地的尸骸,听着那四下里的狞笑和哀嚎的交织的悲曲,不由的仰天大叫着。
只可惜不等他质问的言语说完,一把闪亮的弯刀划过,随即一颗苍老的头颅便高高飞起,空留一个无头的尸体立在原地,微微晃了晃,随即带着窜起老高的血柱倒了下去。
杀戮,无情的杀戮,正在这个不过两百多人的小部落中上演着。那明媚的天光下,再不见半丝祥和,而是直如森罗地狱一般。
突兀而来的凶手,个个如同传说中的山魈鬼怪一般,在鞑靼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便毫不留情的举起了屠刀。
这个原本是难得的好日子,彻底被血色浸透,完全没了丝毫美好。
“是那些北方的罗刹狗!是他们,快去报……”老头人年轻的儿子悲愤的嘶吼着,拼命的想要冲出杀戮,却在一句话未说完中,忽然便打着旋儿跌了出去。
致命的伤口从勃颈处直直划到小腹,五脏六腑拖出一溜儿长长的血道,怒睁的双目无神的望向虚空,最终归于黯然。
“这是第几个了?”不远处的小岗上,苏默端坐于汤圆背上,轻轻抚着汤圆的大脑袋,安抚着不时发出低吼的汤圆,歪头向旁边的胖爷问道。
“第四个了。”胖爷脸颊微微抽动了下,眼中有不忍之色一闪而过。“少爷…….”他回答完,迟疑了下,嗫嚅的低唤了一声,却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苏默面无表情,抿了抿嘴唇,淡然道:“是不是觉得我有些残忍,不该对这些牧民下手?”
胖爷默然。
苏默不说话,目光在下方的杀戮场中扫过,看着那烟火滚滚四下漫延中,几乎流成小溪一般的血水,还有那扔的到处都是的残肢断臂和尸骸,最终微不可闻的轻轻一叹。
自古以来,种族之间的争斗从来没有脉脉温情可言。今日看似残忍的场面,但是与昔日鞑靼人对汉人的屠杀比起来,甚至连万分之一都不如。
昔日蒙元南侵,征服中原之时,汉家子民整城整城的被屠杀,连牛羊猪狗都不如。这些事儿,在这个时代,因为信息传递的不发达,唯有亲身经历者才能体会其中之痛,而真正了解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但是苏默不同,他是后来者。从无数的历史记载中,他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人,都清醒的了解异族人对汉人的残忍曾达到过何等的发指地步。
尤其是这些马背上的民族,别看他们平时一副温和亲善的面孔,但是一旦作为敌对方,却无论老少,尽皆化为毫无人性的豺狼。便如眼前这个部落,苏默可以百分百的肯定,怕是里面任何一个人的手上,都沾满了汉人的血。
这一点,从几乎每个毡包里,都有或多或少汉人奴隶的情形上就可见一斑了。
鞑靼人一向以战功分配财货。奴隶也是财货的一种,而能分配到多少奴隶,则取决于历次战斗中,各部落出力的多少来决定。
这个部落能分到如许多的奴隶数量,其中的含义还需要问吗?而且,但凡能获得依附与王庭附近的部落,向来都是大汗最坚定的追随者,也通常都是为大汗而战的急先锋。
可以说,能得到允许在汗帐周围驻扎的,都是为大汗征战立下大功的,也表明了他们身上背负了多少的血债。当然,那是汉人的血债,对鞑靼人来说,那却是耀眼的战功了。
所以,苏默对他们下手,心中毫无压力。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杀人者人桓杀之,曾经犯下的罪行,绝不会因为狗屁的放下屠刀,又或者什么忏悔就可以被原谅。
