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军团 第794节
回家的喜悦消失得无影无踪,柳哲的心一直往下沉。
“战争是可怕的魔鬼,一旦放出来,便会
以惊人的速度吞噬难以想象的性命和财富,而放出这个魔鬼的,正是人类自己。”走进大连之后,柳维平的心异常沉重,对这句话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层。才两个月的时间,大连就从美丽的海滨城市变成了鬼蜮一般的废墟,高楼大厦不是被腰斩就是被从底部掀翻,或者从外表看上去基本完好,实际上已经被洞穿天台落下的航空炸弹炸成了一个空壳,只剩下四面墙壁。繁荣的商业中心,美丽的公园,游乐场,甚至住宅小区,通通被燃烧弹夷平,一阵风吹来,灰烬和没有烧干净的垃圾飞扬起来,把一切都涂成黑色。港口被炸得最狠,大火到现在都没有熄灭,不少沉船依稀从海中露出一角来,告诉大家,航道已经被彻底封死。尸体随处可见,市民带着惊恐的、悲痛欲绝的或者愤怒的表情在瓦砾中行走,寻找着自己的亲人和那个曾经温馨的家园,这一幕幕像一把把小刀,狠狠的扎着他的心口,痛得他想放声狂吼。
他的家居然没有遭到轰炸,只是草坪上多了一排机炮扫出来的半米多深的弹坑,窗外那棵龙柏树被烧成了炭柱而已,不幸中的万幸。可是物是人非,打开铁门,听不到熟悉的狼狗吠声,那条大狼狗仍呆在狗舍里等着主人回来,只是已经被从天上射落的机炮炮弹打成两截,变化成了一堆白骨,它再也不能热情的跑过来往主人身上扑了。少林小兵和黑衣少校留在外面警戒,柳维平慢慢的走了进去,习惯性的把一块面包放在狗舍外面。
狼狗没有走出来。
他拉开古朴的木门走进去,客厅的地板依旧锃亮,一切都井井有条,好像咱天才收拾过的一样,只是桌面上和沙发上多了一层微尘。
他沿着楼梯慢慢走了上去。
这么大一个家里,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孩子的欢声笑语,旋律轻快悠扬动听的琴声,都没有,太冷清了。
二楼同样的整洁,只是窗户紧闭,窗帘泄落,遮住了阳光。平时碰到这样的好天气,韩雅洁都会打开窗拉起小提琴,或者教柳桦弹钢琴的。小提琴就摆在钢琴旁边,完好无损,只是拉琴的人不见了,弹钢琴的小女孩也不在了。
他怔怔的看着这一切,神思恍惚。
这就是战争吗?他一向渴望战争,渴望在战争中证明自己,渴望在战争中击败一个个强劲的对手,他虽然不会主动挑起战争,但是战争确实是他最大的乐趣。看到一个又一个对手倒在自己面前,看着共和国辗过这些对手的尸体滚滚向前,他心中的快慰与自豪难以形容。可是现在,面对一场规模空前的战
争,面对空前强大的对手,他却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丝恐惧:有多少个家族像他这样,在这场战争中支离破碎?
他欠了这个国家,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一笔债,一笔永远也还不清的债。
墙壁上,那个胸前戴着一朵红花,柔婉中透着一丝英气,娴雅中带着慧黠的女子正静静看着他,目光温柔如梦,令他心口又是一阵绞痛。他怔怔的与她对视,轻声说:“你这个笨女人啊······我的话你为什么总是听不进去?”
我跟你说,战争是男人的事,女人走开,你当场就瞪起了眼睛。
我跟你说,我是一个超级恋家的人,就算被拐到了火星也会设法劫持一架ufo让外星人把我送回来,你伸手把我的脸捏成猪头。
我跟你说,万一我战死,不要伤心,应该为我感到自豪,你把我的胳膊掐得青一块紫一块。
我还跟你说,结婚以来聚少离多,我欠你的太多了,下辈子一定加倍还你,你说人只有一辈子。
你总爱抱怨说女人容易变老,我不止一次向时光许愿:我老婆是个大美人,岁月你别伤害她。它答应我会慢慢走。
在欧洲那段日子里,四面皆敌,孤立无援,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拔枪把我干掉,或者一个举报电话将我送进特务组织手里,我拖着一条伤腿四处逃跑,连向大使馆求助都做不到。但是我从来就没有放弃,因为我知道你还在家里等我,我就算爬也要爬回来。现在我回来了,你却不在了······
憔悴的将军拿起小提琴,拉动琴弓,深沉、苍凉、带着一股难言的悲怆的琴声沉郁的响起,飘向烟灰飞扬的街头,在城市上空回荡,令人心酸。这是电影《英雄》的主题曲,《和平天下》,在那个七国争雄的年代,尸骨盈野,血流成河,和平只能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和平天下》不可避免的带上了那个时代的绝望、悲怆,但即便音乐家技法炉火纯青,也难以表达出战乱中那个时代的人对和平的渴望和对战乱的绝望之万一吧?他拉动着琴弓,耳边充斥着铁马横冲的咆哮,金戈交击的巨响,猛将的狂笑,降卒和平民的哭喊和哀求,这琴声已经将他带回到了战火纷飞的战国时代。
阴谋,利益,宏图大略,狼子野心,都是战争的诱因,战争爆发的方式有千万种,而终结战争的方式却只有一种。
那就是和平。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难以自拔的将军没有注意到,在窗外那棵已经被从天而降的大火烧成了炭柱
