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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第111节

  作为仅次于令尹、上柱国等高官勋位的右尹昭之埃并非不同意此时北上伐宋保持霸权,而是认为必须考虑到种种意外的情况。

  “如今三晋有伐齐之胜,兵锋正锐。宋国弱,无虑,所忧者唯有三晋。魏斯求贤,有李悝治其政、有吴起知其兵,三晋以魏为首。魏斯新封为侯,必不肯败……出兵援宋,若墨翟亲回商丘,我军只能围而不能攻。”

  “半年之内,三晋、郑、卫等国悉至,又当如何?”

  昭之埃的话音刚落,就传来一个年轻人清脆而又自信的声音。

  “右尹无忧,此事非不能解。”

  说话的人正是熊当的儿子熊疑,正值青年,有勇力,熊当极为赞赏。

  熊疑的话说的稍微有些轻佻,但在这种众贵族相聚于此的局面下,若要显得无声无息反而不好。

  只是熊疑的办法还没有说,已经有人不满道:“兄长并不领兵,恐难知军事。此乃国政征伐大事,务要思虑清楚。”

  这明显就是在找熊疑的麻烦,可众贵族倒也没有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妥,因为说话这人也正是楚王之子、熊疑之弟熊定。

  熊定看着之前吸引了众人目光的兄长,沉声道:“昔日子舟曾言:郑昭宋聋。宋人楞且不明,攻宋,宋人必死守。而郑人昭明,三晋刚刚大败齐人,得尸三万,他们岂能不亲晋而背楚?”

  “宋人既守,商丘城大且坚,且有墨者为助,岂能轻易攻下?围城一年,无人耕种,楚岂不粮荒?况且围城军心必挫,三晋、郑、卫兵至,城下决战,岂能获胜?”

  支持熊定的贵族也有不少,而且大多都是一些靠近楚国右翼大县的贵族。一旦围宋失败,与三晋郑卫决战,败而归,遭殃的肯定会是右翼的许多军县。

  熊疑大笑道:“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子舟确曾说过,郑昭宋聋,可郑人既昭明,又岂能轻易出兵?三晋不败我师,郑必不出兵。”

  “韩武子杀郑伯,郑人与韩人血仇,数年交战,又岂能轻易放下仇恨?”

  “卫人势衰,昔日方伯数年前刚被齐人破城,如今哪里能够助三晋出兵?”

  “宋人聋且楞,固有墨者相助,然宋岂一心?宋公新薨,国内未定,我等出兵又非如伐陈、蔡,不灭国,只是让宋人朝觐,他们又岂能抵抗到底?就算宋公愿意抵抗,难道宋人都愿意抵抗吗?亲楚、亲晋,宋人岂关心?”

  熊疑的话也引来了不少贵族的支持,尤其是一些在当年黄池之战中受过耻辱、想要借此机会壮大功勋的贵族。

  熊当满意地看了看争论中的儿子,问熊疑道:“你的话,是可以算作有道理的。但是这件事要怎么才能确保呢?”

  熊疑道:“三晋虽胜齐,得胜而还,但兵卒皆疲。数年修养,方能再战。是固即便围宋,三晋有心却无力,非是短期能够出兵至商丘的。自公孙会乱起,韩赵魏三次出兵,国力必疲。”

  “况且三家新封为侯,必不敢败。不出兵,则不败。即便出兵,也必准备许久,力求不败才敢出兵救宋。”

  “魏得西河,秦人怨恨。西河虽有吴起,此人纵然知兵,也未必不败。可遣使以金玉美姬厚贿秦,请秦出兵西河。”

  “秦人本就想得西河,只要知晓我等出兵,秦人必出兵西河以为援。纵不能胜,吴起亦不能离西河,魏人已断一臂。”

  “中山国新定,旧族怨恨,非是数年不能平定,魏人已断两臂。”

  “两臂既断,魏人为三晋之首,魏人必犹豫,或请赵、韩多出兵。”

  “赵氏素有雄心,可遣人密会赵籍:出兵救宋,与赵何益?赵人与宋相隔魏,三晋南下,魏人得利、韩可得郑,赵人能得到什么?既然赵人得不到什么,又为什么要出兵来助魏人成霸?”

