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闲人 第554节
“什么?!”徐鹏举震惊了,难以置信的瞪着苏默,嘴巴张的能塞进一个鸡蛋去了。
“不是,老大,你疯了?!你是说,咱们扮成蒙古人?也就是说,咱们还要继续……”
“宾果!”苏默打了个响指,欣然点头。“你说,如果咱们扮成一个蒙古的小部落,然后再表现的狼狈些……嗯,专门往一些部落前经过……对了,还要表现的很惊慌、很仓促那种……诶嘿嘿,想必将会很有趣的吧。”
徐鹏举恍悟,震惊道:“老大,你太阴险了。你这是要出其不意,趁对方不备,然后攻入其中,抢光、杀光、烧光吧。到时候还能嫁祸给蒙古人……嗯,太阴险了,太坏了。不过我喜欢,这才叫刺激呢。要我说,早该如此……唉哟!”
他越说越兴奋,最后都有些手舞足蹈起来。闷了这么久,终于要来玩刺激的了。就说嘛,苏老大每次都弄出诺大的动静来,怎么可能这次这么安分呢。果然,这可不就来了吗?
只可惜他这份兴奋还不等发酵,就被苏默一巴掌扇到后脑勺上,顿时将无数的臆想尽数打散了。
“我刺激你一脸啊!”苏默恨铁不成钢的瞅着他,“攻入其中?还抢光、杀光、烧光?你乐意卖萌,可也得人家乐意买账啊。在这草原上,还是人家那么多部落的聚集地,就凭着咱们这几十号人去烧杀抢掠,你真当自个儿是铁金刚、不死鸟啊。还想这样嫁祸给蒙古人,你当蒙古人都是猪吗?”
“啊,痛痛痛……不是,那你究竟啥意思啊?这又扮蒙古人又扮惊慌的,还不是要阴人?我哪里说错了?”徐鹏举呲牙咧嘴的抱头呼痛,忍不住抗辩道。
苏默就鄙视的乜了他一眼,老神在在的点头道:“你没说错,我确实要阴他们一把,不过可不是像你这么蠢。你那是去阴人吗,你那分明就是去作死。”
徐鹏举捂着头,幽怨的嘀咕道:“刚才还夸我睿智来着……”
苏默不理他,当即下令全队换装。在这草原上,又经过了数次交易,蒙古人的服饰自然不会缺。至于说瑟雷斯战士们醒目的外貌,好办,都用布巾蒙了脸就好。反正在草原上,因为风沙大的缘故,这种打扮并不奇怪。
一通乱忙过后,很快这一支“大食商队”就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游牧民族标准的迁徙部落。
苏默将众人召集到近前,开始将谋划详细的嘱咐下去。众人听的渐渐张大了嘴巴,再看向苏默的眼神中,便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太阴险了,太阴险了……”徐鹏举嘴中翻来覆去的就剩这一句了。只是面巾遮掩下的一张脸上,却满是兴奋的潮红。
额八孩是札木合部落的一名牧人,此番也因着听到要和明国交易的消息,随着整个部落来到了河套。
这一日,他正斜倚在营地外的木栅上百无聊赖着。夏末草原上的太阳光,毫无遮掩的抛洒下来,耀的人眼睛都睁不开。这让他不得不一直眯缝着眼,尽量的将自己背着光。
远处天地交接之处,因为灼热的高温,使得景物有着某种怪异的扭曲,看上去好像无时无刻都在动着。空间中,也似乎有烟气浮动,像隔着一层涟漪似的。
……咦?不对!