的龙柏树竟然抽出了一枝一米长的嫩枝,迎着尘埃灰烬飞扬的风缓缓吐出一缕缕新绿,随着琴声摇曳起舞,招展风情。
第二零八章老兵不死
汽车开进沈阳。
这座名城跟东北所有城市一样,已经在战火之中化为齑粉,苏军甚至对沈阳形成了弧形包围。尽管已经停战了,沈阳仍是一片肃杀,一支支工兵正在忙碌着,在废墟中构筑工事,一车车的弹药和混凝土运过来,将这片废墟变成蜂窝一样的要塞。往日的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都不见了,高楼大厦变成了小山般的瓦砾,光清理这些瓦砾就得花上好几个月,汽车要么停在路边烧得只剩下一个铁壳,要么在公路上撞成一团变成一堆扭曲的废铁,这一个个钢铁坟场正无声的讲述着一个个悲惨的故事。作为主战场的沈阳,所遭到的破坏之严重,是任何一座城市都无法相比的,很多专家都说这座城市已经被彻底摧毁了,一百年都恢复不了元气了。
他们错了,沈阳虽然被摧毁了,可是这座城市的居民还在,那一双双勤劳的手还在。战后不到二十年,一座更繁荣更美丽的城市在废墟之上拔地而起,雄伟地矗立在东亚大陆上。共和国的伟大不在于那一座座城市,而在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即使是失去了一切,只要这些人还在,它就不会亡。炎黄子孙在哪,华夏文明就在哪,这一点,他们永远都不会明白。
三步一哨,五步一岗,行车缓慢,但终归是到达了司令部。柳维平下车,走上前去,默默的望着眼前这个深不见底的、仿佛要将地球炸穿的大坑,垂下头颅。为了钻穿这厚厚的混凝土隔离层,苏军怕是动用了六吨级以上的炸弹吧?这样一枚炸弹下去,下面还有活人吗?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回来了?”
是韩政委。这位颇有儒将风范,温文尔雅中不乏杀伐果断的政工天才衣着依然整洁,但是身上多处渗出血迹,右臂打着石膏用绷带吊着,动一下都疼得面色发白。
柳维平说:“回来了。雅洁呢?有她的消息吗?还有老军长,他现在怎么样了?”
提起女儿,韩政委神情一黯,叹了口气,岔开话题:“回来了就好······去看看老杨吧,他一直在念叨着你。”
柳维平面色微变:“他怎么样了?”
韩政委说:“被一个叛徒从背后打了一枪,伤势很重,抢救到现在都还没有脱离危险······”
柳维平发出一声狂吼,好像非洲草原上暴怒的雄狮:“谁干的!?”双眼已经蒙上了一层血光,要是那个叛徒现在出现在他的面前,只怕会被他亲手剥皮拆骨,碎尸万段!
韩政委说:“那家伙当
场被打死了,军情处和国家安全局正在深挖,不将他的同伙连根拔起誓不罢休。”他踢了一块石子一脚,“去看看老杨吧,他最挂念的始终是你。”
柳维平默然,上了韩政委的车。车子一路颠簸着驶向空军医院。
空军医院也挨过一枚炸弹,楼体明显倾斜,苏军打起仗来历来六亲不认,只要是能削弱敌人战斗力,管它是军事目标还是非军事目标,都照炸不误。这枚炸弹将绝大多数的玻璃窗震了个粉碎,够骇人的,但是里面仍然人满为患,连走廊里都铺上了病床,躺着伤势稍微轻一点的伤员,医生和护士一刻不停的在手术室和病房之间奔走,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柳维平和韩政委小心的挤过拥挤不堪的走廊,来到重症监护室前。隔着玻璃窗,柳维平可以看到,老军长的儿子正坐在病床前和躺在病床上的父亲说着话,他的心一直沉到了谷底。
重症监护室是不允许病人家属进入,生怕将细菌带进去加剧病人的病情和伤势的,各医院对此有着严厉的规定。杨皓中校能进去,只能说明,老军长的时间不多了。他一把揪住守在窗外在医生,问:“他的伤势怎么样了?真的没有希望了吗?你们不是全国技术最高超的外科专家吗,为什么就是救不了他?”
医生黯然说:“子弹射穿了司令员的身体,打穿了肺叶,还把大量布屑吸入体内,这样的伤势放在一名年轻的士兵身上,我们是可以将他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但是司令员毕竟六十多岁了,这两个月的战事又严重透支了他的健康,本身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中将,进去陪司令员说说话吧,抓紧时间。”
柳维平的手无力的松开。这样的伤势,就算是一名身体机能正处于巅峰状态的特种兵也是九死一生,何况是一位早已心力交瘁的老人?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中校跳起来,向他敬礼。
老军长看到他进来,眼里泛起一丝欣慰,枯瘦的脸露出一丝笑意:“回来啦?”听那语气,好像柳维平只是出了一趟远门一样。
柳维平鼻子发酸,说:“我回来了。”
老军长说:“我跟老韩打赌,说你如果能回来,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赶回家里看看,然后来看我,他不信,呵呵,看来我又赢了。”对杨皓说:“我有几句话想跟他说,你回避一下。”
杨皓中校应了一声,慢慢走了出去,三步一回头。
老军长吃力的抬起手,指了指床前的椅子:“来,坐到这里来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