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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第267节

  他学会了当年子产的严苛,却没有学会当年子产的松弛,郑国经济发达又有乡学组织,很容易激发市民的不满。

  郑公与太宰欣出面,安抚民众后,对楚缔结盟约,承认楚王的合法性地位,保证不准王子定再入郑国。

  驷子阳虽被灭族,但其党羽在郑地密谋活动,太宰欣与郑公之间的矛盾,因为驷子阳的死也开始激化。

  七穆驷氏本有大量的封地,驷子阳也正是因为自己的封地数量可以压制其余七穆才上台执政,而且上台的原因还是因为韩武子杀郑公的仇恨。

  他在战略上倒是没有做错什么,如果一切顺利,郑国取得了楚国领土、依靠魏国缔结对韩合约,倒真的有可能雄起。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也错估了民众的不满成都,落得一个家族被灭的下场。

  郑公和太宰欣则完全顾不上郑国可能的混乱,驷子阳虽死,但是其党羽依旧众多,整个郑国夹在晋楚之间,贵族又多想战队,这时候杀驷子阳,郑国便有一分为三的风险。

  各路贵族或是子阳党羽,都在疯狂和墨家联系,希望购买火器用来守城,几方都已经做好了决裂分裂的准备,各自在找靠山。

  驷子阳党羽暗中找到了魏国,希望魏国出面质问驷子阳被杀一事,并且保证他们一派会站在三晋这边。

  随后,魏国出兵,经郑国土地耀武扬威,以此威慑郑国,不准郑国单方面和楚国媾和,至少也不准郑国与楚国结盟。

  魏国出兵五万,过阳武,在驷子阳党羽的封地内驻扎,不准郑国干涉驷子阳党羽的封地,同时发动了对楚国的反击。

  太宰欣与郑公为了获得楚国的支持,割让了林邑,退还了楚国的榆关,同时迁民三千户赠与楚国,出动农夫帮助楚国修筑武阳城,但没有和楚国结盟,而是以休战条约的方式履行责任,不敢正面触怒三晋。

  魏师在阳武休整之后,立刻南下,渡过濮水,围攻楚国的长陵和津。

  一个月即攻破,楚长陵之师全军覆没,长陵君被俘。

  至此,魏军五万驻扎长陵,距离楚国的边关重邑大梁城只有一河之隔。只要大梁城一破,楚国在中原的大门就会打开,楚国大为惊慌。

  一方面继续加强大梁城的防卫,一方面派遣平夜君,帅军四万进攻魏国驻扎的郜城,作为对长陵之师覆灭的报复。

  虽然楚国最终攻下了郜城,但是损失惨重。

  这一战,暴露了楚国的虚弱,只是外表看上去还能和魏国打的有来有回,实际上已经被人楔入到家门口的重邑。

  与此同时,三晋内部的局面也已经基本稳定。

  赵籍死后,赵国内部发生了一系列的政变,因为赵籍的儿子还小,所以赵籍的弟弟最终胜出,代行其政。

  这是一个妥协的结果,赵籍的弟弟没有改元,如周公辅佐成王的套路,但也埋下了赵国内乱的伏笔。

  赵籍的儿子活着,赵籍的弟弟也有儿子,赵国内乱的伏笔此时就已经埋下。魏斯出面,开始暗中拉拢赵籍的弟弟。

  他希望能够保持三晋同盟,赵籍的弟弟想要稳固统治,为自己的儿子铺路,也就只能答允魏斯的条件,双方会盟后表示会继续遵守三晋同盟。但是赵国国内的一部分贵族对于三晋同盟大为不满,只是因为赵籍的儿子尚且年幼,暂时只能忍耐。

  魏斯在与赵国会盟之后,秦国那边也传来消息,秦国希望休养生息,希望休战,不会再对河西用兵。

  两面搞定后,魏国又连破楚国长陵和津,俘长陵君的同时也展现了魏国的战斗力,兵锋直抵楚国中原门户。

  形势巨变之下,原本准备观望的韩国也很快做出来选择。

  魏斯支持了韩虔的儿子即位,韩取为了稳住国内的贵族,任命自己的叔父侠累为相。

  同时郑国发生了政变,韩国的扩张方向已经不再是那个驷子阳执政、能和韩国打的胜负相当的郑国,而是一个政变不断、眼看就要分裂的郑国。

  于是韩取立刻派人,表示也愿意支持三晋同盟,并在魏国攻破楚国长陵后,与魏国达成密约:一旦丧期结束,立刻与魏国一同出兵击溃楚国。楚国的地盘韩国不要,但是希望魏国能够不反对韩国攻取郑国。

