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血刃 第200节
月光洒在微澜荡漾的乌加河(古黄河今天内蒙古杭后旗境内),陈应站在望塔着,望着沉寂的大营。此时空气仿佛凝结了,哪怕是站在高达三丈六尺高的望塔上,仍感觉不到丝毫的凉爽。
此时灵州军的大营,临河而建。乌加河上还有不时的羊皮筏子,进行来回巡逻,如果想从河面上偷袭,几乎不可能。几十座高达三丈六尺的望塔,最顶层立柱加顶、四壁透空,一一座行军铁锅充当灯座,三股子粗如婴儿手臂的灯芯同样点燃,远远望去,明亮恰如悬起一轮明月。
若是附近遇到袭营,望塔上的守灯人还会拿带凹面的大青铜镜将灯光聚射到更远处。
仲夏的燥热,让陈应毫无睡意,望着寂静的军营,陈应心中甚是焦虑。
随着突厥“归附军”越来越多,如果没有有效的统一管理和指挥,根本发挥不出这些归附军的战斗力。
抵达丰州的时候,这些归附突厥人已经超过一万三千余人。整改这些归附军已经势在必行。可是持续增加郁孤尼的灵武军,陈应却又担心这支军队渐渐失控。如果冒然褫夺郁孤尼的权柄,将心比心,他肯定也会不舒服,泥土还有三分性,更何况郁孤尼还是一个人?
如果不解决这些问题,日积月累下,肯定会出现更严重的问题。陈应想了想,决定把问题摆在明面上说开,如果能接受,大家以后还是朋友,如果注定尿不到一个壶里,那么现在就分道扬镳。
翌日清晨,陈应召集军中将领举行扩大会议,这次招开会议,不仅让刘统、陈劲勇、郁孤尼、阿史那思摩等将领参加,包括灵武军、定远军第六折冲府的七十二个正、副团校尉全部参加。
看到众人到齐之后,陈应开门见山的道:“有一桩事情我却始终还没来得及说,那便是我们这些当兵的究竟为甚么参军,为甚么辛苦训练,为甚么流血厮杀……说白了,就是我们这些军人的职责究竟是甚么,我们的目标是甚么,我们吃的是谁家的饭,我们是为谁而战……我知道,之前大家一直以为,我们吃的是李家的饭,是为了李家而战,你们或许觉得吃的是我陈应的饭,准备要为我而战,这其实是不对的。”
望着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陈应接着:“有一件事,我们搞错了。真正养活我们这些当兵的的,是那些天天在地里头劳作不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是那些用手将蚕丝和麻料织成衣衫的妇人,是那些向朝廷交粮缴税的老百姓,那些为了供养我们而终日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可怜之人……我们吃的粮食是他们种出来的,我们穿的衣服是他们织出来的,我们领的钱饷是他们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因此,我们这支军队的职责便是守护这些给我们提供衣食的人,保护他们,不让化外蛮夷的弓矢和刀剑伤害他们,让他们能够安心地耕种织布,让他们能够活下去,能够养育儿女繁衍后代。”
军队是由人组成的,是人就会拥有思想的能力,要求一个群体放弃思想的权利是荒谬的,也是不可能真正实现的。没有思想的军队是一支只会盲目服从的军队,是一支没有主观能动性和主人翁意识的军队,这样的军队在战场上必然会败给那些知道自己从何而来,知道自己的职责是什么,知道自己为何而战的军队。这就是现代军队和近代军队乃至古代军队最大的不同。
陈应知道有思想,有理想的军队的可怕之处。“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拥有了思想的秦军,横扫六合,统一了天下。“为了解放全中国”解放军打败了国民党军队……
古代军队的训练体制仅仅是在教会士兵应该怎样去战斗,而现代军队的训练体制在教会士兵怎样去战斗的同时,还会告诉他们为什么要去战斗,这个区别貌似不大,但是在战场上,这个区别就意味着胜利与失败。
陈应道:“本总管决定,灵武军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第六折冲府改编为灵武左军,以归附军编为第七、第八、第九、第十、第十一、第十二、第十三折冲府,为灵武右军。以郁孤尼为灵武大将军,以陈劲勇为灵武左将军,以阿史那思摩为灵武右将军。”
