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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闲人 第408节

  朝中如今有一股极不好的氛围,某些人越来越跋扈骄横了,俨然都要凌驾与天子之上了,这还了得?长此以往下去,必将引发更大的冲突。到那时,君不似君,臣不似臣,国家又将走向何方?

  老头儿是那种认死理的老式臣子,眼见这种变化却无能为力,又是心伤又是失望,最后索性也懒得管了。便睁一眼闭一眼的认了这一出。这其中,也还有可怜太康公主那个小小的人儿,却要承受这么多苦楚的怜悯之心。

  可如今倒好,自己这般的忍让退步,不成想竟换来的是步步紧逼。且不说这步步紧逼的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王八蛋,单就这事儿又勾起老头儿心底的耻辱事儿,这让老头儿情何以堪,又怎么还能冷静面对?

  暴走,必须暴走啊!

  可苏默哪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儿啊?他还得意于自个儿的别出机杼呢。

  老头儿生气了?羞恼了?嗯,那就对了,这就叫恼羞成怒了吧。这说明自己确实触及到了对方的痛脚,那就宜将剩勇追穷寇,再接再厉,彻底把节奏掌握到自己手中再说。

  这么想着,苏默也不去看白昂涨的发紫的脸,这边却摆出一副真诚的面孔,讶然道:“咦咦,老部台何以如此激动?小子与唐兄一见钟……呃,不对,是一见相得,故而曾义结金兰之好。正所谓,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这难道不算沾亲吗?须知圣人也曾曰过的,兄弟如手足啊。老部台,您不能这样歧视俺们的结拜之情啊。”

  结……结拜兄弟?我歧视你们的结拜之情?白昂颤颤的指着他,气的要说不出话来了。老夫结拜你一脸,歧视你一脸!你个小兔崽子,这分明是消遣老夫来着。我我……

  老头儿左右踅摸,想要找个顺手的家什抽丫的。只是踅摸半天没找到合适的,桌上倒是摆着茶盏茶壶的,可那都是上好的官瓷,老头儿一向节俭,实在不舍得拿来祸害啊。

  呼呼,老头儿气的直喘粗气,瞪着眼瞪着苏默,恨不得拿目光杀死他。

  旁边周师爷赶忙上前搀住他,扶着他坐下,一边低声劝慰着,一边帮他捋着胸口顺气儿。

  好半天,终于才让老头儿一口气倒了上来,这才转头对苏默叹道:“苏公子,大家都是聪明人,何必如此?我家老部台在此事中,曾多有相助程大人之情,便苏公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当如此来诘难,此非君子所为也。公子所言的唐伯虎,如今还在诏狱之中呢,公子若执意要见,便请自去镇抚司那边可也。”

  说罢,一甩袖子,便要送客。

  苏默傻眼了,他只当程敏政出来了,唐伯虎便也该一起出来了踩死。直到此刻才明白,原来是自己想当然了。倒霉的唐大才子,现在还仍在诏狱里面蹲着呢。

  “咳咳,这样啊。可这是为什么呢?这不科学啊。原本就是一件案子嘛,怎么两个嫌疑人却要分开安置?有奸情,啊,是有内幕,肯定有内幕对不对?要检举,小子要去检举,告御状……”

  苏老师一脸的悲愤状,慷慨激昂的愤然叫着。只是喊的声高,脚下却是不动半步,一双贼眼还骨碌碌直转,只盯着白昂面上。

  白昂这个气啊,他哪还不明白,这小子分明是在试探自己呢。郁闷个天的,那些个朝中的混蛋不信任自己,天子不信任自己,现在就这么个小兔崽子也不信任自己。喵了个咪的,莫不是真当老夫是死的?

  “你去!你……咳咳……去,不去你就是……就是孙子!”老头儿又激动了,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指着门外怒声吼道。

  周师爷连忙上前扶住,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不去理会苏默,却转向一旁尴尬的手足无措的张悦冷声道:“小公爷,你们请吧。英国公位高尊崇,我刑部小小衙门,想来是不放在眼里的。咱们也实在伺候不起,回头自当请陛下做主就是。我家大人身体不适,现在却是要去歇息了。”

  说罢,一甩袖子,转身搀着白昂便要离开。

  张悦一脑门子大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拿眼看苏默。心中这个哀叹啊,哥哥欸,你倒是拿个主意啊。这事儿整的,如今可要怎么收场?

