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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第178节

  至于城外的楚人,公造冶清楚,若想要反击他们,需要更多的精力。但若只是防守,不让他们攻入城内,根本无需这么多的精力,墨子可以轻松地应对。

  如今,楚人的力量只能达到城墙外百尺左右,几次攻城都已失败。

  看到公造冶欲要行动,墨子笑着摇头道:“墨者有什么资格参与城内的政变呢?或者说,城内的政变墨者有什么理由参与呢?”

  公造冶看着远处正在那里煽动民意代表的适,叹息道:“先生,我是相信适的口舌的,他足以传播利天下的道理。但是,百姓的力量尚且不足以击败城内的那些甲士。他们只是徒卒,又如何能在城内的街巷之内与甲士战斗呢?”

  “弟子只怕,他们一哄而上,随即便一哄而散。到那时,若是没有咱们的备城门精锐,只怕难以成功解围啊。到时候,又如何能做到雪中送炭呢?”

  墨子笑道:“你我都不是宋人,都不是宋之百姓。可沛县义师,是墨者吗?他们是宋人啊!而且,他们此次来的目的,难道不正是争取沛县的赋税自治权吗?沛县,终究属于宋地,有些事,也只能国君答允。我们答允的,那要让我们的道理成为天下的道理之后才行,如今却还做不到呢。”

  公造冶恍然大悟,那沛县义师可的确不是墨者,他们出手合情合理,谁人也挑不出毛病。

  不是墨者参与了这场政变,而是沛县的义师为了自己的利益参与了这场政变。

  而沛县义师虽然并不是墨者,但城内贵族都知道他们背后站着的就是墨者,所以即便沛县义师不能够彻底击破贵族的叛乱,也足以体现出墨者的态度:如果沛县义师不能成功,那么墨者将赤膊上阵,亲自干预。

  至少,外人看来会是这样的。

  墨子道:“公造,你且与一些人带着沛县义师前往,只做指挥。我想,只要这些人出面,那些叛乱的甲士自然会退散。你只做调解众人的态度。如当年华元促弭兵会事。”

  公造冶心思活络起来,笑问道:“若是那些人不听从呢?”

  墨子也笑道:“听从,那就是他们只是为了宋之社稷、商丘百姓。”

  “不听,那就是楚人的第十三种攻城手段,难道墨者不是在守城吗?你难道不知道守城时,面对敌人该怎么办吗?”

  “毕竟……国君还是子田嘛,他还没死,那么守城的命令就还算数。”

  公造冶大笑道:“弟子明白了!那就只看适那边能够做什么了?”

  墨子摇头道:“他那边,如他所言,水到渠成之事。无非答允几件事,做个底线。”

  “城内尚且还有一个半月存粮。一个半月之内,我们若能击破楚人,那么百姓没有饿死之虞,又可以达成争取到他们自己的利益,又为什么不被适所鼓动呢?”

  说罢,墨子又叫来其余弟子,说道:“今日城内有变,楚人的锐气正足,只怕也会趁着今日猛攻。我传于你们的守城手段,你们都已经知晓,那么今日就让楚人见见到底墨者是如何应对蚁附攻城的!”