郁孤尼和陈劲勇都露出非常开心的神情,然而定远军将领却一脸失望。定远军的仗没有少打,战果也不少,只是因为定远军不像灵武军一样快速扩编,所以他们这些将领,一直没有升官的机会。
陈应名义上是给郁孤尼升官,然而事实上却是明升暗降,将郁孤尼从灵武军主体军事中剥离了出来。
陈应没有理会,而是继续道:“擢升刘统为灵武军行军长史、兼录事参军。为保证灵武军的战斗力,从灵武左军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第六折冲府各折冲府抽出五名正、副校尉级别军官,分别以副校尉升任正校尉,正旅帅升任副校尉,十名正、副旅帅,分别以副旅帅升任正旅帅,正队正升任副旅帅等以此类推。三十个正副队正、一百五十名正、副伙长。等二百余人,再从灵武右军抽调三百余人补充灵武左军。”
对于以老代新的方式,这是这个时代普通的训练方式,众将领也没有提出异议。
陈应接着又道:“本总管将在灵武左军和灵武右军中增设训导员、教导员,辅导员。”
许敬宗疑惑道:“这训导员是?”
陈应解释道:“灵武军每折冲府设训导员一名,职阶为从五品下果毅都尉。训导员主要职责是训导灵武军将士学习唐言,若折冲都尉有投敌、怯战的行为,训导员可斩其首,夺其职,暂代之。而教导员,则是在各团负责教授全团将士学习唐军,同样,若团校尉、副校尉有投降、通敌可斩其校尉、夺其军,暂领之。视为从六品下、振威副尉。同理,辅导员则是负责各旅的唐言学习……”
事实上,陈应捣鼓出来的所谓训导员、教导员和辅导员,基本上可以视作后世的政委或指导员。
第二十章杀贵族分牛羊
随着灵武军右军和监军制度的建立,陈应下令暂时停止一切军事行动,全军进行紧张的军事训练。
一个政治团体在上升时期,内部的斗争相对较少。陈应摆明了态度,要监视下面的各级将领,然而,在场的众人却没有提出异议,他们自然而然的认为,自己应该受到监视。
在这次整编,陈应解决了很多问题。由于定远军扩编缓慢,军官升迁也慢,这次陈应提拔十三名从五品下阶的果毅都尉级训导员,六十五名从六品下的振威副尉,一百三十名从八品上阶御侮校尉。一次提拔二百余名定远军军官,暂时也解决了定远军立功将士,不能升迁的问题。
虽然给训导员、教导员和辅导员,在遇到将领投敌、怯战时期的夺权,临时处置之权,然而,光靠一个人要想做到这一点,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可操作性。如果这些突厥将领真想反了,估计陈应派过去的训导员、教导员和辅导员就是用来誓师祭旗的最佳对象。
为了能让这些训导员、教导员和辅导员,可以更好的胜任这个相对而言比较新颖的工作,陈应亲自主抓这些“政委”们的培训工作。光靠教导这些突厥人学习唐言,是远远不够的,一定要深入开展思想教育工作,在开展思想教育工作的同时,这些从事思想教育工作的军官,逐步掌握军中的话语权。
陈应作为站在历史肩膀上的巨人,很容易就想到了后世的诉苦运动。诉苦即诉旧社会和反动派给予劳动人民之苦。通过诉苦提高全体指战员为解放被剥削的劳动人民而英勇奋战的觉悟。同时加强了全体指战员在共产党的领导下的坚强团结,使部队万众一心,不怕牺牲,群威群胆,英勇杀敌,保证了人民解放战争的胜利进行。
当然,比较有利的是,这些灵武军将士和后世的解放军将士差不多,主体都是贫苦大众,都是曾经被压迫的对象。只要让全军将士的真实经历,让所有的突厥籍将士明白,谁是他们的敌人,谁让他们变得贫困,为什么那些突厥贵族和首领,可以过着奢侈的生活,而他们却朝不夕。他们为什么会被可恶的部落首领压迫、剥削,为什么他们没有尊严和自由,当然跟突厥人提尊严和自由,不如跟他们讲牛羊和财产来得实在。
总之,陈应就是要通过控诉突厥贵族和他们各部落首领给予他们的痛苦,使这些灵武军将士认清敌人,仇恨敌人,万众一心,英勇杀敌。这一运动,早用事实证明了,是可以有效的提高了部队的阶级觉悟和战斗力,对团结自己、战胜敌人有着重大作用。
为了教导这些从事思想教育工作的教导员们学会这个手段,陈应亲自组织了第一期灵武军诉苦运动。陈应带着这二百余名还没有正式走马上任从事思想教育工作的军官,来到了灵武右军第十一折冲府。
看到陈应的到来,第十一折冲府的将士整齐的向陈应施礼:“我等拜见大将军(不是乱叫,陈应此时的勋官就是大将军,但是官职不是)。”
陈应看了看河谷有一个缓坡,对第十一折冲府的将士道:“停止训练,全部到那个缓坡下逞半圆围坐下!”
