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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第568节

  “说的就是啊,早晚要打。不是说了吗,平等和贵族不能共存,要么是我们的义行于天下,要么是他们的义行于天下。”

  七嘴八舌地发表了一番言论之后,村正出面道:“既是要征召,后天之前一定要赶到。回家之后都收拾一下。”

  “军装会发、粮食也有,肥皂啊、牙粉啊之类的东西,都会配发。也就是携带一些吃的,路上吃,或者是到了营中之后没肉的时候吃。”

  “你们一走,真要是打起来,明年就得少种点庄稼了……”

  下面人喊道:“这个不用咱们想,真要是打起来,秋耕之前会有通知的,乡公所的人会通知的。”

  “我们走了,女人家可就要多做点事了。”

  也有人笑道:“又不是全都去了,还有些退役过了五年的人留下呢。倒是要担心像是狗子那样的事发生,回来之后女人跟人跑了……哈哈哈。”

  这话一说,便有人道:“这倒不怕,服役期间要是出这样的事,是要判刑的。会被扔到南海去建设乐土的……”

  几个人都笑,建设乐土这四个字是个很有趣的说法,在泗上犯了罪的人服刑劳改的过程就叫“去某地建设乐土”。

  男人们都用一种满不在乎的口气说着关于服役的事,也是怕被邻居耻笑自己怯懦,从众之下又有律法严苛,不服役那是不可能的。

  除非选择回家之后把自己的大拇指用菜刀砍下来,但此时战争还未爆发,泗上也还未曾经历过一场真正残酷的战争,对于火药时代战争的残酷性人们还未意识到。

  女人们倒是唉声叹气,既是忧虑良人亲人的命运,也是出于今后长久的寂寞。

  又多说了一些事后,各家便散去回家,约好了明天中午在场院集合,清点人数后由村正带着前往乡里。

  到时候整个乡里的村社的人都要集合,到了乡里之后可能还要前往县里,将所有人集结齐了之后才有下一步的动作。

  那个当过骑兵的人回到家中,女人便开始忙碌起来。

  既然是集体劳作,牲口之类的都有村社派专门的人养殖和照料,也就是家中一些杂活需要女人自己处理。

  出门服役要携带的东西很多,女人也顾不上什么离别之情,忙碌着炒着黄豆,将一些加了盐的猪油小心地放在一个小罐子里包好,这都是战场上可以改善生活的好吃的。

  一双原本准备到新年时候穿的布鞋这时候就拿了出来,男人笑道:“鞋就不必带了,军中会发的。再说我就算回去,也是去当骑兵,会发皮靴子。这布鞋留着吧,等我回来再穿,你去把我退役穿回来的那双皮靴子找到。”

  “我就怕到时候发的靴子不合脚。”

  将布鞋放好,女人从屋子里找出来一块白色的棉布,熟练地打了一个包袱。

  这块白色的棉布,是当年办丧事留下的。

  墨子去世之后的葬礼,是按照墨家节葬、服丧三日的规矩来的,也放弃了繁琐的六衰之别,尤其是放弃了一些除了用作葬礼之外别无用处的很稀疏的麻布。

  改为采用人死之后,办完丧事还能用作包袱、缝个衣衫之类的白色棉布。

  如今正好合用。

  军中虽然什么都发,但服役终究艰苦,有时候行军很可能长久吃不上肉和油,各家都有服役的人,也都有了经验。

  吃的方面,就是携带一些炒熟的黄豆,一罐子加了盐的猪油,再放几块糖。

  衣服一般倒是不用携带,但各个军种都有自己的类似于迷信的做法。

  像他这种做骑兵的,都会在包袱里放上几枚马掌钉,其实一般用不到,但不知道谁听来的一个什么丢了一颗马掌钉、败了一场战争的寓言故事,便逐渐在军中流传开来,像是骑兵的一种迷信,都会多携带一些几枚马掌钉,也算是保佑自己。

  步卒们一般喜欢随身携带一枚铜板,大部分时候都会自己在胸前内侧缝个口袋,把那枚铜板装进去。虽然都知道根本挡不住铅弹,可总有传说说是有人挡住过,便带着一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炮兵们的迷信更为有趣,他们会随身携带一些过年过节时候没有响的鞭炮,在他们看来大炮炸膛的几率和过年放鞭炮没有爆炸的几率一样,自己携带一个已经发生过的可能,临阵的时候大炮或许就不会炸膛。

  男人从屋里找出来当年伙伴送给他的、包的好好的几枚马掌钉,走出来蹲在灶台旁,从锅里抄出几枚豆粒放在嘴里咀嚼着,很是随意地说道:“再炒大一点,我喜欢有点糊味的。”