忽然,他猛地跳了起来,瞬间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骇然之色。那哪里是幻象,根本就是真的有东西靠近。
骑队,大批的骑队!长久以来的经验,让他很快就确定下来。无论是地面传来的隐隐震动,还有那越来越明晰的尘头,都表明着正急速靠近的是一支规模不小的骑队。
“戒备!戒备!快去通知头人,有大批骑队靠近!”他慌不迭的冲进了栅门,一边大声疾呼着,一边将自己的爱马拉了出来。随后开始往身上套着一件满是伤痕的皮甲,又把长弓和箭筒背好,这才提起一柄带着缺口的弯刀,翻身而上。
整个营地随着他的呼吼,瞬间糟乱起来。无数的人影往来奔窜,老人、妇女和孩童都往营地后面聚集,一些精装的汉子则纷纷提到挎弓,催马从各个角落往前门聚集而来。
草原上,这种突如其来的戒备再寻常不过。所有人虽然忙慌,但却丝毫不乱。很快,栅门之前,便聚集起将近百余骑。
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老者,手中提着一杆黑黝黝的大棒催马而出。裸露在外的胳膊上,虬筋盘结,彰显着一种爆炸般的力量。他便是这个部落的头人,札木合。他也是草原上颇有勇名的一位强大的战士,哪怕他其实年纪已然不小了,但谁也不敢小觑了他。可以说,正是因为有着札木合的存在,才让这个部落延续至今,并未被哪一方大部落吞并。
“崽子们,准备迎战!吹号角!”他催马站到队伍最前,高高举起手中的大铁棒,厉声喝道。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霎时间风云翕动,一片肃杀铁血气息浮起。众战士齐齐嘶声呼和,如同野兽嘶吼。草原上酷戾的生存氛围,造就了他们比常人更轻视死亡的性子。想要更好的生存下去,面对一切威胁,那便以手中的刀弓去硬怼、去讨要!这些是天生的战士,他们更渴望着厮杀和鲜血。
百余骑缓缓往前压去,渐渐的,远处的骑队终于近了。但正准备呼喝厮杀的札木合战士们,却忽然发现,对面来的骑队很不对劲儿。这帮骑队显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而更像是在惊慌的逃窜。这从对方在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后,猛然划了个弧形,从离着他们百余丈外就避开便可看出。
额八孩等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札木合带着微红的脸膛上露出凝重之色,眯着眼紧紧盯着远处奔驰而过的队伍,略略沉吟了下,抬手示意众人不要妄动,自己却忽的一提马缰,猛地窜了出去。
“前面的兄弟,你们是哪一部的?为什么如此惊慌?”待到奔到一半时,他勒停战马,提气大声呼道。
“火筛汗……火筛汗要强征我们的牛羊,逼迫我们去打仗。不服从者,都被杀死了。他们就要来了,就要来了……”对面的骑队中,一人微微收住马缰,回头大声回应着。
几句话说完,不待札木合再问,便一催胯下马,头也不回的追上大队。轰隆隆的蹄声踏响中,很快不见了踪影。
漫天的尘埃中,札木合的脸色巨变,转头遥望着这队骑队来时的方向,眼中神色变幻不定……
第915章:将将
啪——
大同边关外的蒙古军帐中,又一只精美的瓷器被摔了个粉碎。四下几个伺候的侍卫尽皆拜倒,大气儿不敢出一声。
“反了,真是反了!好胆,真真好胆!”火筛浑身杀气四溢,须发戟张的怒喝道。
在他前面,一溜儿四五具尸体排开,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死状凄惨至极。
巴穆尔、固伦哀等人亦是满面愁容,垂手而立,全无先前那般狂嚣模样。
“这是第几次了?啊?你们一再跟本汗说要怀柔要怀柔,这就是怀柔给本汗的回报?去,召集兵马,给本汗杀!但有抗拒者,尽斩之!”火筛怒声咆哮着。
这也真是怨不得他抓狂,从上次听闻流言至今日,已然又过去三天了。但正是这三天的时间,流言事件不见有多少缓和,反倒是更加喧嚣尘上,愈演愈烈了。
接连两天来,竟有三四队下去征粮的小队遇到了抵抗。甚至从昨日起,终于出现了死伤了都。这让一向自大惯了的火筛如何能忍?
“塔布囊,是不是再斟酌斟酌?或许都是些马匪作乱,与他人无干……”巴穆尔壮着胆子小声劝道,脸上满是苦涩之色。
依着他以前的脾气,早跳起来喊打喊杀了。可眼下,他还真是没那底气了。火筛整日都在军帐中或许不知道,可是他们这些下面的人却是清楚,这几天以来,原本聚集在河套的众多部落,已经足足少了两成还多。
而与此同时,整个聚集地都在氤氲着一股躁动的情绪,如同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一般,稍有不慎,便可能砰的爆炸开来。就像这些被杀死的小队,就是彻底爆发的前兆。这种时候,谁敢冒这个险?那一个不好,可真是会粉身碎骨的。
那些个牧民平日里或许在他们眼里,跟放牧的牛羊没什么两样。但是一旦抱起团来,那股汹汹民意,绝不是区区一个蒙郭勒津部能承受的下的。
“斟酌?斟酌什么?还要斟酌什么?!马匪?好啊,那你们就去给本汗将那些卑贱的杂种都杀死!用他们的血,洗去我蒙郭勒津部的耻辱!可你们呢,又做了什么?这,就是你们给我的答案?”
