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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第171节

  “然而这几日楚人猛攻,城内怨言便起。若是城内粮食再被焚烧,城内国人必然怨恨子田轻慢楚人导致这次围城。”

  “昔年庄王围城,城内易子而食折骨而炊,商丘众人依旧记得,他们不会再忍受这样的事。终究,子田并非当年之君!”

  大尹点头,在场众人要么参加过多年前的那场政变,要么父辈参加过多年前的那场政变,他们很清楚政变之时需要的,仅仅是国人民众不反对即可。

  至于国人民众的态度,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需要考虑他们有组织地谋划什么事。

  只要这些人不反对,那么依靠自己手中的死士甲士,就足以完成这场政变。

  最大的威胁是司城皇的私属,但是司城皇的私属已经被派往城墙,今日傍晚甚至还出城反击楚人,这是城内人人皆知的事。

  宋公那边,本身力量薄弱。即便墨者不调走一部分宫廷甲士,大尹等人的力量也足够政变成功。

  更何况今日看起来楚人的攻势实在猛烈,墨者为了考虑反击已经调走了一部分宫廷甲士。

  看起来墨者当然不止是为了那种单纯的死守,而是为了守城的时候不忘在楚人收兵或是攻城溃退之时展开反击。

  然而无论如何,城内的天平似乎已经倾向于大尹等人。

  至于城墙上的力量,只要楚人再保持这样的势头攻击几日,城头上这些人根本不可能返回:众贵族都知道,墨者以守城为第一要务,至于宋公是谁,他们根本不关心。

  他们守城的理由,不是因为宋公子田这个人,而仅仅是因为宋国弱而楚国强,只是恰好子田选择了抵抗而已。

  若是换了一任宋公,而新任宋公选择不抵抗,那么墨者也就没有了守城的理由和必要。

  墨者扶弱,但不会逼着想要投降的弱国君主守城。

  对宋国六卿而言,时机已到!

  被召集到一起的死士们,不需要和他们讲什么道理,只需要告诉他们要做什么。

  诸如焚毁城内粮仓是为了救宋的社稷之类的理由,那是说给外人听的,不是说给这些死士们听的。

  死士们数量不多,也只听从家主的命令,他们不是士,不需要考虑仁义道德等等理由,与那个在城墙上自刎而死的守城之士并非一种人。

  这些死士今夜就要执行烧毁城内部分存粮、在城内举火等等让人心不安的举动。

  在场贵族在已经完善了全部计划,如何逃走、如何不被发现、如何冒充楚人、从哪里出城、又有哪些人可以悄悄返回等事,都已详备。

  粮仓附近并无精锐,只有一支守备,还有一支墨者留下的专门负责救火的专职队伍,里面也都是些城内的平民。

  焚毁粮仓是做两手准备。

  若是能够借助缺粮的事,煽动城内的民众支持更换国君,那是最好。

  不缺粮的情况下,墨者可以使劲儿地鼓动宣传,也因为他们能够守住,所以城内百姓不会惊慌,也相信三晋一定会来救援。

  人心不乱,就不会怨恨太深,更不会因为这种怨恨而去反对现在的国君。

  粮食没了,墨者即便善守,那也守不住众人的肚腹,也不能靠讲道理把人都讲饱了。

  到时候,墨者善守,宋公死战、司城皇抵抗,种种这些都会成为民众眼中的罪恶。

  这便是准备的其一。

  而即便这一次政变不能成功,焚烧了粮仓也能让楚人攻破商丘。

  即便在场诸人不可能得到更多,但却可以搞掉司城皇一族,以绝后患。

  司城皇一族和楚人之间的矛盾太深,不管是二十多年的宋公因为司城皇一族势力太大邀楚人北上、被三晋击败之事;还是因为司城皇在三晋封侯之前以嘉禾为礼的事,都注定了只要楚人攻破商丘,司城皇一族只有逃亡一途。

  有很多机会可以慢慢和宋公争权,也有很多机会可以攫取司城皇逃亡之后的权力,即便不如直接更换国君更为方便,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这两手准备,都需要以焚烧粮仓为基础。