  马上就要服役,马上可能就要爆发战争,他就像泗上数万接到了征召命令的农夫一样,关注的不是即将到来的战争,而是关注一下自己要携带的黄豆熟了没、自己家中的牲畜要不要卖掉几匹免得忙不过来割草、明年如果不回来地里应该种什么……

  平淡的,就像只是要出个远门。

第三十八章 编制

  到后日集合之前,乡里武装部的院落附近已经挤满了人。

  街上的商贩大声叫喊着,在售卖炒花生和葵花籽,以及一些军中士卒常用的便宜货物。

  几个在附近巡逻的带着红色袖标的卫兵正将几个想要混进去兜售酒水的小商贩赶走。

  几个以前服役时候相熟的人蹲在墙角正在闲聊,还有几个沉迷于这些年在泗上流行起来的象棋的人正将随身携带的木头棋子在地上画出的棋盘上和人对弈,旁边站着一群人观看。

  嘟嘟嘟……

  哨声响起的时候,乡里各个村社赶来的人都纷纷起身,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快速地闭上了嘴。

  乡里面负责军事的人拿着一本厚厚的军书册,各个村社的人按照村社站在一起。

  只是军书十二卷,卷卷都有没来的人。

  几个村社的村正解释了一下,没来的要么就是生病晚一些时间来,要么就是之前申请同意后离开了村社去往了南海,但凡能来的都已经来了。

  “去了南海也是一样,只要是退役五年之内的,都会征召,只是服役的地点在南海,那也没有什么区别。”

  乡里武装部的人和各个村社的人核对了名单后,给出了一个说法。

  各个村社在特殊征召的时候,都是墨者代表留在村子里,村正负责一些服役之类的事。

  各个村子的村正最起码都当过伍长,一般都是司马长之类的曾经的低级军官,有一定的组织能力。

  尤其是这些年村社集体劳作和挖掘水渠等需要组织术的活动,也锻炼了一下各个村社的村正,带领乡人集合的能力还是有的。

  集合之后,乡里宣义部的人出面讲了讲大致的情况,明天他们就要出发前往县里,最终在彭城、沛邑、广陵、莒等一共五个集结点集结,就近分配到各部之中。

  这些人并非全都是战兵,真要打起来除了一些人转入部队做二线部队外,半数以上都会作为辎重兵。

  真正的作战主力还是那几个常备的师,这些临时征召的二线的退役士卒在战斗中一般作为抗线、拉伸战线等目的。

  ……

  沛邑。

  作为泗上除南海阳禺之外的五个集结点之一,几日后这里已经集结了将近两万人。

  帐篷扎起,带着袖标的维持秩序的督检部的内务人员游走街市,巡查秩序。

  城外的一处军营,刚刚升为中校的庶俘芈正在和几个同僚闲聊。

  因为原本上士、中士、下士体系的存在,以及尉官一般都是各国的中央任职的类似于大司马一样的高阶官僚,泗上的连长之类一般都是士,而再高一级的则是校,符合时代和此时天下的习惯绕开了尉官这个名称。

  四年前庶俘芈从赵地回来,因为在赵地的功勋升为下校,随后进入军校学习,两年半的学习生涯结束后,直接进了骑兵旅做了一年多的副旅帅。

  随后又被安排到一个空架子的骑兵旅做了旅帅,这个空架子的骑兵旅是非正规的轻骑兵旅,一个正常应该一千五百人的旅,实际上只有不到四百人。

  但是各级军官倒是齐全,从旅帅到司马长,架子是完整的,只不过就是没有那么多士卒罢了。

  司马长手底下多了说管着七八个人,少了的可能就有两个干部,整个编制都是空的。

  当年从赵地回来了不少人,骑术高超,但都不适合泗上的正规的武骑士编制,步骑士的编制也逐渐减少,大部分人都是作为这种非正规轻骑兵的骑兵军官。

  一个是负责冲阵的武骑士训练严苛,基本上都是些超龄服役的老兵;二就是随着马耕的普及,泗上能骑马的人很多,但是能够依照纪律密集冲锋的人,想要依靠直接征召的方式那是不现实的。

  反正宋、楚两国都没有太强大的骑兵,魏国的武骑士精锐还是当年吴起没叛逃之前建起的,泗上的正规骑兵也能压制,大量的良家子组成的非正规的轻骑也就成为了泗上骑兵中数量最多的编制。

  和庶俘芈搭档做旅代表的,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正规的科班出身,当年学成后直接做了几年参谋,之后才编入了这种架子旅做了旅代表,两个人当年还是同窗,不过不是一届的,庶俘芈比他早了一年。