火筛腥红的眼睛盯着巴穆尔,指着地上的尸首冷笑。巴穆尔低头不敢再说,火筛深深吸口气,将狂怒的情绪稍稍压制下,冷笑道:“马匪,嘿,好一个马匪!你们跟本汗说,那真的是马匪吗?”
巴穆尔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接腔。他们当然清楚这跟马匪无关,可问题是如果真照实说的话,难不成真要他们去对那些部落开刀吗?那绝对是要出大乱子的!
火筛冷冷的扫视着他们,良久,才哼了一声,微微闭了闭眼,似自言自语又似讲述般的淡然道:“先是流言四起,后又是暴力抗拒,这分明是明人的细作作祟!你们这些废物却迟迟未能察觉,直到局势一致于此。”
他冷冷的说着,语声中满满的愤怒和杀意。巴穆尔几个激灵灵打个冷颤,相互偷偷互望一眼,暗道,感情您知道啊。那您还要我们去对付那些族人干吗,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怎么?觉得我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你们去问罪那些个部落?”似乎是察觉了几人的心思,火筛话头一转,冷然问道。
巴穆尔几人面面相觑,终是咬牙点点头。
火筛眼底闪过一抹深深的失望,恨其不争的长吸口气,冷冷的道:“我们是什么人?”
巴穆尔等人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火筛似乎并不需要他们的回答,而是接着自说自顾道:“我们是蒙郭勒津部,是我大蒙古最强大的部落之一。本汗乃是火筛,伟大的脱罗干之子,成吉思汗后裔的塔布囊,蒙郭勒津部的汗!吾之威名,岂容亵渎!无知贱民,竟胆敢杀死我的勇士,忤逆我的意志,若不惩之,还有何面目也?尔等皆我部悍勇,今承此辱,若不以血洗之,更有何资格为我所属,更有何资格再配称蒙郭勒津之勇士?”
他越说声音越大,及至最后,已是如同怒吼一般。巴穆尔四人听的面红耳赤,胸膛急遽起伏,渐渐的血脉贲张,一股血煞之气蒸腾而起,直恨不得纵声长啸,以发泄胸中那股戾气。
“杀!杀!杀!此辱当以血洗之!”气机牵引之下,四人几乎不约而同的长声大叫起来。个个眼珠子血红,再不复之前颓丧模样。
火筛眼底闪过欣慰之色,看着几人争先恐后的请令出战,反倒是平复下来。他又岂是真的无脑之辈?若真那样,也做不到一部之汗的这个位子上了。
前番半真半假的一番发作,不过是敏锐的察觉到几人的退缩,这才不得不以此来激发而已。于他而言,便是真的两阵之间战败也不怕,大不了重头再来就是。
但是,如果自己的部署失去了那份血勇和悍不畏死的血性,那才是真的万事皆休了。
“突颜,固伦哀!”待到几人发泄的差不多了,他这才一挥手让众人收声,目光看向其中两人,传令点将。
突颜和固伦哀脸上一喜,齐齐大步向前,右手重重在左胸上一击,大声应道:“在!”
“你二人各领本部,以百人为一队,撒出去往各部巡察搜捕。但发现可疑之人,无需多问,皆斩之!”
说罢,又转向剩下二将,吩咐道:“施力坦,命尔将本部一分为二,半数在外巡哨警戒;另一半藏踪敛迹,为突颜、固伦哀二人暗中接应。若一切顺利,则不需露面。但如一旦有变,即刻杀出,勿使走脱一个贼人!汝等,可明白否?”
突颜、固伦哀、施力坦三人齐齐大声应和,誓保完成使命。火筛欣慰点头,摆手挥道:“去吧。”
三人再施一礼,转身大步而去。不多时,外面一阵喧嚣乱起,随即蹄声轰响,渐渐往远处而去。
帐内,巴穆尔面色涨红,死死的盯着火筛,欲言又止。火筛部下四个千夫长,其他三人都被派了任务,唯有他被忽视了,这让巴穆尔如何能忍?一直以来,四人便明争暗斗,都想压对方一头。眼下这情况,岂不是摆明了说自己不如其他三个?若不是长久以来火筛的威严深重,怕是巴穆尔早已要跳了。
火筛自然将巴穆尔的神情看在眼里,嘴角不由微微勾起。御下之道,除恩威并济之外,还要制衡,还要将将。唯有激发相互间的攀比争斗,才能让上者轻松左右掌控。火筛好歹做了这么久的汗王,自是对此道极为精熟。
“蠢材,急个甚!”直等到见巴穆尔快要忍不住了,火筛这才斜睨了他一眼,淡然喝道。
巴穆尔郁郁的低下头,两只拳头死命的攥着,强迫自己平复下来。
“他们三人此去,或能重新压服各部,但若想拿获奸细,我料必不能成……”
耳边传来火筛淡然的话语,巴穆尔听的猛然一惊,愕然抬起头来,看着火筛露出迷茫的神色。
火筛却没理会,继续又自顾道:“明人此番费这诺大功夫,显然所图不小,其设计之人定绝非易于之辈。本汗若不亲自与会一番,岂不是大大的遗憾?巴穆尔!”