  如何焚烧城内的存粮,就是今夜的关键,只要有人在焚烧存粮后出城告知楚人:保持攻城的态势继续几日,那么大事可成。

  三年前童谣出现之后,参与了阴谋盟誓的众贵族俱在,他们的死士也都集中起来,分派今夜的行动。

  墨者守城的规矩很严,但也正因为规矩很严,所以大尹觉得才有可乘之机。

  墨者的号令,不准守卫城墙的人参与救火,而城内失火的地方只能附近百姓和专职救火的队伍能去救援。

  这本是很好很有用的命令,毕竟城内间谍细作不会太多,可怕的不是失火还是失火连带的城内混乱。

  可若城内贵族本身就要去做敌方细作间谍的事,这些守城的禁令似乎便会给这些贵族极好的机会。

  城内一乱,四处放火,趁乱就有焚烧粮仓的机会,况于粮仓里有小吏还是忠于大尹的,一切细节都已完备。

  众贵族一一鼓励自己的死士,分派任务,又准备各色肉食作为赏赐,只说今夜事若成,将来必有富贵。

  待午夜接近,众死士倾巢而出,各有目的去处,其余贵族则集中了自己明面的私属,准备明日之事。

  今夜,城内注定大乱。

第二一六章 内外勾连百尺叹(十一)

  入夜,适站在城头,看着城内闪烁的火光,与身边的墨者一样眉头紧锁,只是内心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忧虑却不得而知。

  城内乱了。

  那些隐藏许久的人,终于开始在城内四处放火。

  选择了这样一个时间,总会有人相信这是楚人的细作为了配合外围攻城。

  墨子平静地下达着命令,只准按照之前的禁令,守城的人严禁私自去救火,只让附近百姓和专职准备了救火兵卒去救火。

  适小声道:“先生,若这是僵硬的毒蛇,这毒蛇已经露头了。若不是,那就是楚人真的准备强攻商丘了。”

  墨子看着适,大笑道:“你自己都说,楚人北上是为了争霸,并非是为了宋国,那么我在城内,楚人又怎么敢强行攻城而招致损失,从而不能抵御三晋车战呢?”

  “三十多年前我可以一个人退楚人万军,如今我与你们俱在商丘,楚王不敢攻城的!”

  话音刚落,有墨者疾驰而来,说道:“先生,宋公近侍求见。”

  墨子也没说不见,带着适等弟子去见宋公的近侍。

  近侍急的如同热锅之上的蚂蚁,当然此时还没有锅,适却找不出比这个更为贴切的比喻了。

  那近侍一见到众多墨者,便与墨子见礼,尽量保持着贵族的气度,但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玉佩偏斜了许多。

  “墨翟先生,今夜城内有乱!那些民众只能救火,却不能够捕缚那些救火之人啊!”

  近侍即便慌张,依旧说话之中还是有些遮掩。

  适便出面道:“勿忧。只怕这是楚人的细作,趁夜放火。守城之时,最忌如此,若是一窝乱蜂一般去救火,便会给楚人可乘之机。城墙只要尚在,楚人就不能破城。”

  近侍见状,急道:“若真是楚人细作,我相信你们守城的律令是有用的,可只怕非是楚人却行楚人细作之事啊!”

  犹豫片刻,终于说道:“诸君难道没有听过那童谣吗?只怕有心人以天命之说,蛊惑众人啊!”

  适心头暗笑,心说我不但听过这童谣,而且还知道这童谣本就是我编造的。

  墨子听了这话,淡淡一笑,反问道:“墨者不信天命,可天下人总有信的。昔日我劝先公不可信天命祈禳之说,他却非要相信。若是如今君上不信,那倒是一件好事。”

  回答的不温不火,话语里暗暗带着讽刺。

  这近侍又非是新人,哪里不知道墨子在嘲讽已死的悼公,不能回答。

  墨子本就不是那种慈眉善目之人,口舌之利、言辞之烈,那是许多人都知晓的,尤其是作为宫廷近侍的人,更知道墨子便是面对当年活着的悼公,也从来都是直面怒斥。

  当初祈禳之事,墨子至今不忘,也至今仍旧借此来提醒近侍:让他回去告诉宋公子田,不要再信什么天命之类的东西了。

  正说话间,城内西北方又有火起,近侍更加焦急,正要再劝说几句,不想墨者又来到墨子身边道:“司城之子皇父钺翎,求见先生!”

