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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第471节

  两日的时间,六道弯弯曲曲的壕沟已经完成,一些关键处是工兵挖掘的,而剩余的都是工兵挖出来大框之后交给各个旅来负责,日夜不停。

  城上的守军大约没见过一整支军队像是土拨鼠一样到处挖洞的,就算是以前有穴攻之法,那也是挖隧道,却没有像这样直接挖出如同蜘蛛网一样的壕沟的。

  城中的贵族也组织了两次反扑,但壕沟中可以互相支援,后面囤积了大量的士卒,反扑顷刻就被消灭。

  城上的弓手和火枪手顶着城下火炮的压制,放了几轮,可是经过计算后的角度使得壕沟的深度和城墙距离高度形成的夹角,让大部分的羽箭都落了空。

  城下集中的火炮又猛轰城头,使得城上的弓弩手和火枪手根本难以在城墙站立。

  这形成了一种可怕而又可笑的局面:

  正所谓兵者诡道也,以往攻城也是一样的道理,何处为实、何处为虚、四面虚张、一策主攻之类,那都是善谋之人引以为傲的兵法。

  可现在,哪怕是城中最普通的士卒,都知道墨家的主攻方向,甚至都知道墨家要怎么攻,这是可笑的。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墨家在那像土拨鼠一样到处挖坑,明明白白地告诉守军自己要从哪里进攻,守军却无可奈何,这是可怕的。

  当真是那些负责担土的本地庶民,也看出来了,因为实在太过明显了。

  七八道壕沟不断往外抛着土,一点点接近城墙,却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或者有时候看到人影的时候,城下集中的几十门铜炮就对准城头一阵猛轰,轰的能看到的打不到、能打到的不敢看。

  主攻的方向,也就大约一百五十步左右的宽度,这是明摆着的事,然而怎么守,却成了个大问题。

  放弃城墙?以现在军心不稳的组织能力,如墨家守城术中所言的在城中依靠土垒房屋节节抵抗,那是不可能的。

  一旦被攻破城墙,城内制高点一丢,城中的士卒立刻就乱,很难再组织起来。

  不放弃城墙,墨家的坑都要挖到城墙下了,把那仅有的四门铜炮弄到这边,顷刻间就被压制。

  派人出去袭扰,坑中处处是人。

  结阵出城,火炮猛轰。

  不结阵派遣勇士,刚跳进壕沟,就被四面围住,戈矛齐出。

  好容易用几十名死士打退了一波墨家的守卫,前后的纵道里就集结好了军阵压过来,就算不跑,几十个人也不能够把这个土坑填埋。

  开城门派大军反扑?那还不如直接开城投降更为爽快。

  不开城门反扑,靠绳子往下坠,火炮压制了城头,下面的火枪手齐射,一个个都死在城墙上被挂着,惨不忍睹。

  要跑?义师的骑兵就在城外逡巡,跑的人少了,打不过。跑的多了,开开城门又结阵、断后,墨家那边的步卒主力也足以收拢野战。

  兵车出城冲击?必须要走正门,正门一开,一旦不成,那可真是门户大开邀请墨家入城了。

  明知道墨家要干什么、甚至知道墨家要在哪一点干什么,但却无可奈何。

  三日的清晨,蜿蜒的壕沟已经到了城墙之下,那些三百步外的火炮也推进到了二百步左右的距离,几十门火炮对着城头猛轰,城下的工兵有条不紊地从出击口中走出,拿着各种工具来到城下刨土。

  几门重炮对准了几处城墙上的点猛轰,二百步的距离命中率极高,城上的士卒透过不过的瞭望口已经看到了城下的墨家工兵再往这边运火药了。

  轰击了一上午,终于停歇的时候,几个城头的贵族看了眼城下,一股不详的安静之下,城下冒出了一股股的白色硝烟,飘来了浸润了硝石的麻绳燃烧的特有苦味。

第二百一十九章 谈笑破城(下)