不,绝不原谅!以血还血,以直报怨!这,便是苏默一向的行事准则。
杀戮既然接近尾声,算上这一个,已经是他们屠戮的第四个鞑靼部落了。每次出手都是瑟雷斯战士为主,都是西方人的面孔,再穿上罗斯人的军服大衣,便是神仙也难以分辨出来,用来栽赃罗斯人简直不要太合适了。
你达延不是有了媾和的心思吗?不是连对王庭的挑衅都能容忍吗?那好,我便转头屠戮你的族人,专门冲你外围依附的小部落下手,看你究竟能忍到什么程度。
你若是还能忍,那就干脆杀个干净。反正此番出来,也有为了劫掠物资的目的。粮秣草料的这些,小部落或许不多,但是架不住聚沙成塔、集腋成裘不是。
再说了,除了这些草料粮秣外,不还有那么多的牛羊吗。虽然这个季节牛羊瘦了点,但那好歹也是肉啊。这个年头,但凡是肉食就比素食强啊,苏默表示自己一点也不挑食,绝对的好孩纸。
而若是你达延一旦忍不了,嘿嘿,那可是再好不过了。上次调戏罗斯人未能成功,这次不妨换过来试试。话说苏默虽然不是斗牛士,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此的兴趣。嗯嗯,coseplay这种游戏还是蛮有趣的。
“敲鼓,打扫战场,然后继续下一个。”听着下面的杀喊声渐渐零落,苏默果断下令道。
身后唐猛应诺而出,拍马奔下小土岗传令去了。他和庄虎二人上次失了苏默,一直耿耿于怀。此番终于再次找到了苏默,那是说什么也不肯少离半步了。便是再眼馋下面众兄弟杀的痛快,他二人也不为所动。
于是,每次战斗时,除了胖子这个贴身护卫外,庄虎和唐猛二人便兼顾了传令和侍卫的双重职责,带着原本的果毅营十八骑,成了苏默的专属护卫队。
下面的战场中,随着鼓点的响起,众瑟雷斯战士开始收拢归队。数骑幸运逃出生天的牧人,亡命的四散奔逃。重新归建后的瑟雷斯人,则稍事整顿,便沿着这些人留下的痕迹一路从后衔尾吊着。这样既省了自己四处搜寻其他部落的时间,也能持续给鞑靼人施加压力,逼迫王庭中的达延汗做出决断。
至于魏壹、江彬和魏四几人,则带着大部队藏身其后,一来随时做好接应准备;二来则负责善后诸事。打扫战场收集物资是一方面,还要不断的分出人手,将那些解救出来的汉人奴隶先送回大本营那边统一安置。待到日后时机成熟了,则一并护送回大明去。
战火就这么忽然再次点燃起来,因为寒冬而至,刚刚平复下来的草原再次糟乱起来。没人了解究竟怎么回事儿,连起因也摸不到头绪。
唯有随着苏默战刀所指,不断延绵的劫掠枪杀传出一个模糊的信息:有一队罗刹人杀到了草原深处,正围着王庭汗帐四下肆虐。截止到大部分人都得到了这个消息时,已然是接连十三个小部落被屠戮殆尽,鞑靼人损伤惨重。
而这帮罗刹人不但残忍,还极为狡猾。但凡遇上大点的部落,便会绕道而走,决不去招惹。但是若是对上小部落,立刻就化身成地狱魔鬼,所过之处,几乎是寸草不剩。杀光、烧光、抢光,把三光政策执行的淋漓尽致。
由此使得无数的小部落纷纷逃离自己的驻地,俱皆往王庭或者几个大部落涌入。一时间,整个王庭附近风声鹤唳,王庭以及附近几个大部落人满为患,物资储备急速消减起来。
这般发展下去,即便是以那些大部落和王庭的储备之丰,怕也顶不住这种消耗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这些罗刹狗,真当我大元是好欺的吗?真以为我大元没有勇士吗?战!我要去跟这帮畜生决一死战!”
