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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第102节

  这些墨者是与众不同的,适尽可能将自己知道的很多事,用玩笑或是故事或是笑话的方式传出去,此时能够做这种联想的放眼天下除了墨者再无其余人。

  视野需要开阔,才能做那些开阔之事。

  之前与众墨者讲到极西之地特洛伊的时候,便有精通史籍的墨者笑道:“若论此样女子,中原也有,只怕比及这海伦还要厉害。昔日郑穆公之女夏姬,前后七嫁、死三夫一君一子、亡一国两卿八族。”

  墨者中的楚人贵族屈将知晓这件事,适算是大开眼界,原来百余年前九州还有这样的女子。

  夏姬出嫁前睡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嫁到陈国怀孕七月便生子,后做寡妇的时候,与陈国国君外加两臣经常四人联床大战,这便是贵族的生活。

  夏姬之子夏徵舒宴请陈灵公,席间陈灵公开玩笑说夏徵舒长得像一起同床的行仪父、行仪父也当着夏徵舒的面说夏徵舒其实长得更像国君您……

  这些话就当着夏徵舒的面说,生怕夏徵舒不知道席上三人都是自己的野爹,于是大怒弑君,射杀陈灵公。

  楚人借此机会,终于抓住了维护周礼的大义借口,染指陈国,为之后渗透陈国直至灭陈做好了准备。

  夏姬被掠至楚,后以四十岁高龄,仍旧引诱了楚国忠臣申公屈巫臣放弃楚国的封地和所有地位以及自己的家族叛逃。

  留在楚国的家族被灭,屈巫臣为了报复楚国,前往吴国教会了吴人如何应对楚人的战术,因为屈氏本来就是楚主管征战的莫敖家族。这件事也使得蛮夷吴国军事开化、学会战车和应对车战,为日后楚被吴人灭国埋下了根基。

  这些故事总比那些枯燥的天下大势更容易被人记住,适也乐的如此,也便于他们知道其实外面的世界和九州的世界,本质上并没有多少不同,有着太多的相似,想来他们也更容易接受《山海经》中的内容。

  众人笑过之后,适便道:“既说起了夏姬、说起了申公巫臣这些事,便要说说楚国的县公。申公叛逃、白公作乱、叶公复国……种种这些事,他们靠的是什么?”

  “这股力量可以灭国、亡国、复国、作乱……那么可不可以用来行义?可不可以用来约束天下不义之战?”

  下面听讲的墨者们不再发笑,适借此讲起了楚国的县公制度、依靠本地大族乡老形成了县自治团体;楚人王权、封君、王族、本地大族之间的力量平衡等等。

  从物质层面上讲清楚这一切,指着既是晋楚争霸锋线、又是楚人攻略淮北桥头堡的鲁关、申、息等地道:“便是因为楚国的县制。灭国立县,但当地人又要反抗,于是对于这些县只征赋、不征税,亦不做贵族封田。”

  “之前说周天子先有十四个师、后有三十个师。楚人有多少师?如叶、陈、蔡、不羹、许、繁阳……这些地方各有一千乘之军,按一军五师来算,楚人如今最多可以动员四十个到五十个师。”

  “以四十个师来算,这些兵力已远超鼎盛之时的天子。可楚人争霸出击,却往往没有这么多的兵力。”

  “如果要灭楚,这些各个县的军赋,就不能不考虑;可如果楚人进攻,各个县的军赋就不能考虑在内。灭楚难,楚霸亦难。”

  “原本申息之师因为位置特殊,所以每每与晋争霸,总要出动,磨砺而成精锐,也多参与不义之战。”

  “但随着楚人灭陈蔡、公输班改进战船做钩拒立足淮水,楚人战略东移,这几个师只能做守备用再难出击。可若晋人攻楚,申息之师依旧会动员守备。”

  “当地自治、王命县公、不收王税、只在征召时出动军队做军赋。当年子重伐宋有功,请楚王将申、息二县作为他的封地,申公反对,理由之一就是此地只有赋而不是贵族封田,所以才能动员可以与晋人争霸的军事力量。”

  “城濮之战,子玉率申息之师被晋人击败,楚王告诉子玉这样回去无颜见申息父老,逼子玉自杀,可见申息之地只是于楚王达成了某种无言的契约:我们只出军赋,不做贵族封田,本地大族已成势力,楚王也不得不考虑他们的意见,不然子玉又何必自杀?”

