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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第387节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魏击本身排斥那些士人。就如当年田子方教育他的话一样,士人可以走,而自己家族的宗族族人离不开封地。士人可能今日属魏明日属楚,但自己公族的人最起码还可以信任。

  乐羊这个人,和吴起很相似。一个杀妻求将、一个食子求将,一个有大功困于西河,一个有灭国之劳而封于灵寿只为大夫……

  公叔痤再用乐羊的事,影射吴起,告诉魏击自己排挤走吴起是正确的,即便这样的人有能力,但是不能够重用。

  现在经过公叔痤的点醒,魏击已经开始把乐羊和吴起画上了等号。

  公叔痤现在要做的,就是一件事:逼反乐羊。

  如果乐羊反,那么就似乎能证明吴起若是继续在魏,只怕将来也一样会有祸乱。

  所以只要乐羊反,那么公叔痤排挤吴起这件事,就不是嫉贤妒能,而是提前为魏国扫清内部可能的叛乱者,实乃目光灼灼未雨绸缪的大功一件。

  而要逼反乐羊,又不能说的太过明白,不能让魏击察觉,这正是公叔痤今日真正想说的话。

  公叔痤的问题,魏击无言以对。

  还能给乐羊什么样的奖励?上一次乐羊连自己儿子的肉都吃了,结果只混了一个灵寿的封地,完全被排挤出了权力中心。

  那可是灭国之功啊。

  中山国这么大的土地,真要封给乐羊?那么公族会怎么看?乐羊将来有反心怎么办?如今朝内之臣,又有几个可以替换,让乐羊成为上卿?

  魏击摇头道:“乐羊此人,与吴起无异。贪恋功名,无情无义,不能够让他做卿,也不能够让他封地太广。”

  公叔痤心中暗喜,脸上却沉重地点头道:“所以,君上想要解决中山之事,就应该用罚而不用赏。”

  魏击点点头,似乎明白过来,又道:“那么,以卿之见,当如何?”

  公叔痤道:“可派人,将乐羊妻子、族弟等人,接至安邑。修书与乐羊,质问其孙攻打魏国的土地,他当如何?”

  “乐羊有才能,如果他能够全力为君,那么中山余孽不足为患。想来他可以平乱。只需给他半年之期,让他提着孙子的头来见,那么可以证明乐羊这样的人还是可以用的。”

  “如果您先答应给他赏赐,那么他到底是忠于君上您呢?还是忠于那些功名赏赐呢?这是不能够看清楚的。”

  “而您不先答应给他赏赐,如果他又能够杀死自己的孙子,证明他爱君上胜过爱他的孙子,那么之后再给他赏赐,这才是正途。”

  “如果他听闻这些消息,便反叛投靠中山……那么证明他本来就有反心。如果他没有反心,为什么会害怕把妻子族人都送到安邑呢?他在灵寿反,不过是灵寿;可若是将来成为上卿再反,那就不是灵寿可以相比的了。”

  魏击拍手道:“正是如此。若他真的爱寡人之魏,当年他说不是为了功名而是为了忠诚因而吃了自己的儿子。那么难道他的妻子族人,竟比儿子重要吗?所以他若爱寡人之魏,不会拒绝以妻子族人为质之事。”

  公叔痤称赞后道:“为防此事,可派勇悍之士一同入灵寿。一则督促乐羊。二则……若乐羊有反魏之心,可杀之,否则乐羊与乐池合力,则公子挚更难支撑。”

  “乐羊虽有才,可未必有才就能够用。如齐之田氏,也有贤能;宋之子罕,素有贤名……”

  这话说的很对,魏击反而有些不太好意思。

  公叔痤这话说的,有几个名字绕开了。

  可若是不绕开,其实还能继续问下去:那赵、韩、魏等家族,也都是贤才,可这样的贤才,哪个国君愿意用?这魏国是怎么起家的,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看到魏击目光躲闪,公叔痤又道:“有才之士,能用则用,不能用、或是明知其必反,当杀,以绝后患。乐羊有才,可是其孙乐池为中山之臣,这是不能够防范的。若无乐池之事,乐羊或可堪大用。”

  魏击点头道:“善。卿有谋国之言。那么,乐羊之事可以解决,那些投机中山的商人,是可以问询于墨家,让他们处置这些商人吗?很多都是魏国的商人,这是叛国之罪。”

  公叔痤摇头道:“泗上有法可依,我听闻这些事,只要合于法度,便是禽滑厘、鞔之适也不能够干预。如果想要解决这些商人,需要让泗上的法改变,而泗上的法又源于墨家所谓的天志,所以要连墨家的天志一起扑灭。”

  “那么,君上,现在魏国是可以放弃赵国、中山、郑国、陈蔡,而投入十万甲士死于泗上吗?”