  魏斯需要的就是赵国明面上的同盟,也根本不指望赵国能够出兵,他将希望寄托在赵国下一代的内乱上,于是与韩国一拍既和:默许韩国攻占郑国的一部分城邑,但是反对韩国全面吞并郑国。如果击败了楚国,大梁城之下的土地韩国不得染指,必须归属魏国。

  两国将合力入王子定,力争让王子定分裂楚国,直立为楚王,全面削弱楚国。

  至此,中原地区的混乱和大战,已经不可避免。

第三四三章 天元逼并边角腾(三(

  见适已经看完,高孙子道:“此次来之前,沛县众人商议了一下。你我先在这里布置下之后的事务,九月份要举行一个扩大的同义会。这一次参与的约有百人。”

  “不只是沛县,连同彭城以及滕地可以参会的墨者都要参加。主要就是两件事。”

  “其一,还是上下同义。晋楚都不会参与弭兵会了,墨家内部还有不少人认为,我们的首要任务是要极力促成中原弭兵。是不是需要晋强则义师助楚、楚强则义师助晋?还是说,继续在泗水一旦扩张,暂时不去管晋楚之间的争端?”

  “现在大家想法很多,有些人疑惑,我们如今似乎已经有了兼爱非攻弭兵中原的能力,为什么不去中原?”

  适嗯了一声,他虽掌管着宣义部,不过墨家内部的想法本身就多样化,这种想法的分歧正常历史上导致了墨家的分裂。

  这是可以预见的。

  如今墨家似乎已经有了些家底,很多人便开始心存幻想,可以让墨家继续做平衡大国争端的砝码,从而避免中原全面开战的可能。

  这种想法很危险,适估计应该是这一次墨家内部的高层内部也出现了一定的分歧,所以墨子才会选择这种扩大会议的方式,来进行最后的协商。

  越扩大,对于适这一派系的想法也就越有利,相反那些威望极高的早期墨者们受制于时代,仍旧抱有弭兵中原的想法。

  适暗暗赞叹,这一办法用得好,墨子如今的威望可以压的住,同时又要走正常的程序规矩,彻底确定墨家今后的路。

  如果只是高层商讨,可能最终的结果可能未必会呈现全面的优势。

  高孙子又道:“其二,就是越人可能报复的事,这需要动员墨家所有的力量。如何整合?如何准备?又如何说服众人?这都需要尽快定下来。”

  “你是管宣义部的,这件事还是得交由你来做。巨子的意思,是让你提前做一些准备,多做宣传。”

  “能不能胜?胜利后对于民众有何益处?不能够单要说服利天下的墨者,还要考虑到民众的想法……”

  “毕竟,我们现在有些话,不能说。说了就会招致天下诸侯怨怒。”

  适表示同意,皱眉道:“只能说,这一年很重要。可能要吃一些苦,可能要进行全面的动员准备。”

  “很多人的想法,也需要说出来商讨下,毕竟上下同义才能成事,方为同心同德同志。巨子怎么看?”

  内部意见的分歧,是必然出现的,墨家之前已经经历过一次胜绰事件,适想知道对于这件事,墨子的态度是什么样。

  高孙子道:“巨子说,此事与胜绰悖义之事不同。此事众人心中依旧有‘利天下’之念,只是怎么对于‘怎么利天下’、‘天下将如何’有不同的想法。”

  “所以,最终同义之后,对于这些不同的想法,还是允许存在的。只是必须要和他们讲清楚,在道义上占据上流,以为墨家之义。”

  “可以有不同,但是必须要遵守。”

  当年胜绰之事,与高孙子和适都有着密切的关心。

  在适加入墨家之前,是高孙子去了墨子那里打了“小报告”,任何胜绰背叛了义,要惩处同时剥夺胜绰出仕的权力。

  适加入墨家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协助墨子改组了墨者,将胜绰这件事定性为“踏着众人尸骨以为私利”的恶劣行为,并且最终导致了胜绰等人叛墨离开。

  高孙子嫉恶如仇,对于一些事极为在意,对于墨家的纯净也向来有自己的想法。

  他至今还打着草鞋、穿着破衣,自苦以极。

  而且之后也和适发生过几次冲突和争论,尤其是在适提出生产一些烈酒、璆琳换取贵族的金钱发展墨家这件事上,高孙子认为适这是“肥天下之一隅,而害天下之四方”。

  因为高孙子认为,这些烈酒璆琳之类的物品,和珠玉类似。一旦出现,王公贵族必然喜好,多搜刮民众以求,这是违背墨家“非乐、节用”的道义的。

  他与适之间的想法冲突,一直存在,不过两人也互相尊重。

  适敬重高孙子自苦以极的生活方式,也赞誉高孙子严重不揉沙子的处事原则。

  高孙子佩服适的手段,也认可适并没有用这些事谋取私利,也确实一直恪守着墨家的道义。

  对此,高孙子说完了巨子的想法后,略带一丝怨气地看着适,说道:“这件事,终究是因你而起。”

