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野心家 第670节
这种情况下,墨家可以控制长江水路,楚国坚守在巴水的精锐野战军团等同于侧翼暴露,除了向后退没有别的选择。
而这么大规模人数的后退,稍有不慎就会变成溃败,所以楚国水师直接溜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其二,楚国水师知道情况不妙,立刻告知楚王,楚王并不愚钝,立刻看出来问题所在,遣派精锐反击。
毕竟有些地方在自己手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卵用,可一旦落入敌人手中那就是如同被卡住脖子那么难受。
但一则第六师有长江之险,二则第六师善于防守而且是几个全员装备了燧石枪的主力师之一,不敢说以一敌十,但固守一处简单的堡垒,三四倍的兵力是难以拿下的。
这种情况下,楚国就要分兵,而一旦分兵,则为主力强渡巴水击溃楚军主力创造了条件。
只要第六师能够撑到楚军主力覆灭,其实第六师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丢失了岸上的水师等同于不存在,除了投降和自沉之外并无其余选择。
所以这一步棋看似凶险,实则成功率很高,只要第六师能够发挥出来正常的水准,守住并不成问题。
在那一处沙洲再往西,就是大片的沼泽地,根本不能通行船只,更不要说大军前来。
唯一可能暴露的后方也就是鄂城、大冶山方向。
但那里的楚军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不足以抵挡一个师兵力的围攻,而且那里本来也是墨家活动的重灾区,根本算不得问题。
鄂地以南,就是荒原了,楚国在那里没有大型的城邑,也只能算得上是理论上的国土。
六指甚至明确地告诉於菟,只要他们能够守住,那么这一次灭楚第一功就是他们师。
避开水战,全力陆战的同时还能毁掉楚国水师,那么整个楚国腹地就被无形中分割成了四块。
桐柏山到汉水为一块,其中包括唐、随、新市、夏浦、安陆等。
汉水以西、长江以北到上庸、西陵乃至于郢都竟陵为一块。
长江以南、湘江以西为一块,包括迁徙到这的蔡侯国等城邑。
长江以南、湘江以东,包括长沙等楚国重要的后勤粮仓等为一块。
以整个云梦为中心,借助舟师水军使得楚国各个城邑无法连接,襄阳一堵、临武一下、邾城一破,那就是各个击破的结局。
有舟师的配合,江汉地区被河流分割的破碎平原就可以用更少的兵力攻取占领,而且不用担心侧翼被偷。
有主力舟师的配合,襄阳就是个粉碎楚国南阳方城以及可能的秦国干涉军的绞肉机,北方在重新取得水军优势之下,几乎没有渡过汉水拿下襄阳的可能。
同样的,舟师若在,越国就不敢北上,哪怕知道墨家的主力都西进到了江汉,越国也不敢贸然北上,以免最后的一点兵力被隔断后路死在了江淮之间。
带着这种重任在肩的兴奋和忐忑,於菟踏上了这一次穿插包抄的征程。
第一百八十章 封锁
一夜的急行军抵达沙洲地时,太阳刚升起没多久。
一个冲锋,千名楚人溃散,在此驻守的楚人贵族投水自尽,溃散之众多数投降。
宣义部的人将那些投降的人聚集到一起,里面立刻跳出来三个信奉墨家学说的人,再用楚语宣讲,人心安定。
第六师只留下的两个旅负责守卫,剩余的和那个战斗工兵旅一起,开始伐木挖土。
工兵们固然擅长,以善于防守而知名的第六师也自擅长。
火器时代的来临使得营寨的作用更大,而楚人的帆桨船大部分很小,并不装备火炮,只要在沙洲和突出江心的石矶处修好营寨,这些船队难以突破。
到傍晚时候,第一批木料搭建的简易城寨已经成型,战斗工兵旅派出的几个连队开始修筑炮台。
吃过了晚饭,第一批铜炮和铁炮从江南岸运到,炮兵开始将铜炮部署在炮台上,士卒负责砍伐附近沼泽的柳树,用树枝编织柳条筐装土后堆积成炮台。
第一批运来的铜炮铁炮有二十门,还有一大堆的麻袋,这都是战略物资。
负责运送的头领见到了於菟,便道:“江南的防御你们不用担心,只要防御好江北和江心就好。楚人在江南没有可用之兵,主帅已经分兵去偷袭鄂地,剿灭楚军在江南的唯一立足之地。”
於菟道:“我已经派出斥候去西边侦察,大片沼泽,确实难以通行。”
那人笑道:“你且放心。当年派了那么多人前往楚地测绘山川图册,想必这些要紧关键之处已经来过许多次,自然不会错。”
“明日楚人必要反扑,这里便靠你们了。”
於菟点头应下,看了看已经略有雏形的营寨,心想当能顶住。
……
楚军大营。
墨家派兵南下偷袭了沙洲地的消息让楚王惊慌失措,慌道:“宜速退。”
右司马进言道:“昔昭王时,昭王可避入云梦,以期久战。其时,秦人南下救楚、越人趁机反吴、吴人烧杀掠夺不得人心。故可避入云梦,久战退吴。”
“此时,墨家入楚,秋毫无犯,愚民皆从。越国新败,水师不余片帆;魏人连战廿年,精锐无存;齐人割让莒地,心惊胆寒;秦人新破西河,士卒皆苦。于此时,谁人能来救楚?”