  苏默眼眸眯了眯,到了这份儿上,他才终于是确定了这事儿的真假。程敏政是特意因为他才被放出诏狱的,这是皇帝对他的一个示好,也是一种试探。

  那么,皇帝要试探什么呢?他心中忽然闪过一抹灵光,隐隐若有所悟。但是等他再想去捕捉那道灵光,却又忽然捕捉不到了。

  心下笃定之余,索性便也不再去多想了,如今主动既然在我,那便静等其变就是了。

  这么想着,冲着张悦打个眼色,示意他不必着急。这边却转过头来对白昂赔上个大大的笑脸,拱手道:“哎呀,老部台原来身子不利索啊,看这事儿闹得。既然身体不适,就早些个歇息嘛,何必这么客气?至于小子来看家岳之事,随便打发个人带路就行了,毕竟上有所命,谁还敢不从不成?快快,你这位师爷也真是的,老部台这么大岁数了,身体又不好,他自己不说,你也不说,怎么做人师爷的?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啊。行了行了,赶紧扶着老部台去吧。”

  说着,却把手伸向周师爷,挠啊挠的。

  周师爷被他一番话险些气昏了过去,这尼玛是什么人啊,愣是能把无耻当理说,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不是没见过无耻的,可无耻到这个地步的,真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见了。

  还有,你他娘的这手挠什么呢?抽风呢怎么滴?

  “手令啊,没手令我怎么去见人啊?”见他一脸的不解,苏默理直气壮的说道:“没手令或者腰牌也行啊,总之就是去大牢提人的家什,随便来上一样呗。”

  周师爷又有要晕的感觉,方才在一旁看着,作为局外人还不觉得。此刻真到了自己身入局中,这才深刻体会到,跟这个小混蛋聊天,是何等操蛋的感受。

  “给……给他!让他赶紧滚蛋!”还想着讥讽为难几句,白老头儿却喘着粗气喝道。

  赶紧让这小混蛋滚,不然的话,老头儿觉得自己真心要顶不到致仕的那一天了。这小王八蛋又混蛋又奸诈,方才那话已然点明了“上有所命”,再想拿捏他岂不是自取其辱?

  周师爷无奈,忿忿的从袖中摸出个牌子扔了过来,随即头也不回的搀着白昂往后面去了。

  苏默眼疾手快的一把捞住,在手里掂了掂,冲张悦一扬,咧嘴笑道:“搞定。”

  

第659章:刑部大牢

  

  “哥哥,你这是何苦?有必要搞成这样吗?白老大人……人其实很好的,唉。”

  出了后堂大厅,苏默让石悦几个往外面去迎着,等着程府李氏一干人等。自己却带着胖爷和张悦,径直往大牢而去。

  至于说刑部应该派人带路……好吧,把人得罪成那样了,还想着享受好待遇?做梦去吧。

  如此,几个人便孤零零自顾走着,整个刑部大院里,但凡看到他们的人,都跟看包子似的。嗯,那包子的名儿叫“狗不理”……

  人能混到此等地步,是何等的凄凉。

  半路上,张悦憋了良久终是憋不住了,满是复杂的看着苏默,低声埋怨道。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苏默要这般挑衅白昂。对,就是挑衅。苏默从头到尾,根本就是在故意激怒白昂。无论是起初的装傻充愣,还是后面的张狂跋扈,深知苏默为人的张悦清楚的很,那都只是这位哥哥的做作罢了。

  听闻张悦问起,苏默脸上贱贱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目光在四周梭巡了一圈儿,这才沉声道:“悦哥儿,你不觉得这次事儿处处抖着诡异吗?我与这位白部堂从所未见,何以他对我却好似极为熟稔?程侍郎这事儿固然是因着天子之故,他若真只是为顺从皇命,只消随便找个人应付便是了,哪里需要他这个堂堂尚书亲自出面?而且,你没察觉到,他总在有意无意的盘咱们的底儿吗?”

  张悦闻言,不由的悚然而惊。略一思索,不由失声道:“哥哥是怀疑他……”

  苏默急以目光示意,打断了他接下来要出口的话。嘿然道:“我不是怀疑他,而是怀疑任何事、任何人!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如今身处风头浪尖之上,背后究竟是何人在玩手段仍自未知,故而,任何事都要谨慎再谨慎,半步也错不得。我宁可现在言语上得罪一二,也不能让人摸透了咱们的底儿。如此,大家都在暗处,才好运作咱们的事儿。”