  “你还记得当初公孙泽死于商丘之战,你评价商丘多君子、谈及公孙泽与当年宋襄公?你说这些规矩礼仪,不过是诸侯用以控制士的效忠的,襄公蠢就蠢在自己都信了。”

  适莞尔一笑,想起了这话确实是自己大嘴巴说的,为的是说“庶农工商与诸侯大夫士,不该用一套道德”。

  高孙子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你不敢说你想干什么,因为你一旦说了,墨家就会让诸侯震惊、贵族惊动,与天下贵族诸侯为敌。此时尚不是时候。”

  “所以墨家还必须要说非攻弭兵之类的说辞,以此让墨家所做的一切都能够在墨家的道义上‘师出有名’。”

  “只是,你遮遮掩掩的说得多了,自己许多人也信了。以至于一些人便想,我们就该促进天下弭兵,就该制衡诸侯平衡……”

  适闻言苦笑一声,当真是有利必有弊。

  利处是这样说,不会招致诸侯的恐慌反对,为墨家争取到了一个利用诸侯矛盾以生存的空间。

  坏处就是墨家内部出现了这种正常墨子死后就会出现的想法,而且愈演愈烈。

  问题就在于,此时墨家内部那些足够清醒的、被适所影响的、放弃了幻想的一部分人,和他一样,不敢说出墨家真正的目的,导致纲领随着墨家实力的增加,出现了不同的解读,而且都是符合纲领的解读。

  但也没有办法,总不可能这时候就喊出来新的纲领:掀翻贵族,安定天下!

  今天敢这么喊,明天晋楚就会放下双方的争端,先行灭杀了墨家。暂时还没有与天下诸侯一较长短的实力。

  纲领出现了不同的、歧义的、但又说得通的解读,这就导致了这一次关于道义和将来路线的争端,实属正常。

  高孙子看着适在那苦笑,也知道刚才自己就是那么一说,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这件事他是坚定不信任王公贵族那一派的,但为了墨家长远的发展也知道此时不能够将纲领制定的太过尖锐。

  但是,有些话高孙子还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和适讨论一下,而且是一些他认为将来会出大事的事儿。

  他又道:“在一个,商丘一战之后,墨家名震天下,心怀天下的游士纷纷前往沛县,以为墨家救世。这就产生了你说的那个词……嗯,良莠不齐。”

  “那些游士,有的是为了天志。”

  “有的是为了非攻,认为墨家是要天下弭兵。”

  “有的是庶农工商出身,认可墨家人人皆平等的想法。”

  “还有的,认为应该说动王公贵族,或者墨家出仕为任,这样可以劝谏王公贵族以行墨家的仁义之政。”

  “还有的就是为了出仕,就是为了搏名……”

  “墨家扩充了数倍,沛县为天下游士最多之处,部分新加入的墨者对于劝说王公贵族行墨家仁义之政、对于以墨者的身份出仕利于国利于民……这样的想法很多。”

  “凡事有利有弊,这件事也需要解决……”

  适刚想要说点什么,高孙子黯然道:“巨子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好了。长桑君去看了,虽还硬朗,但却已大不如前。巨子心急,这件事若不解决,他担忧自己死后,墨家一如仲尼之学六分,各执一词,墨家的学问和利天下的大业,恐要挫折……”

  在场众人,除了已经知晓的高孙子和市贾豚外,各自吃惊,不少人惊问道:“巨子如何?”

  这些在场的人,多是墨子的弟子,也有少部分属于适嫡系的后进墨者。但对于墨子的感情和关切,都是相同的。

  适虽然知晓墨子也是凡人,不是天神,总有逝去的一天,可却没想到这一天似乎真的快要来了。

  高孙子见众人惊慌,叹息道:“惊慌倒不必,我墨家节葬节用,虽敬鬼神却也不求长生,不惧生死。人哪能没有生老病死的?”

  “巨子说,他墨翟死了,巨子却可传承。他墨翟随死,墨家之义尚在。有什么可以悲伤的呢?”

  “况且有天下闻名的长桑君,巨子的身体还好,不必惊慌。巨子只是希望九月份的聚会,能够商讨清楚墨家今后该怎么走,往哪走……这件事若不解决……”

  适点点头,在场的人物都是要参加九月份扩大的同义会的人,高孙子也并非不知道轻重,既然直接说出来这件事,恐怕也是有自己的打算。

  在大方向上,适和高孙子没有分歧,否则墨子也不会极力主张高孙子来与适配合,恐怕也是为了两个人先能够和众人通气。

  两个人的分歧,主要集中在经济方面,集中在墨家的“非乐”这件事上,从而引申到墨家的一系列经济变革的政策上。

  墨子对于非乐的态度,可以引申出各种不同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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