王庭中,一座金顶大帐中,一个满是络腮胡子的大汉血红着双眼,怒发欲狂的大叫着。
旁边一个略显瘦削的男子则端坐不动,阴鹜的眼神在大汉身上一转,嘴角便绽出一丝隐秘的嘲讽,但随即却消失不见,代之而起的则是一脸的忧虑之色。
“大王兄,这些罗刹狗固然可恶,但是其实力委实不可小觑,大王兄切不可轻举妄动啊。而且,你便是真要动手,怕是父汗那边……”他迟疑着说道,语意中虽然听上去是劝解,但实则却暗含挑拨之意。
这两个人乃是亲兄弟,正是此时名义上的蒙古之主、达延汗的大儿子图鲁博罗特,和第二子乌鲁斯博罗特。而这位一脸担忧劝解的二王子还有一个鼎鼎有名的名字,那便是“济农”。
此刻听着二弟济农的劝解,图鲁博罗特果然愈发恼怒,猛地一挥手将一张小桌掀翻,正待说话,却听帐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后一个蒙古汉子闯了进来,焦急的道:“大王子,不好了,斥候来报,罗刹狗正往阿里浑那边去了。”
“什么?!”图鲁博罗特和济农同时大惊,不约而同的失声叫了起来。
阿里浑,其实是和林附近的一条河的名字。阿里浑河周边水草丰美,风景宜人,实是上好的水草地。而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小妹、达延可汗最宠爱的小女儿、蒙古别吉,图鲁勒图此时就在那边游玩…….
第495章:图鲁勒图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马是一匹神骏的红马,火炭儿也似的。
马上的人却是一身白衣,剑袖劲服,足蹬兽皮小蛮靴。手中擎着一张黑漆宝雕弓,腰间紧束的银色玉带上,尚别着一把精致的小银刀。
此刻纵马飞奔,奔腾之中忽的极快的拉弓上弦,略一凝眸,手松处,那箭矢流星般射出,不远处一只正刚刚露头张望的小兽,登时应声而倒。
“咯咯咯,我射中了。”欢快的笑声在山谷间漾起,恍如阿里浑河水激荡着岸边的冰凌一般,清脆剔透。
这是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肤色略有些黑,嘴也有些显大,并不与中原常说的美女一般,但却因着那精致的眉目和张扬的神态,给人一种飒爽豪迈的英姿。
头上特有的民族帽饰,随着笑声微微晃动着,恰好位于眉心中间的一颗水滴状宝石,便晃出一圈圈光晕,将如画的眉目映的愈发璀璨夺目。
“别吉好射术!”
“是呀是呀,怕是古之神雕手也就如此了吧。”
“哈,快看,别吉射中的兔儿多肥啊,这下子大伙儿有口福了。”
“噢,别吉万岁…….”
七八个年轻的伴当策马从后跟了上来,围着少女纷纷出口大赞起来。看向少女的目光中,无不带着一丝丝火热和爱慕。有机灵的跑过去将猎物挑了起来,引得一众人又是大声欢呼起来,声浪震的四周树上浮雪扑簌簌飘落,如雾如烟。
图鲁勒图昂着小脑袋,脸上满是得意之色,想要放声大笑,却想起二哥曾说过的明人女子如何如何端庄,女子该如何如何矜持,笑不露齿,便又努力克制着。只是那微微弯起的嘴角,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她是达延可汗的女儿,蒙古的别吉。哦,蒙古语中,别吉就是公主的意思。
做为万般宠爱集于一身的别吉,图鲁勒图几乎从来没有烦恼。也不需要去为生活什么的发愁,她需要的只是无忧无虑的玩耍,开心的过完每一天就好了。
与中原女子不同,鞑靼人的血脉传承,让她极是喜爱射猎之道。从很小的时候,便跟着部落中许多有名的神射手学射。到如今,一手射术颇为不凡。
今天,在这严酷的寒冬之季,难得的天清气朗,绝对是一个打猎的好天气。被憋在帐中许久的图鲁勒图哪还按捺的住?当即便挎上宝雕弓,骑上自己心爱的火哧溜出了门,直奔这阿里浑河来了。
草原上最美丽的明珠出猎,王庭一众大贵人的子嗣自是毫不犹豫的跟随而来。且不说谁要是能把这朵草原上最美的花儿摘到,会让多少草原俊杰嫉妒羡慕到死;便单是图鲁勒图别吉的身份,若是能将其娶回去,便意味着少奋斗二十年啊。如此,试问,谁肯落后?