  “即便三晋有盟,魏人已断两臂,又是伐齐主力,必求赵韩多出兵卒。挑拨赵籍,赵人岂甘愿为魏走狗?罅隙必生。”

  “昔年韩武子杀郑伯,血亲仇岂可忘?可再遣一与郑亲密之人,说郑伯:若楚胜,无非朝觐。若晋胜,只怕郑地皆为晋土。郑韩本就血仇,郑人又忧韩人侵扰,也必不出兵。”

  他说到这,便似乎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弟弟熊定。

  这看似不自觉地一眼,让熊定心中大怒:兄长说遣一与郑亲密之人,说的不正是自己?

  游说郑伯,至少也要是大夫之上的贵族,否则礼仪不够。或者便是楚王血亲,才能显得楚人重视。

  熊定的母亲,正是昔郑伯之女,可以说出使郑国这件事他便是最好的人选。

  做成了,也不过是聊胜于无的功勋:熊疑已经先说了韩郑有血亲仇,也就是说这件事做成了很正常,但做不成便是无能。

  大战在即,熊定知道父亲必然会亲自领兵,作为继位以来的第一战,也趁机累积名望威势。

  谁留在国都?

  熊定当然想留在国都,可是兄长的话却分明就是想让他前往郑国,完成这件说起来毫无功勋、做不好就会有错、但又不得不去做的事。

  而他的兄长熊疑,母亲是齐人。

  齐人刚刚大败,这时候就算是让他们出兵,他们也没有力气出兵,着根本性地杜绝了熊疑出使的可能性。

  郑国虽弱,可好得也是个诸侯,楚王想要让郑国在即将到来的晋楚争霸中站在楚国这边,最好还是派遣个王子以显重视。

  另外有些事也需要和郑人说清楚:对于你们上洛朝觐周天子的事,楚国可以认为你们是无奈之举,并不会追究。

  熊疑心中明白,自己的兄长在这件事上占尽了优势。

  不但把他在父亲出兵的时候支出国都,还顺带着给了他一项看似不需要什么才能、但却未必能做成的任务。

  虽未明说,可是不管怎么考虑,他这个郑伯的甥男也是最好人选。

  然而他又没办法反驳兄长说的那些话,与自己亲近的那些贵族,又都是反对这一次出兵的陈、蔡等地的贵族。他们担心失败后,晋人优先报复他们。

  可是很明显父亲的心意已定,自己这时候如果再反对,反倒是会招致父亲的不满。

  而兄长却从一开始就站在主战派的一边,可并非是因为他为楚人着想,只不过支持他的那些贵族都是希望获取功勋的。

  熊疑心中暗骂,却也无可奈何,总不能把事情说的太明白,那样于事无补只会显得自己心思阴暗。

  PS:

  楚悼王与王子定的母亲,是谁,无书可考。然王子定作为失败者,之前经常都被认为是周王子,可见他母亲是谁更无人知晓。但是楚继承权内战时,王子定出逃郑国,那么就当他的母亲是郑伯之女吧。楚悼王继位,榆关之战,刚刚大败不久全军覆没的齐军出兵车两千,拼死救援,那么就当楚悼王之母是齐人吧。卫是侯爵,那个伯是方伯的伯。司城皇到底是“约”公室还是“弱”公室,这个再说。

第一百三十六章 百乘金玉悖辙还(四)

  纵楚国内部贵族争权严重,但正值霸业期的楚人内部在大略上还是能达成一致的。

  熊疑的提议极好,熊当本人也相当认可,可以说将这次伐郑可能的影响都考虑进去了。

  周天子是弱鸡,没人在意周天子怎么想;齐国刚败内乱又起,齐人就算有心也无力,况且刚刚被暴打一次连长城都不准修缮,这时候再去招惹三晋那就是欲求不满回味一年前的那场后入;燕国和中原扯不上关系;越国重心在北,吴地蛮荒交战困难。

  况且还有熊当以及少数贵族知晓的宋国六卿的事,他们已经与楚王达成密约:楚人一旦兵临城下,他们就发动政变挑动国内不满。

  只要秦人出兵、郑韩交战,那么围宋争取霸权缓冲地的大略就能完成,而他这个楚王也可以稍微有些威望权势。

  大略定下来,可真正麻烦的事还在后面。

  人选、后勤、粮草、动用哪县的兵卒、贵族的私卒出动多少……这些才是重头戏。

  这些事情解决不了,大略就只是脑袋中的大略,变不成现实。

  而现实的东西,才真正是矛盾之所在。

  如今墨者还在宋国,在场众贵族没有一个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指挥能攻破墨者的防守,谁也不敢。