“况且若不破沙洲之敌,舟师尽没,纵退入郢都,如何守御?”
一众大臣这时候才明白过来这件事的严重性,也都明白如果这时候楚王溜了,那么楚军必败无疑,军心溃散,楚国可就算得上是亡国了。
唯有死守,等待诸侯支援,或有可能有存国继祀的可能。
然左司马却道:“右司马之言大谬。事已至此,墨家之师尽皆精锐,不可战胜。”
“为今之计,只有速退,退入鄢郢,连接周、秦、魏、韩以求长期抵抗。”
“届时墨家大军深入楚地,粮草不济,久战疲惫,方是反击之时。”
左司马的封地不在江汉,而在南阳,固有此说。
鄂君心急如焚,暗道你的封地在宛,北退自然能守住你的封地。可我的封地就在江南,若墨家得江汉,我无封地,又何以为封君?
见左司马的话有人支持,鄂君道:“墨家最擅长建设,以荒芜之泗上,建为此时之乐土。江汉膏腴,人口众多,若得一年之期,墨家必将江汉建为泗上。届时如何能复?纵然复国,民众皆求利,又如何统治?”
“如今之计,唯有遣派大军围攻沙洲。”
左司马喝道:“遣派大军围攻?那巴水如何守?墨家主力尚在,再度分兵,墨家一旦突破巴水,岂不是全军皆亡?”
“况且现在敌情不知,有多少人守卫沙洲?墨家派遣了多少人奇袭?这些都不清楚,如何夺回?”
右司马道:“虽不知,但从一战而定来看,怕是约有三千之数。可遣五千精锐,疾驰而至,趁其立足不稳之际夺下。”
楚王心道也只能如此,于是即可下令,调集五千人,右司马亲帅,夺回沙洲。
又令各部坚守,小心墨家主力渡河。
……
巴水以东,六指和一众军官在高处用望远镜观察着对面楚军的动静,看了许久,悠然叹息道:“可惜了。我还以为楚王能够以为我们派人偷袭,主力必然空虚,会想办法拼死反击趁机反扑呢。”
“我这都做好了退守浠水营寨以诱敌深入而断其后路的准备了,却不想楚人不给我这个机会啊。”
想要从防御转为进攻,需要阵型变动,也需要提前准备。
观察营寨的情况可以很轻松地推断出对方是不是要准备反击。
旁边一名师长道:“楚人并没有太大的动作?”