  众弟子领命,之前早已做过许多演练,如何防守蚁附攻城的手段众人均以娴熟。

  城墙上下虽然聚集了许多人,但墨者高层都清楚,其实守卫楚人的蚁附攻城,实则只需要数千人即可。

  而且这数千人还不需要全部都是轻壮,以对付五百步成阵攻城的敌人来看,只需要一千轻壮、两千女人、一千老弱便足以。

  况且,城墙上还有不少不可能参与城内政变的一些士,有他们作为支撑,再加上墨者的根基主力尚未出动,今日楚人就算用尽全力,也不可能攻下商丘。

  城墙上,领命的弟子立刻行动起来,剔除掉被适煽动起来准备以民众身份参与政变的那些人,将城头附近的数千人很快组织起来。

  墨者守城禁令,凡守城,男左女右,以方便行动。

  女人登上城头,焚烧堆积在城头的木柴和瓦罐,里面烧着大量的沸油或是屎尿之类的混合物。

  一些女人躲在城堞的后面,手捧着石灰罐和一些其余便于向下抛洒的防备攻城的器具。

  老弱们则在城下道路处,运送柴草和物资,这些天守城之下,只要不破城,在城头坚守,这些人还是足以做到不混乱的。

  其余轻壮,则开始在墨家弟子的指挥下,朝着城头运送沉重的下磨车等器械。

  下磨车属于墨家对付蚁附攻城的最好器械,用辘轳滑轮和铜锁链将沉重的包着撞角的下磨车固定在城头。

  快速地让人用绞盘辘轳拉动下磨车,让其在城墙上下滑动,用来碾压那些攀附城墙的人。

  而因为几十人转动的绞盘辘轳,可以保证上下的速度极快,无法被抓获,也无法被击破。

  下磨车内,会藏有经过训练的善于使用长矛的墨者,他们会在下磨车内,利用预留出来的孔洞,刺杀那些攀附城墙的人。

  这些器具,只需要放在楚人精锐攻城的地方就行,剩下的那些佯攻的攀附者,只需要简单防守就可。

  甚至,墨子相信,对付那些徒卒,只需要将滚沸的粪水和石灰洒下,那些徒卒就会知难而退,根本没有足够的士气进攻。

  十余台下磨车被固定在城头上,会操作的墨家弟子开始指挥众人滚动辘轳,善于使用超长长矛、为这种器械练习了十余年的墨者钻入到下磨车之内,等待着楚人精锐的进攻。

  原本看似人数既多的城墙,已经被清理出来,那些即将参加政变的民众队伍,全部以暂时不需要他们防守为名下了城墙,在城下集结,开始分发戈矛等武器。

  两支五百人的队伍,正在清理城墙下同往宫室的道路。

  一直在商丘城内,却根本没有在城头战斗的沛县义师,也从墨家在城内的聚集地中集合整队,在城墙下分发了他们使用的长矛,前排士卒开始披甲。

  属于沛县义师的哨子声、鼓声、笛声,第一次在商丘城内奏响,穿戴好皮甲的头排士兵默默地站好,等待后面的人与他们成为一列。

  整齐的长矛如同密集的树丛,闪烁着青铜的光泽。黑褐色的皮甲,也在第一排众人的穿戴下,拥有了鼓胀的外形。

  他们满怀期待,因为他们受墨家影响了数年,所以明白这一次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若只是守城,他们可没这义务,更没这心思。

  从一开始,他们就是打定了要以军事义务换取沛县自治地位的心思。只是,他们第一次出场,却不是为了击退楚人,而是……以第三方的身份,参加城内的政变。

第二二五章 内外勾连百尺叹(二十)

  待沛县义师整队完毕,适也开始动员那些民众的代表。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唯独剩下的就是讨价还价。

  这些人愿意用守城换取自己的利益,但是代价必须要说清楚。

  他们尊重墨者,但是更尊重自己的命,不希望守城守到易子而食的地步。

  在场的人目光灼灼地盯着适,既然适已经打开了他们争取自己利益的心,那么说起讨价还价这样的事也就不再扭扭捏捏。

  适读完了民众们关心的几多条件,众人颇为满意,却又不得不问道:“适,你们墨家说的这些都很好,但是,城到底要守到什么地步呢?”

  “城内的存粮不多了,你们守城的本事我们相信,楚人也相信,若是楚人后撤围城,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就算不饿死,耽误了耕种,明年又吃什么呢?”

  这是众人最关心的事,适便道:“此事放心,晋人必然出兵。”

  有人问道:“晋人出兵,时间未可知啊。如果晋人不能立刻出兵,那么在晋人出兵之前,我们可能已经饿死了啊。”

  有些事,已经闹得城内人人皆知,早已不是秘密。

  城内只有两三个月的存粮,很难长久支撑,而楚人学着当年庄王围城的态势,不但割麦,而且还准备让附近的宋人帮助他们种植。

  加上征召的农兵本身本职就是农夫,他们也可以在附近耕种,做出长期围困的态势也非不可能。

  适伸出两根手指道:“你们也都听说了,城内存粮还能支撑两三个月。墨家答应,以三个月为限,若是三个月还不能解围、或者晋人到时候还没有出兵……”

  他顿然一句,对天盟誓道:“到时,我墨家为了商丘百姓,将放弃守城!”

  此言一出,众人再无疑虑,高声道:“既如此,那我们愿意守城!至于谁是国君,那不重要,谁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就公举谁为国君!子田也好,公叔岑喜也罢!”