  那既然攻不破,就只能围。

  围到宋国六卿政变成功、围到宋人主动认输、围到墨者失去贵族支持根本无法守住商丘。

  可要围城,又需要巨量的后勤。

  当年楚庄王称霸,的确有邲之战一战之威,更有随后的围宋九月所彰显出楚人的国势、后勤等等强悍势力。

  没有强大的国势、没有完善的后勤,莫说九个月,三个月都不可能撑住。

  虽然最后楚人也没粮了,可九个月已经足以震惊天下。商丘大城,那不是少量士兵就能围住的,九个月的时间意味着楚人可以随时动员数万士兵和后勤组织一次为期一年的远征……小国谁敢不服?

  这也是诸国震慑的原因。

  这次即便有宋国贵族准备政变为内应,但也要考虑万一失败怎么办?

  况且就算成功,也需要在整合完宋国的势力后迅速北上,建筑榆关、大梁等边境关塞大城,用来防备三晋的南下,这也需要大量的后勤支持。

  可以说这一次就算有宋国贵族为内应,所要准备的后勤也要至少能支撑一年之上。

  这也正是熊当对于墨者那些谷物传闻如此重视、甚至以纯钧剑故事做比较的原因。

  而后勤、发兵这些实际的事,又要引发新一轮的争吵。

  听着这样或是那样的声音,熊当饮酒暗叹,知道就算攻破了商丘、抵挡了三晋,真正的王事才刚开始。

  ……

  魏都。

  与楚都一并,这二都是此时天下的两极。

  破齐、压秦、迫郑、灭中山……魏人正强盛。

  魏斯等了几十年、魏氏等了百余年的梦想,终于实现。

  祭九鼎、乐嘉禾,魏始为侯。

  从此之后,至少祭祀的时候,可以写上谥侯这样的名号。

  封侯在周天子是大事,从周天子那回来之后一样是大事。

  群臣庆贺,连同那些镇守四方的贤才名将也都纷纷返回,齐声称贺。

  曾杀妻拜将的吴起、强制人民修建水渠的西门豹、吃自己儿子的肉以显忠心的乐羊子、自己儿子被乐羊儿子所杀依旧推荐乐羊的翟璜、年轻时靠当马匹贩子市井无赖出身的段干木……

  这些旧时代礼制之下不可能被重用的人、周礼道德下的小人们、周礼道德下的残次品们,在魏地的舞台上施展着自己的才华与抱负。

  魏都这样的人很多,但在魏都的这样的人,却未必都效忠魏侯。

  廪丘一战成名的胜绰,连同那些和他一起的叛墨们,没有投身似乎求贤若渴的魏斯,而是投身于流亡在魏都的秦公子连。

  曾在齐鲁之战中与之对战数次、各曾相识的吴起,听闻这个消息后,大笑数声。

  他太清楚胜绰这种人想要的是什么,因为自己就是这种人,所以比别人都要了解。

  对于胜绰的选择,吴起只有佩服,不得不说这是一条最能博出富贵荣华的路。

  但对于秦公子连的选择,吴起充满了警觉。

  厚待与否那是礼、是否支持他回国继位那是利,这两点魏人分得清,吴起自然也分的清。

  叛墨拒绝了魏人的求贤邀请,而是投身到了完全看不到什么希望的、早早流亡在外的秦国公子。

  在吴起看来,不是因为这些墨者与秦人相近,只不过是如同做生意一样,将来所得的利最多就是。

  魏人能给出什么样的价码来聘用这些叛墨?现在能给,却并不能给出太多。

  秦公子能给出什么样的价码来聘用这些叛墨?现在不能给,未来却能给许多。

  吴起对于胜绰等人投靠秦公子连得事,个人情感上是赞赏的,可作为魏西河守,这种赞赏也就变为一种提前准备的敌对。

  派遣至沛邑的间谍已经返回,也带来了先行抵达那里的焦禾带来的消息,将种种情况汇报清楚。

  听了这一切的吴起惊讶、赞叹、摇头、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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