  四年前整编之后,泗上除却他们这样的架子部队,一共有八个正规的师。

  不算南海地区,这八个师分在不同的方向。

  沛邑地区驻扎的算是泗上的头等主力,一共三个正规的步兵师、两个武骑士旅、一个炮兵旅,一个工兵旅。

  主要作战目的就是宋、魏、齐西南方向,在参谋部的构想中,一旦发生大战,沛邑军团进可以攻宋、魏,也可以机动调动到莒城方向配合莒城军团从侧后直插临淄。

  沛邑军团的主帅是六指,除了那些正规的部队外,一旦大战爆发,庶俘芈这样的架子旅也都归属于六指管辖。

  前天庶俘芈等人已经去往沛邑开过了会,他们这个旅会优先补足,一旦作战会跟随主力行动,用作奔袭、袭扰、断粮、抄后的目的。

  这几日整个旅都在忙碌,从动员令正式下发之后就已经开始。

  旅的干部齐全,编制完备,甚至于军营都存在,也就是人数不够。

  此时还没到正式接纳那些退役士卒的时候,旅内的军官们正在里面争论,主要就是讨论下真要打起来他们和泗上最精锐的第一武骑士旅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旅内的不少军官都是赵地的人,都觉得论及上阵杀人,他们未必就比第一武骑士旅差。

  副旅帅便嚷嚷道:“我当年在高柳边堡,带着我们连队的人奔袭胡人的聚落,不知道打了多少次。”

  “论起来,第一武骑士旅当年也就是跟着巨子打南济水之战的时候,将步卒部署两侧突袭了齐人的防线。”

  “说真的,现在看看那一仗,我们旅若是上,我们也行。当时齐人已经撑不住了,炮兵一轰,他们已经散了。而且当时只是打开缺口,突到里面的时候,对面已经溃散了,毫无建制,怎么打都行了。”

  “真要是打起来,是……我们对冲冲不过他们,可别的事他们肯定比不过咱们。”

  另一个人也嚷嚷道:“就是,论马术,他们武骑士旅的人马术也不比咱们强……”

  几个人就笑,说到这,其实大部分人都已经服软了,意识到冲阵和那些武骑士差不少,也只能从马术上找找自信了。

  庶俘芈倒是没有参与争论,他去武骑士旅做个挂职的副旅帅,见过武骑士旅的训练和冲阵练习,自己很清楚这差距有多大。

  武骑士旅的骑兵可以在百步之内保持骑手与骑手之间紧挨着膝盖,当年赵地的那些骑兵可保持不了这么好的阵型。

  这种训练没有个三四年可练不出来,冲阵的话实在是和他们没法比,骑兵对冲的话庶俘芈也明白若是双方对垒,自己这个旅用不了多久就会崩溃。

  论起来他们这样的轻骑旅,哪一个人在村社里都是些善战的人物,骑术高超、胆子又大,可论纪律真是不如那些武骑士。

  这些年他们这样的轻骑旅每一次演训的任务,不是突袭粮仓、就是临阵的时候绕后扰乱对方阵型,要么就是追击溃兵不准对方重新集结,基本上没有冲阵的任务,也基本上不训练类似的任务。

  在一些军备的配置上也有区别,武骑士旅都用剑,也基本上不用长矛。

  但是他们旅配发的都是环首刀,主要是劈砍,而且一些连队还配属一些一次性的长矛,冲锋的时候使用,冲锋完毕直接丢弃换刀,还有些连队会配发一些短枪管的燧石枪。

  某些地方看来,和那些北地的胡人差不多,只是那里的胡人多用便于在马上施放的短弓,而这些人配发的是短管的火枪。

  用庶俘芈自嘲的话来讲,他们这些人是对射射不过结阵的步卒、对冲冲不过武骑士、冲阵不如车兵,也就剩下个跑得快、能骚扰这两个优势。

  像他们这样的轻骑旅,和大部分泗上的军队差不多,内部一应俱全,包括各级的墨者代表、军需司务官、医生、军乐手、传令兵,所差的就是作战目的的不同。

  营房内的争论即将到尾声的时候,有人进来道:“旅帅,旅代表,上级有令让你们去一趟。好像明天就要将人分过来了。”

  这是早已经知道的事,只是没确定具体的时间,众人也不惊奇。

  两个人去一个就行,旅代表便说让庶俘芈去,他正好给剩下的人再开个会。

  出了军营,不多远就是大营所在地,进去后却没有见到六指,而是军团的代表见的他。

  敬礼之后,军团代表笑道:“俘芈,都是些以前的老骑兵,还有不少立过功勋的,野的很。”

  “当年在汶水,二十几个人就敢冲到齐人军中抢旗帜,后来还因为抢贵族俘虏做军功还和兄弟部队打起来过。”

  “都是些在村社场院里打架的好手,得好好镇住他们。若是镇不住,打顺风仗还好,各个勇敢,可真正的大战依靠的还是纪律,而不是个人的勇武。论起来你也知道,当年那些北地胡人,论个人勇武只怕不弱于你们,可就是打不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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