  魏击当年在牛阑邑失败,导致了李悝举荐吴起的话像是在打他的脸,对于墨家虽然愤恨,可终究知道墨家守城之术。潡水、援最之战后,魏击就明白这时候一举击破泗上墨家,恐怕非有十万之师不能够成事。

  这魏国的商人投机中山复国,魏击心中愤怒,可是那些魏国的商人居住在陶丘一代,产业也都在那里,抓人都没处抓去。土地又多封给贵族,商人手中土地不多,当真是商人无国,而且国法想制都不能制,因为那些商人在魏国没什么产业。

  魏击叹息道:“如此一来,除非乐羊忠诚,否则中山事就不能解。若是复国,也只能等到赵国的事完毕后,再前排甲士将帅攻占。那么,赵国的事,的确事重于中山事的。”

  公叔痤点头道:“当前吴起私心而谋,欲先灭秦得渭水之原,以绝魏西患,然后再谋中原。文侯否之。若灭秦,非吴起不能。吴起若灭秦,其攻卓著,此人好功名,必求封于渭水。然而秦人得渭水,可列战国。吴起出将入相,能练兵治兵,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能变革法度,使国富民强人民效死。这样的人,不能够封于渭水。所以中原借弭兵、先灭秦而霸天下的策略,是不能够用的。”

  “韩赵魏三家皆出于晋,然而三家又不能合力。如当年葵丘之盟,齐桓强于列国,故可成盟主。魏强于韩赵,三晋方可成盟;魏弱于韩赵,即便成盟那么魏国也是不能够答允的。魏国这样想,韩赵也是这样想,表里山河,赵强则魏弱、魏强则赵弱,这是不可能韩赵魏皆强而不内争一致对外的。”

  “如今赵国有乱,西门豹于邺有强兵,西门豹又有贤能,邺南扼中牟而北胁邯郸,此地可攻可守,这是君上可以兵临邯郸的根基。”

  “吴起入秦,虽有大祸,可却也要在数年之后。吴起得西河,杀秦将,追秦公,入秦之后,秦贵人必怨。”

  “如吴起言:不和于国,不可以出军;不和于军,不可以出阵;不和于阵,不可以进战;不和于战,不可以决胜。”

  “吴起入秦,秦必不和于国。西河武卒,皆可调往河东,而不用担忧秦人这时候出兵谋西河,秦必内乱。”

  “以西河武卒之强,赵人不能敌,那么公子朝之事可成。”

  “若能得邯郸为贿,以西门豹之能治邯郸。北接巨鹿,平原无险,那么中山与魏连为一体,赵人困于囹圄三面皆围:西有上郡、西河;南有河东、中原;东有中山、邯郸、巨鹿……如此一来,三晋霸业可成,赵人必仰魏之鼻息。”

  “不得邯郸,则中山始终是飞地。得邯郸,有太行之险,太行以东的平原链接中山,日后缓图,皆可归于魏。”

  “赵人受困,只能向北,国力又有公子之乱而衰,魏国霸业可成。”

第一百零一章 泗上火药桶

  公叔痤虽有私心,可这一番谋划也是谋国之言。

  若魏得邯郸,那么太行山以东,就彻底和赵国没有关系了;中山国这块飞地,也能够成为魏国的核心领土,加上西门豹本身也有治政之才,治理邯郸若能治理的如同邺地一样,那么邯郸就成为魏国在太行山以东和中山国地区的桥头堡,任中山国怎么跳都没有用。