  壕沟内,先登营的两个连队静静等待着城墙下的爆炸声,他们的双手捂着耳朵,或是嘴巴微微张开,就像是平日训练时候那样,防止被震的听不到或是耳朵流血。

  壕沟的前面有一个坡度的出击口,正可以展开一个连队的正面,因为炮兵的压制可以完全不在意对面封锁出击口。

  震天的巨响撼动大地的同时,号手吹响了冲锋的角号,后面掩护的步卒迅速从壕沟中爬出列阵,整队的火枪手、弩手对准了塌陷的城墙的两侧进行压制。

  矛手们持矛列队等待,在后续的几道突击口处准备冲锋的号令,侧翼掩护用于减轻正面压力的一个旅也准备了长长的木梯。

  先登营的两个连队率先冲出,后面的铜炮这时候已经开始调转炮口,轰击两侧,几十步宽的缺口处就留给了先登营的两个连队。

  连长头戴赤帻,红色的头巾缠在额头上,略长的尾部飘动,格外显眼,带人率先冲了出去。

  倒塌的城墙上已经没有活人,但是城墙的后面还有一道矮墙,矮墙之后齐军还聚集了不少的人准备反冲击,矮墙的缺口处参差不齐,很难列阵,矛手在这里难以发挥,也只能依靠这两个连队的士卒冲开。

  矮小方便的木梯搭在了已经坍塌的城墙缺口处,一个司马的二十五人率先朝着城墙缺口处投掷了一些铁雷,随即搭起矮木梯爬到了缺口。

  两个司马的士卒从已经断裂出现了斜面的城墙向两侧攀爬冲击,控制制高点以控制缺口处的齐军反击。

  正墙后面的矮墙处,在上面的齐军也被刚才的爆炸伤的不轻,矮墙后面的成阵的齐军这时候也被贵族们催促准备反击。

  城中的贵族们也知道墨家的攻城战术,更知道一旦这个缺口被打开,那么城邑就算是被夺走了。

  他们将身边的死士、私属等精锐都集中在了这里,预备反扑。

  正是一鼓作气,所以反扑的第一波极为重要,如果第一波不能将墨家打退后面也就没有了机会,因为第一波反击的就是自己这边的精锐武士和花钱雇佣的技击士。

  齐国的技击士是打一仗给多少钱,算是专业的雇佣兵,没有武士的身份,但却从市井中锻炼出来,有着足够的近身格杀的能力。

  齐国这边的武士也带着皮弁,正统的士带着他们冠礼时候的鹿皮制作的皮帽。

  在爆炸声响起之前,这些头戴皮弁的士们摸出自己的红色头巾,双手捧起扎在额头上,抽出了自己的短剑。

  墨家这边的先登营的头上的装束和他们极为相似,额头上也都有红色的头巾,也带着束发的皮弁,唯一不同的就是墨家这边的士卒们的脖子和手臂上,也带着红色的领巾和缠臂,便于在战场上辨认彼此。

  坍塌城墙的烟尘还未散去,先登营的第一个连队已经冲到了缺口处,爬上了缺口两侧的城墙。

  正墙后面矮墙处的齐军武士也随着鼓声,开始了反击。

  义师这边的投弹手在凹凸不平的城墙上以二十五人的小阵列队,每伍的两个投弹手在面前,后面三个人递送过来点燃的铁雷,在缺口处和两侧城墙上展开的一个连队看着悍不畏死冲击过来的齐军武士,投出了两轮铁雷。

  轰轰的爆炸声后,后面的那个连队也跟了上来,第一连的连长趁着爆炸后的硝烟和被炸散了阵型的齐军,抽出那口刻着简单而激昂的利天下文字的铁剑,喊道:“冲过去!狭路相逢勇者胜……”

  列队的人等下手中的铁雷留给后面的连队,跟着这句在墨家已经流传了十余年的口号,趁着被炸开的齐军武士集群松散的时机,以铁剑作为武器发动了冲击。

  他们明白自己的任务,打开缺口,冲散齐军的第一波反击,为后续的矛手和火枪手攀爬城墙争取时间,这是基础。而在这个基础之上冲开敌人后切入城中彻底打散齐军的集结,那是锦上添花。