巴穆尔悚然一惊,下意识的一挺胸膛,大声应道:“在!”
火筛目光转动,上下打量着他。直到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这才轻声道:“尔等四人,皆为悍勇之猛士。然则与他们三人比起来,唯有你颇有灵性,本汗期许甚重。”
巴穆尔脸孔潮红,气息不觉都粗重了几分,猛地单膝跪地,抚胸昂然道:“愿为塔布囊死战!肝脑涂地,百死不悔!”
巴穆尔激动啊,原当自己是被忽视的一个,哪里知道竟得了塔布囊如此赞誉。这让他打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情绪,此刻便是火筛要他立即去死,他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火筛眼底闪过一抹得色,起身上前亲手将他扶起,脸上露出郑重之色,沉声道:“明人费此周章,必然是想要逼迫与我,分担大同之压力。而今一旦我离开,此地便需要有人替我担负起驻守之责,持续保持对大同的压制胁迫。吾今将中军之责交付与你,但望你勿负我望,休叫明人看破我方虚实,以保障我能有充裕的时间拿下那帮贼子。巴穆尔,你可能做到?”
巴穆尔大喜,重重的在胸前一捶,大声道:“塔布囊放心,但巴穆尔三寸气在,必不叫明人大同关上片甲只骑露头。若做不到,愿提头来见!”
火筛眸子猛地一缩,凝重的摇摇头道:“不!我要的,不是你去攻关,而是坐镇。对于大同,威慑足矣。重点是,谨守大营,万万不要给明人细作钻了空子,窥得我大营虚实。切切!切切!”
巴穆尔猛省,连忙再次保证。火筛见他应承的这般轻快,不知怎的,心头忽的掠过一阵不安。待要反悔,终是觉得不妥,沉吟一下,只是重重的拍拍他肩头,打发他去了。
半天后,大营中旗号展动,火筛的大纛迎风招展。整个营地中无数人头攥动,影影绰绰中,一队队骑士往来奔腾不止,霎时间,大营上空被大片的尘埃遮蔽,透出一股盈天的杀气。
大同关上,留守的大同守将得报,吓的心惊胆颤。一连串的命令发了下去,命士卒谨守岗位,不可片刻懈怠。
如今陈锐等人已然启程往京中去了,新来的三关总制杨一清尚未亲抵,关内唯有京师来的双边催榷使刚刚驻进。可这位催榷使却一直连个影子都不见,整日就躲在驿站内任事不管。据说是因水土不服,病了。
幸亏那随之一起而来的禁军统领蒋正,倒是带着三千精锐禁军坐镇。否则,众将怕不要以为大明要放弃大同了呢。
关外蒙古军营的动静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渐渐消停下来,这也让一直提心吊胆的边将终于松了口气儿。蒙古人打从来了就没怎么消停过,如今日这般动静倒也没让他多怀疑什么。
而此时此刻,就在离着大营十里之外的另一个方向,火筛缓缓勒住战马,回首遥望。眼中光泽晦暗不定,半响终是收回目光,转向草原深处,喃喃的道:“来吧,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916章:抱大腿
草原某处的一个毡包里,苏默冥冥中似有感应般的抬起头,遥遥望向大同方向。
在他对面,三个一看就是蒙古族的汉子相互对望一眼,中间那个年纪略长的出声问道:“苏兄弟,可是有什么不对?”
苏默收回目光,微微一笑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忽有所感,好像有谁在念叨我似的。”
三个蒙古汉子面面相觑,怎么这位汉家兄弟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吗?
苏默又摆摆手,打个哈哈道:“没事没事,说笑而已,大家不用放在心上。嗯,咱们继续说正事。札木合头人,博尔忽兄弟,巴彦兄弟,你们三位一起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没错,对面这三人中,中间那个年纪略长的正是曾经有过一面之交的札木合。只不过当时苏默并没露面,确切的说,是苏默认得札木合,札木合却不知道当时所见的那个逃难的队伍,就是眼前这位的部属。
当日两下里只是仓促间交错而过,便连那个停下答话的人,都被苏默先一步打发回去了,札木合又哪里知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