众将士禁管不明白陈应的用意,可是此时陈应威名大炽,倒没有人敢不听他的命令。用来差不多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这才将一千五百余名将士聚拢在缓坡之下。
陈应带着二百余名军官,缓缓走向这些灵武军士兵。陈应看到一名瘦得几乎是皮包骨头的少年士兵,陈应走上去,俯身语气温和的道:“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
当然,陈应是不会突厥语的,此时闻讯而来的阿史那思摩临时充当了陈应的翻译官。
这名士兵怯怯的道:“我叫麻赫伊本雅库特,来自金山!”
金山,就是阿尔泰山。也是突厥一族的发源地。
陈应目光深邃的笑道:“金山,风吹草地见牛羊,那可是一个好地方啊,你怎么会到沃野?成为一个曼德拉的牧奴?”
麻赫伊本雅库特看着陈应并没有恶意,胆子慢慢大了起来:“阿爹有了病,把家里的牛马卖了请萨满给阿爹治病,交不起阿匍的税,两个哥哥两个姐姐,都被卖了……阿爹也死了,只剩下我一个……”
麻赫伊本雅库特还带着稚嫩的声音,听到周围突厥将士的耳朵中,他们的心情都越来越沉重。
陈应又问道:“你们还有谁像麻赫伊本雅库特一样的吗?”
就在这时,已经升为旅帅的克孜勒塔格道:“我九岁的时候,我们还有一大家子人,有一年雪灾,家里的牛羊给冻死了,为了活下去,我们就变成了奴隶。现在全家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
“我不是突厥人,我是鲜卑吐谷浑人,我们本来在河湟那里放牧为生,突然有一天突厥人来了,他们杀光了部落里所有高过车轮的男子,我当时还小,没有高过车轮,所以活了下来,我就成了他们的奴隶……”
“我家更惨,我阿爹还是渠帅,打雁门关的时候战死了,三个哥哥有两个哥哥也重伤。曼德拉不分青红皂白,带着人就杀向我们部落,当时杀得人头滚滚,也幸存我当时机灵,躲在马粪堆里,他们以为我是奴隶,就将我带回曼德拉部,给他们放羊,但是我们全家都死光了,我小弟才六岁,被他们放在地上,用马蹄踩成了肉泥……”
听到这里,陈应忍不住的大吼道:“这还有天理吗?你这是为国征战,到头来得到了什么?非但没有得到抚恤,反而等来刀剑加身,亡族灭种,这样的突厥还值得你们效忠吗?”
这些突厥将士的眼睛顿时红了,他们的遭遇大都类似,事实上很少有人是天生的奴隶,他们原来或多或少,都是自由的牧民,不是飞来横祸,就是因为战争,部落内的青壮大为减少,引得周围部落的窥视,所以他们就被吞并了部族,自己也成了奴隶。
听到这些将士的诉苦,周围的突厥人越说越愤怒,越说越气愤,声音也越来越大。
“都别说了,都别说了!”陈应伸手示意众人停止喧哗,他大声吼道:“你们有没有想到,你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