  见众人都已答允,适冲着后面的墨者点头,开始分发戈矛武器,让这些人参与政变。

  沛县义师以小鼓为节奏,走在最前面,沿着道路朝着宫室的方向推进。

  后续守城的那些民众,则按照各自的队伍,整理成大致的队列,以徒卒松散的方式,跟随在沛县义师的后面。

  墨者的手臂上,全部像是夜晚守城时候一样,扎着特殊的用以识别的标志。

  他们名义上不是去参加政变的,而是作为政变三方的调停人,但实际上却是第三方的幕后黑手。

  国君与司城皇、公叔岑喜与六卿、沛县义师与商丘民众,这三方便是此时城内的格局。

  国君自然也与司城皇有矛盾,但于此时他们是站在一起的。

  沛县义师与商丘民众,看似只是自发组织起来,实则幕后有墨者,有工匠会,有其余的一些基层组织。

  公叔岑喜与六卿之间,也是矛盾重重,但是他们暂时又必须站在一起。

  ……

  城外,楚王也注意到城内的变故。

  瞭望楼上,可以看到城内发生了变乱,也能注意到城墙上的守军减少了许多。

  楚王不宜有诈,没听说守城的一方还故意撤走士兵让攻城一方抓紧攻城的。

  左尹进言道:“王上,看来商丘城内萧墙有乱,如此看来,我们再攻打一阵,便可等到城内与我们成盟?”

  右尹也劝道:“左尹之言有理啊。这几日攻城,士卒多受挫折,颇有怨气。若是继续攻城,只恐人心不定,士卒疲惫。一旦晋人来袭,怕不能胜。”

  这些楚人贵族都知道这几日的攻城,目的只是为了吸引守城方的注意,从而为城内政变制造条件。

  只是墨者守城之术,确有过人之处。

  看似这几日并没再有类似于转射机床弩车之类的机械出现,但是商丘城依旧岿然不动。

  每一次进攻到百尺之内,楚人贵族都感觉似乎再努力一点就能破城,然而最后的百尺却极难越过,连续几天的攻城都受挫。

  而即便用出了各种手段,城上防守的墨者依旧计策无穷。

  那些石灰、沸油、粪水之类,给那些攻城的徒卒留下了巨大的阴影,一旦发现城上开始抛洒,根本就不可能进攻,只能一哄而散向后退却。

  他们一旦退却,就将真正攻城的精锐的两翼暴漏出来。

  一是城头羽箭从两侧攒射,二是墨者经常会组织勇士从小门狗洞之内出击,反击楚人攻城精锐的侧翼。

  这几日楚人士族的士气不高,那些被严禁提及的传言更是到处传播。贵族们并不在意那些徒卒的死亡,但很在意那些徒卒被那些充满煽动和仇恨的宣言蛊惑。

  楚王也明白这一次出征北上的真正目的。

  与宋人成盟后,动用宋国的人力武力,北上榆关大梁,加固那里的防御,从而稳住楚国在中原的支撑点和突出部。

  榆关大梁西边是郑国,东边是宋卫,只要榆关大梁不失,这三国就不可能全面导向晋人。

  楚人想要前出中原,只能选择这个方向。淮泗的争夺,只是连接齐国压制越国。伊洛方向,易守难攻,但已经出兵北上反击也很困难。

  楚王心中很清楚,最终的敌人是三晋,小小的宋国只是一个宣告霸权的姿态。

  所以,如果城内可以政变成盟,楚军便能得到休息,从而迎接晋人的到来。

  从而复二十年前黄池雍丘之战的仇怨,又可以让晋人彻底失去缓冲地。

  秦、齐如今都与三晋有仇怨,楚人若是能够控制中原,那么三晋的局面就会越发难看——齐、秦、楚都威胁不到赵人,到时候赵人一定会趁机插魏人一剑,没有赵魏同盟的三晋,则根本无忧。

  左尹右尹的话,都是老成之言,少死一个楚人就能为将来的晋楚决战增加一份力量。

  延缓攻城,只是围城,又能减少宋人的怨恨,从而让宋人不会怨恨楚人。

  只是楚王却有自己的想法。

  他看着重臣道:“今日不但要攻城,还要精锐尽出!趁着商丘萧墙之祸,尽全力拿下商丘!”

  “城内既乱,城头守军必少,人心惶惶。墨者纵有守城手段,奈何城内已乱,又如何能够守住呢?”

  “我们攻下商丘,与商丘六卿与我们成盟,哪里能是一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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