  邯郸是公子章的封地,现在并非是赵国的都城,公子朝用这个来换取魏国的支持,因为支持他的都是旧贵族,不变法的情况下,在贵族们扎堆的中牟作为首都并无阻碍。

  如果能够趁此机会得到邯郸,魏国的局面就算是彻底打开了。

  届时,邯郸为轴,将中山与魏中原联系在一起。

  北上,可攻燕;东进,能攻齐;南下,本身就在和楚国争霸;西征,又可以通过西河击秦。

  这对于一个谋求霸权一统、谋求天下的国家而言,在进攻期其实是一个扩张的选择。

  不能说这是四面受敌,因为如果魏国保持着二十年前的那种势头,这可以叫四面开花,关键就在于魏国本身的实力如何。

  本身魏国就是四战之地,不存在我不进攻我就猫着防守的情况。蜀国可以这么做、楚国可以这么做、燕国可以这么做、秦国也能这么做,唯独魏国不行。

  魏国不攻,不是守,而是亡。

  只是公叔痤没有看明白天下的局势,魏国的强势源于最早变法和文侯留下的底子;源于西河学派的文化优势和文化渗透。

  而现在,各国都在谋求变法,西河学派的文化优势彻底被泗上墨家学派压制,其实魏国的优势已经没有那么大。

  如文侯时候,可以西边抽秦得西河、南边攻楚夺大梁、东边伐齐拆长城、北面灭国取中山……卫、郑等小国瑟瑟发抖忠贞不二,其实走的是和公叔痤此时四面扩张一样的战略。问题就在于魏国现在有没有这样的实力,四面开战?

  公叔痤也能够觉察到现在魏国的实力并不足以支撑四面开战,其实魏国不弱,只是别国都强了,强弱的差发生了变化。

  所以在北线,公叔痤希望先放弃中山,全力谋赵,因为在北线魏国已经经不起一场双线战争,只能先取其一再谋其二。

  若是文侯的时候,或许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可能一边干涉赵国内政,一边让西门豹、乐羊就把中山的叛乱平定了,甚至可能中山国都不会琢磨着叛乱。

  魏击本身也是支持干涉赵国的政策的,这是文侯时候就定下的,从赵籍死的那天开始,魏斯就针对赵籍之弟上位这件事开始了谋划,已经十余年,这是魏国不能够放弃的。

  魏击也不想放弃中山,但是公叔痤还是说服了魏击,在北线不要双线开战,先努力解决赵国的事,中山国唾手可夺;赵国的事不解决,中山国也解决不了。

  魏击又问道:“那么,楚国攻陈蔡、费国邀寡人为君的事,又该怎么样呢?”

  公叔痤道:“以魏国论,北为赵、中山;东为齐;西为秦;南为楚、墨。”

  “赵、中山已有定计。齐田氏尊君上,不敢轻动。秦人内乱在即,不需防范。那么就需要考虑楚国和墨家的事。”

  “君上,若得天下,必要南下。晋楚争霸,贯穿春秋。以楚国论,楚国可分为东西两线。东线以陈蔡、泗上、淮北;西线以南阳、方城、昆阳。”

  “如今魏国的力量,不足以全线出击,东西并进灭亡楚国,那么就不能不谋划。”

  魏击笑道:“此事我知晓。先君夺大梁、榆关,使陈蔡复国,这是在谋求楚国的东线。南阳鲁关之地……嗯,不易攻取。”

  当年王子定之乱,魏击为帅,兵败鲁阳,使得一举攻破南阳入王子定的计划破产,也让魏击不愿意提及自己的失败。

  魏国因为种种因素放弃了吴起先灭秦后谋中原的战略后,对中原、泗上、淮北这些土地就成为魏国最佳的扩张方向。

  包括刚刚公叔痤说起的赵国和中山国的事,都是为这个战略为制定的。

  让赵国削弱,而不是全力攻取赵国,是为了魏国“后方”的稳定。

  既然将赵国方向看做后方,那么有后方便要有前线,魏国的前线就是楚国,魏国想要扩张的方向就是泗上。

  公叔痤将楚国分为东线、西线,又说魏国现在的国力不足以支撑在南线的双线作战,那么就只能从东线、西线中选出一个。

  原本是挺好选的。

  墨家在适出现之前,是一个学术组织加一个游侠组织,实力不是很强。

  墨家没有占据泗上之前,泗上就是一片弱鸡的集中地。

  宋国、卫国、鲁国,这都是平原地区,极为富庶,哪怕是千年之后的后世,抛却掉人口增加的因素,在不考虑黄河泛滥改道的前提下,鲁西南、河南、苏北,这都是农业时代的富庶之地。