  他说到这,不少墨者已经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已经知道适要说什么的墨子与七悟害对于适的解读也颇赞赏。

  适又拿着木棍敲了敲木板道:“如今的大势,从这图上便能看出。伏牛山之险,又有鲁阳、申、叶等大县,晋人难以突破。三晋势大,想要与楚相争,只能沿郑国,绕开伏牛山争淮北。宋、郑两地,便是此时晋楚相争的焦点。”

  “商丘传来消息,三晋前往洛邑献俘于天子,宋公、鲁侯、郑伯、卫侯、齐侯也都一同朝觐。三晋借伐齐之威,又成霸主,一旦郑宋亲晋,楚人淮北之地便暴露在晋人兵锋之下,这是楚人不能接受的。”

  “一旦楚人围宋,我们墨者自然是要救弱国、反不义之战的。但是我们终究是要行义天下的,墨者人数不多,奔波来回总有不及……我们能不能趁着这个机会,让沛邑做宋的申、息、叶等县?”

  “墨者行义宋人皆知,司城与其余六卿之争,我们并不参与,而即将大治的沛除了墨者之外,司城与其余六卿都不可能接受作为对方的封地,此其一也。”

  “其二,若我们拥有了税权、赋权,与宋公之间只履行类于申息守备的义务,是不是更为可行?宋国弱,所以若将来成沛之师,只守而不攻,正合墨者行义非攻之义,又能让我们在此地更为方面行义。”

  “其三,沛邑已然约法,让他们用义战之责,换自治之权,他们肯定会同意。楚人北上已算是迫在眉睫之事,晋人新战于齐也已力竭,恐怕短期也不能出兵,商丘能否守住靠的还是宋人自己,或者说必然要靠我们墨者。若在守城之战中,沛邑父老立下大功,借此请自治、义战之赋事,宋公必可答允,司城与其余六卿为了沛邑不被对方所得也不会反对,也只能接受墨者治沛。”

  “其四,我们与沛邑万民之契,是沛邑大治;我们将来与宋公之契,是只守不攻,而且宋国国弱,也不能攻。这半岁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如果拥有治权、军赋、税权,完全可以做更多的事,也可以做的更好,所以这是有利于将来利天下的。”

  “宋公想要与司城六卿相争,也希望有一支势力维持平衡。昔年后昭公苦于司城压迫,请楚人为援,如今的形式比之当年更迫,宋公是不是也愿意有一支力量维护这种平衡?至少让权臣之间不能轻举妄动,也需要一支势力约束,墨者是不是最好的选择?权臣可借楚、晋之力,宋公不能借,此其五也。”

  他说到这,众墨者也都基本听出了他的意思,于是适道:“由此,我提一议:此次收麦夏种之后,成立沛邑义战之师。人数不需多,只要守商丘之时得立大功,则可让沛地类楚之县。想约天下,需有兵锋在手,方能止不义之战。”

  PS:

  夏姬可比海伦传奇多了,可以说陈灭亡、田代齐、吴开化崛起等等这些,都和这女子多少有些关系。那时候那么多传奇的故事,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太多的电影电视剧诶……军、师的说法,东周之前似乎并未有军的说法,东周之后开始有军。一个师两千五百人。楚国的县,有点像是军区防区制,楚王想要对外扩张,其实能动员的力量不多。但如果想要灭楚,却需要极多的力量。这就是为什么非六十万不能灭楚的原因之一吧,各个县有兵,打仗未必情愿,可触及本地人利益的时候,却会迸发力量。

第一二四章 半岁荏苒弊邑治(四)