  待墨子同意,一身戎装皮甲,手持短戈的皇父钺翎已来到城头,冲着墨子行礼后,起身道:“家父听说楚人攻城甚急,又听说今夜‘楚人细作’四处放火,恐怕今夜楚人又要强攻,因此让我登上城头,与诸墨者一同防守。”

  “我虽武艺不如诸位,但终究也自小习练射戈之术,家父又是司城,商丘之城头,岂能无我族之人?”

  “还请墨翟先生允许我参加夜巡,以敦促那些困倦的士卒。”

  “此外,墨者守城,赏罚有度,家父愿意献出金铜,以作激励守城将士之用。只是守城之时,令只自守将出,所以不敢擅自赏赐,又不知谁人立下功勋,因此请墨翟先生代为赏赐!”

  说罢,手持短戈站立一旁,一副威风凛凛不惧敌寇的模样。

  皇父钺翎如今正值青壮,鼓胀结实的肌肉加上一身皮甲,分外挺拔孔武,此时又彬彬有礼,丝毫没有因为身份尊贵而对在场诸人有丝毫不敬,看上去竟像是真的要参加夜巡守城一样。

  适心头暗赞,心说商丘都说皇父钺翎年纪虽小,但是贤名远胜其父,今日一见,果不同凡响。

  如今城内有乱,宋公固然焦急,但最为焦急的还应该是司城皇一族。

  宋公尚且可能还有活路,司城皇一族则完全不同。

  不管是对方政变成功还是楚人破城,他们一族都只有死路一条,连逃亡的机会都没有。

  与其余六卿、与楚人,司城皇一族都结怨太深。

  可今夜如此反常,皇父钺翎却依旧假装毫不在意,而是主动参加夜巡:这在适看来真真是一步好棋。

  只要参加夜巡,那么墨者就会护卫此人。

  就算墨者不参与城内的政变,但只要到了城墙上,再追杀刺杀巡城的皇父钺翎,那就等同于破坏守城,是要被斩首的,墨者也会出面干涉。

  皇父钺翎这话说的冠冕堂皇,既给足了墨者颜面,又彰显自己勇武,实际上最重要的还是让墨者保护自己。

  适暗暗赞叹片刻,不想皇父钺翎又道:“数日前,家父为了守城已将全部私属交于墨翟先生。我听闻若是敌人趁夜袭击而被击退,那么清晨就是最好的出城反击的机会。”

  “今夜城内有细作,但想来墨翟先生一定可以稳住局面,所以还请墨翟先生继续让那些勇士休息,以便明晨反击!若有可能,我也愿意出城一战!”

  他这话实际上是再提醒墨子,也是在提醒适:你们把我们的私兵带走,你们要是忘了我来提醒你们一下……

  适原本心中的许多赞叹,顿时变为了部分赞许部分嘲弄。

  觉得皇父钺翎虽有心计,但终究还是格局太小,这时候完全用不着提醒这番话。

  适暗暗摇头,也不知道墨子怎么想,只听墨子同意了皇父钺翎的请求,让他今夜一同巡城。

  皇父钺翎自随其余巡城的墨者离开,那近侍也得不到回应只能离开,在场只剩下诸多墨者。

  再无其余人,墨子便道:“如今看来,那些僵蛇已经开始动弹。今夜事,怕没那么简单,我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想做什么?”

  “是配合楚人破城?还是另有目的?”

  适笑道:“先生,前几日不是已经做个预估了嘛?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总要往最坏的情况估计。若是最坏的情况我们都能应对,那么又怕他们做什么呢?”

  “配合楚人破城,并非最坏的情况……”

  他笑了笑,众墨者也听他说起过这些贵族可能会做的几种选择,公造冶深以为然,冷声道:“这些王公贵族,恐怕从无利天下之心!与他们说利天下,倒如适所言的对牛吹笙!”

  公造冶是无心之言,却似影射墨子,因为墨子曾经是希望王公贵族带头利天下的。

  为此,墨子还讲过楚王好细腰、越人不畏死等等寓言故事,可利天下与好细腰却并非是一回事。

  墨子知道公造冶无心,也不在意弟子这无意的话,只是淡然让众人继续等待,又派弟子前去城内整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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