  对面是集中在一起的专职武士,这边则是在军中苦练了数年脱颖而出的先登营,各自都持短剑,几乎没有盾,一场最为残酷的搏杀就在城墙的缺口下展开。

  第一连发动的冲击,看上去稍微有些散乱,远不如矛手结阵那样结实整齐,但却依旧还是五人一组的小阵队形。

  连长身边的四个人站的稍微有些近,连长的正面是个齐国的武士,缠斗中他的余光扫了一下身边的伙伴。

  左侧两个伙伴正面的齐人武士显然是个老手,故意卖了一个破绽引诱义师这边的剑手先攻,但脚下丝毫不乱,对于距离的把握也是上上,显然是无数次搏杀中练出来的生死技巧。

  连长左侧的那名义师剑手已然中计,以为发现了机会向前迈了一步刺出一剑,然而对面那齐人武士却趁着他全力击出无法收回重心防守的瞬间,右腿向前一跨前腿如弓,后腿如弦,持剑的手臂伸出整个身体崩成一条直线,正中那名义师剑手的腹部,也不管义师剑手是否死掉,抽剑的同时身体如同波浪一样挺起向后一退,朝着最左侧的那名义师剑手刺去。

  这一步迈的极为娴熟,在重心找准之后,可攻可守,距离的把握是剑术高低的重要特征。

  一连的连长余光扫过,心中不安,自己刺死了对面的一个齐人武士,却因为距离的原因只能选择先支援右边的伙伴,急躁地喊道:“桑子,别急攻!”

  叫桑子的义师剑手看到了刚才那个漂亮的刺杀,心中也有些惊慌,他服役才两年,苦练的也就是那几种最简单的刺技,这时候对面刺来,按照平日训练的教导肯定是要想后撤半步,但桑子心慌之下,竟然选择了劈砍来压对面的剑。

  连长暗叫一声不好,却分身乏术,自己正面的这齐人也是个好手。

  桑子的剑劈砍下来,势大力沉,但那齐人武士却没有收剑,也没有向后退,反而迎着嗓子的劈砍不避反进,以靠近剑柄的位置格住的同时,脚步向前一尺。

  手臂发力,若是以剑尖去格,极为耗力,以靠近剑柄的位置去格便省力的多,这都是用命搏杀出来的技巧。

  桑子在军中练了两年,墨家讲究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可终究在实战上比起对面那搏杀了无数次的武士差了许多。

  格住的同时,桑子顿觉剑上一股巨力传来,那齐人武士在奋力向上格的瞬间又欺身进了一步,粗大的左手直接伸向了桑子持剑的手腕,猛然一抓的同时,腰胯一扭,肩膀一沉一顶,以肩膀为轴将桑子持剑的手臂咯在了肩膀上,猛力一拉,剧痛之下桑子的手根本无法持剑,随后就觉得自己的脚下被那人绊了一下。

  齐人武士格下了桑子的剑,脚下已经插到了桑子按照军中技法前后开立的双脚之间,腰部猛一用力身体一撞,桑子站立不稳倒在了地上,随后一口短剑插入了腹部。

  “桑子!”

  格杀了正面齐人武士的连长大喊一声,那连刺两人的齐人武士也逼近过来,额头上的赤帻下,冷静的眼神等着连长,把握着近乎完美的距离,不近不远,持剑选择绕着圈子。

  “是个好手。”

  连长暗自嘀咕一声,深吸一口气,左手摸向腰间,摸出了一支短匕首,对面的齐人武士脸色也凝重起来。

  墨家的剑术来源复杂,墨子的剑术高超,但是备城门之士的剑术则主要以配合军阵的刺击为主,而且原本是剑盾合用的。

  后来精通剑盾的那些人去了习流,传授接舷战的习流水师,步战的这些掷弹兵先登士只有铁剑而无盾,但墨家之前有剑手却善用匕首,以长剑为盾匕首为刺,用欺身靠近的方式格杀。

  那齐人武士见多识广,搏杀多年,见对面的义师连长左手持匕首,心道:“我于高唐时曾闻,三十年前有任侠之士善用这种剑术,后因大夫暴虐而杀之逃亡,竟果真入了墨家。这人的剑术既学于那人,需得小心应对。”