  张悦恍悟,连连点头。只是心中对苏默方才所言,犹自惊疑不定,蹙着眉头苦思不已。

  苏默见状,也不去劝他。一个人的成长,必须亲自去经历过才行。否则任人如何说的再通透,也是不如自己真正确实体悟过的深刻。

  白昂方才的举止,瞒的过所有人,但是却很难瞒过身俱神石改造过后的他的感觉。

  虽然仍是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但是苏默就是能感觉到,这个白昂对自己似乎并没表面上那么随意。而是如他所言那般,总在有意无意的刺探着什么。这种感觉,让苏默极是不舒服。

  以他现在的六识之敏锐,不说能一眼就看出谁是好人谁是坏蛋吧,但是大体上的对他的善恶之别,还是能有个初步的判断的。

  白昂给他的感觉,至少就觉谈不上朋友。那么,既不是朋友,敌人的概率就无限增大了,他又怎能不妨?

  只不过这些事儿既然没凭没据的,不好也无法向张悦解说,便只能含混其词,只希望张悦能绝对信任自己了。

  几人各怀心事,便都不再说话。一路匆匆而行,不过两刻钟后,便到了大牢之前。

  这刑部的大牢建于刑部的西北角,为了安全起见,四下里皆以高大的围墙围了,四周也没有一棵树木之类的,就那么孤零零的矗立在那儿。

  这使得此地天然的便有些阴森寂寥,老远便让人有种压抑逼迫之感。再加上这些个邢狱之地,不知多少冤魂枉死之人,经年累月下来,更是使得这里恍如割裂的异界,时有时无的阴风惨惨,似有无数鬼魂哭嚎一般。

  胖爷刚走近这里,便不由的激灵灵打个寒颤,只觉的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左右梭巡一圈儿,不由的缩了缩脖子,嘀咕道:“少爷,你说这儿会不会有那东西?我咋总觉得瘆得慌啊。”

  他是个武学高手不假,但他还是道门中人。故而,对神啊鬼的,却是比常人更加相信的多。如今感受到了这里的气氛,便不由的有些忐忑起来。

  苏默就斜着眼瞅他,撇嘴鄙视道:“瞧你那熊样,怎么说也是个堂堂的大高手了,甚至连秘境都见识过了,怎么还会怕鬼吗?”

  胖爷不服气的辩道:“正是因为见识过了,我才知道敬畏啊。您没听说过吗,无知者才无畏,我这才叫正常好吧。”说着话,一阵小风吹过,又让他激灵灵打个寒颤,不由的双手互抱着搓了搓,一张胖胖的圆脸上,都微微发白起来。

  被他这么一搞,张悦也是不由的紧张起来。甚至连刚才的疑惑都顾不上了,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往苏默身边紧跟了几步,左右张望了下,强笑道:“胖……胖哥,你这谑的……咳咳,一点也不好玩。”

  胖爷却不理他,只是两眼发直,脸色愈发不堪起来。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放佛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让他不寒而栗。

  苏默看的好笑,但是看着看着,忽然心中一动,恍惚间感觉自己识海中,就在刚才某个瞬间也有那么一刹那的颤动。只是这种感觉微乎其微,又是在极短的瞬间,让他不刻意感觉的话,怕是真要以为是错觉了。

  他猛的停下脚步,微微阖上双眼仔细体察。然而半响过去,却再没了先前那种悸动,不由疑惑的睁开眼睛,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难道真的是错觉吗?这一刻,连他都有些不确定了。又再仔细感悟了一下,却仍是无锁的,终是不由的摇头失笑。自己怎么也被胖爷误导了?若真有什么脏东西,别说他经过了神石的洗礼,便是单凭他灵魂穿越而来的特殊,也休想能瞒过他。

  这么一想,便即释然。笑着打趣了胖爷几句,又跟张悦开了几句玩笑,便将这事儿抛开一边。

  前边大牢门里,早有狱卒看到了他们三人过来。见他们走近,便从里面探出头来察看。

  苏默当先上前,将手中的牌子递了过去,与那狱卒说了来的目的。狱卒见了牌子,不敢怠慢,慌忙开了门请几人进去。

  苏默举步而入,但走的两步,忽又停下,让胖爷留在外面,等着后面李氏她们,自己只和张悦进去。

  胖爷有心不想一个人呆在这儿,但终是不好违拗苏默的意思。只得低声嘀咕了几句,不情不愿的应了。直到目送着苏默和张悦的身影隐没在门里看不到了,这才使劲搓了搓脸,勉强打起精神来。

  他却没有发觉,就在一转身之际,从他后颈处隐隐有道细细的烟雾腾起,微一扭动,似在探头打量什么,随即又筱的缩了回去,重新隐没不见……

  下面大牢中,正在前行的苏默忽的似有所感,猛然停下脚步,转身回头凝望。但是左右看了半响,却终是未有所得,不由的疑惑的挠了挠头,这才再次举步前行。

  张悦看的不解,低声问道:“怎的?”