图鲁勒图美滋滋的听着四周伴当的赞美,最终也是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了。豪气的一挥手,大笑道:“不过一只肥兔而已,可喂不饱你们这些大肚汉。且再往里些,寻些大家伙来打才爽利。阿鲁尔,这次却不要你作什么先锋,我要自己在前面。”说罢,一提缰绳,火哧溜轻嘶一声已是放开四蹄,瞬间如同一道火线也似奔了出去,唯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半空。
众蒙古少年面面相觑,那个叫阿鲁尔的少年正是最机灵,抢先去拾了猎物的。此刻眼珠儿一转,将野兔往后面褡裢里一塞,当先拍马紧紧追上,一边大喊道:“别吉好勇气,不弱满都海,阿鲁尔愿意永远追随你。”
前面图鲁勒图听的他的喊话,不由的喜动颜色,远远的在马上回首看来,明眸善睐、笑靥如花。
满都海是她的母亲,也是鞑靼人心中的圣女。正是因为有了满都海,鞑靼人才能再次崛起,有了今时这般盛景。
作为满都海的女儿,图鲁勒图一向以母亲为荣,并将母亲作为自己的目标,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像母亲那样,得到所有族人的尊敬和爱戴。
阿鲁尔的喊话,可以说正中她的心思,让她大为欢喜之余,自然也不吝与回报一个明媚的笑容了。
众蒙古少年眼见被阿鲁尔拔了头筹,个个都是暗骂无耻,互相对望一眼,便要齐齐挥鞭催马赶上去。
但就在刚一呼叱出口,忽然其中一人目光一凝,望向来时的方向,迟疑道:“咦,你们看,那边好大的烟。”
嗯?众人闻言一愣,纷纷转头看去。但是随即便齐齐面色大变,有人失声惊呼道:“不好,是土扈特部!不是烟,是出事了!”
随着他的惊呼,隐隐约约随风飘来的血腥气,还有人的惨呼声,如同回应似的印证了他的说法。
敌袭!竟然是敌袭!是谁,是谁竟敢这么胆子,胆敢来袭击土扈特部?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个土扈特部,其实是二王子济农大人的属族吗?
济农大人的本族是土默特部,乃是王庭最大的几个大部落之一。而这个土扈特部,却正是其中一支分支,虽然人不多,但背后有着济农大人的缘故,从没有人敢对其稍有怠慢。
鞑靼人相互之间争斗不断,或者为了水草地,或者为了牛羊人口,每年这样的争斗不知凡几,谁也不会当回事儿。可是竟然有人攻伐土扈特部,这可真是肥了胆儿了。
他们却哪里知道,这次攻伐土扈特部的,根本就不是鞑靼人的内斗。而是外面的一只恶狼,一只穿越了几百年而来的凶兽!
“快,快去喊回别吉,咱们赶紧回王庭报信。”有人急声大叫起来。
“什么?回王庭?难道不是要去救援吗?临阵脱逃,你是要玷污成吉思汗子孙的威名吗?”
“你……胡说!我是…..我是为了别吉的安危着想。若是咱们自己,自当去奋勇杀敌。可是如今别吉在这儿,难道你要让别吉也陷入战阵之中?”
“……对啊对啊,说的有道理。咱们自然是不怕的,但是不能不考虑别吉的安全啊。”
“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还是先赶紧找到别吉吧。”
“对对对,先去找别吉,别吉的安危最重要。另外,还要有人先回去给博罗特大人和济农大人报信才是……”
“那这边就不管了?可是一旦……”
“依我之见,不如大家分头行事。派几个人去找别吉,然后送她回去,并通报博罗特大人和济农大人。其他人立即过去救援土扈特部,决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
“什么?就咱们这几个人?就这几个人过去又能顶什么事儿,更何况护送别吉的人少了,谁敢保证绝对安全?”
“住口!你这分明就是胆怯了。懦夫!你若怕了,自己回去便是,休想让我们跟你一起背负这种耻辱。”
“你放屁!我没有,你这是在侮辱我!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哎哎,别吵别吵了,大家都冷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