  他是高唐人,市井间多有传说,他也知晓这剑术是以近身之后用剑做盾以匕首做剑的技巧,心道:“唯有保持距离,他攻我便退,诱使他露出破绽后,一剑刺杀方可!”

  连长抽出匕首后,也知对面技巧惊人,心道:“我需与之保持距离,他攻我便退,诱使他露出破绽,再趁乱欺身,黏住他使他无法退开,方可杀他……”

  两人彼此对视,丝毫不管旁边的厮杀声,可却意外地都不进攻,只是不断地调整着脚步。

  对峙许久,却听后面几声枪响,再见那齐人武士身子一颤,倒在了地上抽搐不已,竟是被火枪击中,看来城头上竟是已经爬上了火枪手。

  ……

  城墙外三百步外,适的千里镜中传来了一个可以让他振奋的情形,几名火枪手搭起了人梯,将一个火枪手搭上了城墙高处,缺口两侧的低矮城墙上已经列好了两三个连队的火枪手。

  那个搭着人梯爬到高处的火枪手将墨家的古怪的、带着麦穗、镰刀、铁锤的旗帜插上城墙高处后,挥舞着双手。

  缺口处齐人没有把握住第一波反击的机会,没有反击成功,也就意味着最后的反击机会丧失了。

  适不知道城墙背后发生了怎样的战斗,也不知道齐人精锐武士的反击带来了先登连队的多少伤亡,但他知道平阳城已经算是被攻破了。

  于是挥手叫来身边的号手和传令兵道:“传令,让侧翼的武骑士结阵准备,步骑士随意追击,有出城逃走的小股敌人步骑士追击,超过三五百,武骑士冲击追杀。让第二师准备等第一师那边打开城门,从城门列阵入城,瓦解齐人集结。”

第二百二十章 尽在掌握

  传令兵迅速将命令传达,精锐的武骑士骑兵本就在两翼等待,号声响起,他们便开始慢跑朝着要路附近机动。

  那些能骑马的步兵或者算是轻骑,以一司马为一组散开,只待有人出城逃亡便追杀。

  城内,先登营的两个连队经历了最开始的艰难苦战,等到第一波齐人的精锐武士被城头的火枪压制之后,齐人的最后反击已经无效。

  越过了城头之后,两个连队收拢了士卒,开始沿着之前布置的方向,不管后续根本不可能跟上的火枪手和矛手,驱赶着一鼓作气不成功的齐军向城内猛冲。

  遇到小股的敌人就冲过去格杀,稍微多一点的便投掷铁雷炸散了队形后再冲。

  一个小小的缺口,实际上交战的双方正面也就不过千把人,但缺口一旦被破,整个平阳城实际上也守不住了。

  人数再多,那也只是纸面,齐军无法组织小规模的集结抵抗。

  城中守城的大夫没有跑,他知道这时候跑也没有意义,肯定会被墨家的骑兵抓获,当他看到墨家成列的火枪手爬上城墙、墨家的古怪旗帜升起的那一瞬间,就知道平阳城守不住了。

  身边的死士武士环绕,他却摆手道:“我已尽力,不要再抵抗了,徒添伤亡。”

  他没有参与武城的屠杀,也不是费地的贵族,也知道墨家的审判不可能有他,所以他并不害怕。

  被墨家俘获,反正也要释放,被抓了也没什么,最多花点钱和牛马把自己赎回来就是。

  当年华元被俘用了三百文马,他估计自己一二百匹马也足以赎回了,也不需要国君给自己出钱,自己封地和自己的私产就足够赎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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