  苏默摇摇头,笑道:“没啥,这里的气味真够销魂的,有些想吐。”

  张悦心有戚戚焉,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叹道:“哥哥却不知,和诏狱相比,这里已经算是天堂了。据说那诏狱之中,不但经年不见天日,气味难闻。更是因着枉死的冤魂极多,俨然真个地府一般了。那位唐兄如今还落在那里面,唉,怕是此番出来也要废了。”

  前面带路的狱卒听着两人的交谈,忽然回身笑道:“这位贵人说的不差,咱们这儿和那边相比,真的算是人间了。令友若是落到了那里,贵人还是赶紧想法儿疏通,早些将人送出来才好。不然的话,可不仅仅是废了那么简单,怕是一条命十亭要去了九亭了。便如你们来探望的这位,嗨,当日来时,便浑身恶臭,身上生了好多大疮。唔,也幸亏你们来的早,否则,怕是能不能活着相见都是难说了。”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却是整日里只在这大牢里看守,并不识得张悦身份。又加上看张悦两人都只是少年,只当他们是哪家的小辈,疏通了上面的关系来看望犯事的长辈。

  若是知道了眼前这两人,一个是堂堂英国公世子,另一个更是被皇帝关注的人物,怕是连话都要说不利索,当场吓死也说不定。

  然而这话落到了苏默张悦耳中,却是让两人不由的悚然一惊。相互对视一眼,脚下不由更加快几分。

  早知道程敏政受了病,但却并不知道竟已然到了如此地步。若真个如这个狱卒说的那般,怕是李氏等人还真是只能来给送葬的了。

  苏默仔细回想着后世中的记载,似乎确实是说程敏政因此次冤案,受辱不过,最终崩沮而死。但没记错的话,那应是在他最终被无罪放回家之后的事儿啊。

  可现在,这事儿不过才刚刚发酵,离着历史记载的两个多月后还早着呢,怎么会就到了这个地步?

  难道说,自己这个乱入的蝴蝶,真个引发了历史的改变,才造成了这个恶果?若真如此,那可真是窝了大艹了。这没妨着别人,先把自个儿老丈人提前给妨死了,还有比这更让一个穿越者郁闷的事儿吗?

  心中一边吐槽着,前方已然深入到了牢房最里面。两边的牢笼中,已然没有了外边那般噪杂。几个单独的牢房中,也统统变成了青石结构的,里面的人声息不闻,完全不见前面时不时传出的喊冤声。

  若不是偶尔听闻其间传出的镣铐碰撞声,任何人都不会想到里面有人,还当是空屋子呢。

  “到了,就是那位了。”前方带路的狱卒忽然停了下来,在一间牢房门前探头看了一眼,转头对二人说道。

  随即一边从腰间摸出钥匙开锁,一边又道:“一炷香的时间,两位莫要忘了,休让小的为难。”

  张悦便点点头,摸出一把大钱塞了过去。狱卒伸手接了,在手里掂了掂,眉开眼笑的转身闪到了一旁。

  苏默默不作声的推开牢门,放眼看去,没先看清里面的人,却先一股猛烈的恶臭扑面而来……

  

第660章:张悦的震骇

  

  苏默好悬没被这股味儿顶的一个跟头,急忙闭住呼吸再看,但见 整个牢房里连个透气的窗户都没有。若不是有身后火把的照明,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整间牢房中,靠近里面墙根下堆着些黑乎乎的茅草。临近门边这边的角落中竖着一个马桶,除此之外再无别物。

  而无论是那马桶还是此刻趴伏在茅草堆上的人,都一刻不停的向外散发着一股浓郁的味道。

  趴伏着的人一身囚衣已然看不出颜色,不过后背处显然有着一大块的洇湿,隐隐透着黑红之色和阵阵的腥臭之气。打眼一看,如同一具死尸一般。

  苏默面色大变,霍然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狱卒,眼中爆出一股极冷厉的光芒。

  “不是说了不准动刑的吗?这是怎么回事?”张悦此刻也看清了里面的情形,同时转头对那狱卒怒喝道。

  那狱卒一呆,随即破天介喊起冤来:“两位贵人啊,这可不关小的们的事儿啊。这人送来时就是这般模样,咱们可一指头都不曾动过他。而且便是那些个干草堆,还是小的帮着换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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