  如果没有墨家的出现,泗上就是齐、魏、楚等国的角逐地,一个标准的诸夏火药桶。

  西线的南阳地区,那是楚国的根基。一旦南阳攻破,那么从鲁阳到此时名为鄢郢的襄阳,都是大平原,无险可守。

  南阳方向是楚国的根基,魏国在大梁、榆关方向的优势,楚国尚且可以容忍,但是一旦攻破鲁阳,进入驻马店长城,那么相当于直接威胁到楚国的核心,这是楚国必然拼死反击的。

  反过来对魏国也一样,要么从南阳攻破,一路攻到鄢郢,以襄阳为界南北分隔。不然一片平原,攻下来过几年楚人又打回去,这就毫无意义。现在魏国没有能力从鲁阳一路打到襄阳,这就让魏国彻底放弃了西线,转而将精力投入东线。

  东线的问题从墨家开始武装割据之后,就变得相当复杂。

  宋国这国,说强不强,说弱不弱,有底蕴有根基,偶尔雄起,那是可以平齐镇楚;一旦雄起的过了头,就会被四面围攻。春秋时代的两次弭兵会,都是在宋国缔结的,宋国的大夫们在春秋乱世中以小国之臣留下了不少故事。

  除了宋国之外,鲁国不强,费、薛、滕、邳、邹、倪这些小国,都是在大国的夹缝中求存。楚国、越国、齐国、三晋各方的势力在此交汇,而且都是各国势力范围的最远点,一如后世欧洲的巴尔干,牵一发动全身。

  这里但又富庶,尤其是铁器牛耕垄作轮耕出现之后,煤铁徐州、没有黄河水患和盐碱化的鲁西南、黄河没有夺淮入海的淮北,这简直就是最适合铁器时代农耕的土地。

  适进入墨家的时候,正赶上晋楚争霸、齐国内乱、楚国内乱、三晋瓦解,谁都没精力将全部力量投放到泗上。

  等到各国缓了口气苏醒过来的时候,墨家已经像是那些索卢参从西方带回的苜蓿,在泗上扎了根,不太可能短期内清除。

  越国一走,齐国觊觎泗上、魏国觊觎泗上,楚国其实也觊觎。

  但是适利用魏楚矛盾,弄得楚国分裂,导致楚王现在连陈蔡还未收复,更别提泗上。

  越国外强中干,潡水一战露出原形,天下人这才知道原来越国已经不是勾践时代的猛虎之越了,可是晚了,墨家先走一步。

  魏国这边好容易得到了廪丘、成阳,距离泗上陶丘百里之遥,可是适又想办法让魏国面临赵、中山、秦的压力,使得魏国现在也是只能眼馋不能真正去谋取。

  公叔痤谈到楚国的东西两线,魏击心中也有打算。

  西线南阳,楚国可以走伊、阙方向,进攻洛阳和韩国的精华地。

  楚国强,那么韩国就要依附于魏国,大梁榆关在手,楚国从河南入中原的通道被锁死,想北上只有从韩国、周王室的地盘上经过。到头来最防备楚国的,还是韩国,韩国就得依靠魏国来对抗楚国。魏国和楚国的南阳西线不接壤,而有韩国做缓冲,这是魏国的有利局面。

  魏国若是和韩国合力攻打南阳,得到好处的还是韩国,毕竟魏国要经过韩国的土地去打南阳,真要是在南阳打开局面,那是为韩国做嫁衣裳。楚国在南阳势力衰弱,韩国和魏国的同盟就会顷刻瓦解。

  楚国的强大,是魏韩同盟最可靠的基石。除此之外,哪怕魏韩之间连接姻亲,都不如楚国的威胁有效。

  东线虽然有墨家在那,但是以各国诸侯对于组织形态的理解,都认为墨家要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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