  适的话音刚落,众墨者们纷纷咂舌。

  适的说法有些奇怪,或者说和以往墨者的行径并不相同。

  虽然他整日和民众说:墨者是战车,需要后面跟随一些徒卒。

  可这些话说归说,真正做起来墨者还没有尝试过。

  墨者向来都是把前驱的战车做全军使用的。

  不管是现在的守城,还是将来的墨者殉小义百八十人死于阳城,都是墨者自己去做,那些行义之事从没有不是墨者的存在。

  道理都对、分析的也没错,配合着地图和矛盾夹缝的说辞,每个墨者都能听明白适的意思。

  无非就是成立一支属于墨者的师,只做行义事,趁着楚人围城的机会解商丘之围,调和贵族之间的矛盾作为一个调节者,以此换取沛邑的自治地位,如同楚国的那些强县一般。

  墨者的守城之术天下无双,十二种攻城手段各有应对之法,即便吴起这样知兵的人物也认为若墨子、禽子亲守三里万户之城,自己也只能围而不攻。

  此时正是英雄辈出的年代,公输班可以让楚人舟战胜于强越,在淮水争霸中取得先机;公尚过也可以凭借一身的本事说动被公输班的钩拒楼船打的无还手之力的越王愿意以五百里土地封墨子为大夫。

  但是,封地事是墨子绝不可能接受的,除非君王同意行义。哪怕白送我五百里封地、让我做大夫贵族、可你不用我的义,那再见免谈。

  先秦诸子都是原则性极强的人物,也是骄傲到极点的人物。

  只是适这番说辞,又是和封地事完全不同的。

  墨者不是做沛邑宰、也不是沛大夫,而是沛邑万民自己来争取沛邑自治,只不过恰好选择了墨者作为万民公意与每个人之间的中介。

  其中的区别,便是名正言顺,也正是许多墨者所看重的。这和墨子直接受封为沛邑大夫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二十年后那些慷慨赴死绝不旋踵的墨者此时都还年轻、都还坐在这里,都还活着。

  并无什么勾心斗角的事,即便七悟害书秘吏各部首这些人物,只要墨子还在一天,就没有人想着勾心斗角——没有意义。

  不管是半年前高孙子和适关于酒坊的争论、还是一个月前关于开田二百四十步一亩还是一百步一亩的争论,都只是为了如何更好行义的内部讨论,看似互相红脸但事情定下来后便会一致努力绝无二话。

  适对这些人绝对信任。

  因为他们在他所熟知的历史中,已经用自己的性命证明了他们死不旋踵的誓言。

  也因为一年前,他用最尖锐的言辞,逼走了胜绰之类意志不坚定的墨者。

  所剩下的,若无改变,大部分都会在二十年后死在阳城。

  只因为那时的巨子告诉他们这样一死,墨者的义还会流传下去,天下还有君王会用墨者,总有一天墨者可以将君王也染黑。

  于是将近二百人就这样死了,两名送信于田襄子的墨者跑回了阳城只怕赶不上这一次殉义的死亡。

  面对这些人、这样的人,适可以说的更直白一些。

  今天这件事适也只是提前吹吹风,一众墨者们互相讨论了一番,骆猾厘先闻道:“适,如你所言,需要多少人?马上要收麦、夏种,还要开渠、挖矿、炼铁这些咱们早就定下的事……”

  适伸出三根手指,骆猾厘吸气道:“三千?三千可不行,这是一师之兵,至少也要五十辆驷马战车、一百辆乘车,这就是二百匹马三四百头牛,用不得!”

  他这一说,其余墨者也纷纷摇头。

  如今牛马根本不足,墨者之中也有不少农人出身的,知道正是农忙时节又见了那些可以大利于人的牛马拉动的木器,实在不忍这时候征调农夫。

  虽说麦收之后,墨者的威信和信任将会达到一个顶峰,征调三千人并非不可能,但是墨者向来是讲究节用的。

  非攻是为了节用,节用是为了再生产。

  在适出现之前,墨子就给众墨者算过,哪怕是人口这种最难翻倍的,只要二十年不打仗每家生三个也能翻倍。

  而打仗、劳役等等这些导致男女散多聚少也是人口不能增加的重要原因。

  适在前面说的是成师,众墨者想的也是正常的军队,当然不可能和守城的墨者相比,也就没想那么多训练花费的问题。

  适听了骆猾厘说三千这个数量后,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心说你们还真敢想。

  等下面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适才苦着脸道:“三百……哪里是三千。”

  骆猾厘等人一听这话,也反应过来,笑道:“若是这三百人,都能训成备城门的墨者,倒也确实可以守住商丘。”

  还不等适说话,主管钱财的市贾豚忍不住道:“训成备城门的我们墨者?且不提备城门之士,是跟随巨子苦训了七八年的人物,便是人手一柄剑、一只杵盾、一身皮甲……这要多少钱?”