六指摇头笑道:“我们占据沙洲的目的是毁掉楚人的舟师。毁掉楚人的舟师靠的是陆战获胜。陆战获胜的根本是我们突破巴水防线。楚人现在当然不会过于着急。”
“论粮道,楚人的后勤辎重皆在邾城,非是不能偷,而是对我们而言没有必要冒这个险。偷成了,楚人大乱;偷不成,反倒要折了一支部队在西边。优势在我,无需如此。”
“既是楚人不反击,我们也不要急。命令全军,依次后退到山间营寨,让出前沿。命令第三师、第四师渡江破鄂,占据大冶,清理江南。”
“骑兵殿后,楚人全力反击需要时间。若只是小规模过河骚扰,骑兵冲杀击溃即可。”
“我是想把楚人骗到巴水以东的,就怕他们学乌龟缩在后面不动。之前已经引诱了楚人一次过河,楚人没有上当。这一次只怕他们也不会过河的。”
命令下达,在前沿的工兵和炮兵先撤,步卒缓慢根基,唯一的一个成建制的骑兵师就在河岸逡巡。
就沿着之前的非前出营寨部署了防御,两个师的兵力迅速过江,直奔鄂城。
待大军至,潜藏在大冶山矿工中的墨者立刻发动了起义,城中也多有细作或是亲墨之人,里应外合,不半日,鄂城已破。
乃收仓廪之粮,半数发与民众,半数留作军粮。
随军的大批干部立刻赶赴大冶、鄂城,烧毁契约,宣布贵族的一切高利贷全部废除,贵族的土地分与民众,民皆欢呼。
数日间,便即征调了万余民夫,其中多数是善于挖矿的矿工矿奴,也是墨家渗透的最为严重的地方。
矿工征召远胜于农夫,天然便比农夫有更强的组织力。
……
西部沙洲地,第六师这一支楔入到楚国主力后侧的孤军,已经打退了楚人的两次反扑。
楚国对于占据沙洲的部队数量估计严重不足。
五千精锐接近之后,楚国舟师派船接应,以便渡江。
然而已经部署好的铜炮铁炮等趁机乱射,这不是在船上,而是在陆地上,无论是测量还是计算都比在颠簸的船上容易数倍。
事实上楚国的第一波反击,第六师的步卒都还没有发力,楚军即告溃败。
接应的船只被火炮击毁了二十余艘,只有两艘靠近到沙洲附近,更是即刻投降,反正楚人知道投降墨家不会被杀,自己又非贵族,即便是授田之民,墨家也看不上自己那点种的过来的土地。
楚人的第二次反击,则以楼船接应,没有调集全部,因为还要防备在下游的墨家舟师。
然而事实证明这是一个巨大的败笔。
两艘楼船逆流而上,风向又是秋冬之北风,速度极慢。
楼船的速度本就远低于那些小船,楚人船上虽有火炮,但也只在船头有两门,颠簸之下,命中率奇低。
相反在陆上部署了炮台的陆军炮兵就像是训练时候打靶子一样,轰击着楚国的两艘楼船,不多时一艘被毁,一艘逃窜。
突入沙洲的楚军约有一千,多是装备了火绳枪和短剑的精锐,右司马身先士卒,领军冲杀。
可才到了沙洲岸上,就被密集的火枪齐射所射,楚右司马当即阵亡,身边从奴拼死护着右司马的尸体洑水逃回北岸。
至十月二十三日,沙洲的营垒已经稳固,鄂城大冶山被破,从南岸征调的民夫开始加固沙洲的防御,沙洲地区共有大型的铜炮铁炮五十余门,彻底封锁住了长江航道,楚人更难击破。
楚国以墨家要移师江南,自沙洲所在之处渡桥过河,大为惊骇。
于此时,守御鸠兹国的申公已无必要,墨家不可能再分兵向北经山峦重叠之处过巴水而攻侧翼,遂遣使命申公南下,又以宗主国之义说鸠兹国子爵,集结国中主力一同南下。
再者,墨家长驱突袭的战术也让申公大为慌张,担心自己这一支偏师会被吃掉,也只能向南靠拢。
二十四日,申公得令,放弃鸠兹国,连同鸠兹国千五百兵南下,意图加强巴水的防御。
为了防备墨家偷袭邾城,又征调附近十五岁之上五十岁下之民赶赴前线,但墨家早有宣传,不少人认定此战墨家必胜,逃亡者众多。
楚王担忧墨家前沿后撤为计,不敢渡巴水,又恐墨家要移师江南,绕开楚之舟师,从沙洲渡江而上,故而移师于江岸,力图死守,不使墨家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