  “如今墨者可拿不出这么多钱,三千农民徒卒或可能,三百持短剑大杵的备城门之士,训不起,也没这么多钱!”

  他急的如同火烧屁股,墨者这一年是赚了不少钱,可是花的更多,他这个管钱财的最知其中可怕。

  适也清楚,他也和人讨论过类似的事,知道训练成墨者最精锐的备城门之士,那是绝无可能的。

  市贾豚已经谈及钱财的问题,也谈及到这些墨者都是各国锐士,且跟随墨子守城多次、苦训数年方才能战。

  此时没有冲击骑兵,守城战外围战斗,战车也无法冲击。

  刨除掉冲击骑兵和战车,此时最强的冲击兵种可能就是墨者中的备城门之士。

  然而他们这些人的出身,可不是从小只接受过徒卒演武的农夫,而是一部分落魄贵族和小贵族,至少也是家有余财的一些工商业者。

  自小接受了剑术训练,成为墨者之后又互相演练学习,训练阵法、剑术、冲击、格甲等等。

  饶是从小接受了训练,仍旧七八年的时间这些持剑盾的备城门之士才算是一支足以恐吓各国攻城的力量。

  若是将农夫训练成靠剑盾备城门士,就算有足够的金钱粮食税收,也不合算,训练周期也实在太长。

  那些备城门的墨者,拿出来一个就能单人格杀,可沛邑的农夫怕没这样的手段。

  再者这三百人只是将来的基层军官,也不可能用剑盾兵作为将来扩军的主力。

  就算越人的君子军,都是贵族和越王的伙伴私兵,真正披甲持剑的也不过数千,便足以争霸。

  真正大数量的、农夫训练而成的、将来可以配合火药的,还是方阵。如今可能只是守城,将来那就未可知了。

  此时的步兵水平都不是很高,刚刚出于车战为主向步兵崛起的转型阶段,只要拥有一支能够在行进中队形不散、可以以方阵阵型快速行进的步兵,就算是此时步兵的巅峰了。

  或许同等数量之下打不过持剑的越君子军,但胜在训练简单,转型容易,性价比较高。

  这些事已经提前和巨子以及墨者高层讨论过,这时候只是吹风,也不便说清楚将来。

  适便道:“我只是这样一说。具体训练成什么样,也要听从大家的看法。钱、粮、甲、兵器、时间这些都要考虑进去,这是日后再说的。今日我只说之前组建沛县义师的事。”

  在场众人听这样一说,大致也都同意,纷纷道:“如你之前所言,这事做的。如果和民众讲清楚道理,他们也是同意的。”

  “宋国的守,宋人来做,若是其余弱国,自有我们墨者去做,也不必他们。”

  适见众人基本同意,知道这件事基本就算是定了,便道:“想来他们也会同意。如今马上麦收、夏种,这些事都要大量的人手。”

  “一旦夏种结束,还要准备冶铁、挖掘水渠这些利于民的事。所以演武成三千人之师,是不可能的。但是三百人应该可以编练。”

  “以这三百人来算,讲清楚道理,说清楚这是为了沛邑万民将来、或是为了劝说君王将税发还,总归民众是愿意的。”

  “三百人专职为兵卒,不事生产,专门训练。各亭各乡也要为他们离开后耕种的事做好准备,让他们无忧。或是各乡各亭鼓励众人开垦一部分田,将来以作奖赏——他们为沛邑其余人换回了自治税赋,其余人也要为他们做些事才对。”

  他也只是说个大略,具体怎么做,还要等最后做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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