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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第706节

  越国不敢过江北伐,只能瑟缩在吴越之地,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北方诸侯的身上,因为越国明白自己此时有多弱小和无助,尤其是舟师尽覆之后。

  这时候淮河不是注入长江的,而是有单独的入海口的。

  后世黄河夺淮之后,这个入海口才逐渐淤积,自宋到后世,竟然淤积出了一个县的大小。

  此时的淮河入海口,正是泗上或许也是天下间最繁忙的港口。

  泗水、丹水、睢水,沟通泗水和济水、黄河的菏水;沟通淮水、黄河、长江的邗沟……济、淮、河、江四渎此时是勾连在一起的,淮河又是泗上最重要的一条航路,海运兴起之后这里颇为繁华。

  这里距离邗沟不远,两个师的兵力在这里已经驻扎了半年,这半年一直在练习乘船,以免不习颠簸。

  似乎这两个师分明就是要从墨家占据封锁的、昔年勾践准备流放夫差的甬东登陆会稽和吴,直插越国核心。

  越国紧张不堪,自然相信这两个师的兵力是为了攻打越国的,诸侯们也都深信不疑。

  然而实际上并不是,这只是声东击西之计。

  原本这两个师的兵力,是准备在和诸侯全面开战之后,乘船偷袭即墨、高密,威胁临淄的。

  但不久前墨家内部的会上作出了决定,改变计划,由防守反击转为主动进攻,在诸侯准备就绪之前率先发动战争,打诸侯个措手不及,从而抓住战争的主动权。

  一方面是今年夏粮丰收,另一方面是江汉、南阳等地的统治安定和征兵工作比预想的要好得多。

  使得墨家高层们根据情况,调整了战略。

  于是,适大张旗鼓地前往宋地西部视察农家的村社;泗上应对诸侯的野战军团集结在商丘、陶邑附近对齐、魏、卫作出威胁的姿态。

  而在淮河口训练了半年防备晕船的士兵们会登船,前往胶州湾墨家在齐墨战争中占据割让的港口登陆,趁着齐国野战主力向西调动的机会,利用海运打齐国个措手不及。

  届时与陆上的莒城等地的部队合力,偷袭即墨、高密。

  趁着夏粮收获、秋粮未收的时节,一举摧毁齐国贵族在胶东的统治,用最暴力的手段强制土改,鼓动民众收获封地贵族的粮食据为己有,同时征收夏粮。

  一旦攻下高密、即墨,摧毁了齐国贵族在胶东的统治后,便西进到潍水,作出威胁临淄的姿态,迫使齐国不得不将主力回调。

  齐国主力一旦调走,韩国就不敢将兵力兵出南阳,从而缓解西线的压力。

  胶东之地,占而不守,一旦齐国主力向东集结准备攻取,则做好放弃胶东南撤的准备。

  以两师之兵,调动齐国的主力疲于奔命,防止诸侯合兵共进,以争取更多的时间,彻底打乱诸侯可能的部署,将战争的主动权握在自己的手中。

第二百二十九章 距离产生美和畏惧

  曾经属于齐国的胶州湾,如今是一座典型的类殖民城市。

  殖民不是什么很后世的词汇,武王伐纣东征分封,建城以分国野,也就是一种古典殖民手段。

  在胶州湾最狭窄的夹口处,两座石制的炮台堡垒建筑控制着出入胶州湾的水道,沉重的铸铁炮密布。

  堡垒内是城市的核心区,这是军事区,一旦被围困,这里将可以利用海上的补给坚守。

  足够的铁炮和坚固的城墙,只要驻守千余军队,便足以支撑半年甚至更久。

  堡垒外面,是因为贸易而发展起来的城邑。

  齐墨之战后,胶州湾周边三十里内都归属于墨家统治,作为当年交出齐西南诸多城邑的交换。

  因为墨家不承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法理,所以也就不承认胶州湾的土地归齐侯所有,而是归九州诸夏万民所有,故而割让之后并不给齐侯租借费。

  但法理归法理,实在的利益还是要讲,齐墨战争之后墨家的实力还不足以完全挑战旧秩序,所以为了安稳,每年会给齐侯一笔钱。

  这不是租借费,而是“为齐国民众购买铁器以利民生赞助费”,本质上其实就是给点钱让齐侯不至于极力反对,但说法大为不同。

  三十里之内的统治早已经本土化,民众分配了土地、移民并屯组成了便于统治的村社、普及了村社民选、完善了兵役劳役制读、也完善了最简单的教育体系。

  每年都会有大量的齐人逃亡至此。

  有举家从陆上跑来的,有乘船跑来的,也有一些人口贩子贩运过来的。

  城邑的中心在后世的青岛市区,这里原本就有个渔村。

  这些年随着齐国的反动变法再农奴化和泗上工商业的发展,使得胶州湾这里成为了一个十分繁忙的港口。

  齐国贵族们的棉花、粮食、蚕丝等,沿着河水运送到港口,再在港口装船,运送到泗上。

  再将泗上的棉布、丝绸、璆琳、铁器、蔗糖、陶瓷甚至军火,运送到胶州湾进行贸易。

  从胶州湾到淮河口,是此时相当繁忙的一条海运路线。

  两方经济政策的互补性,催生了胶州湾的繁华,越来越多的人逃亡到这里,或是在船上做事、或是做小生意。

  十余年的时间,一群新兴的市民阶层便已出现。

  人种又无区别,方言颇为相近,墨家在泗上的那一套文化也很快成为了胶州湾三十里之内的主流。

  胶州湾地区如今已经没有泗上组建的驻军,而是由本地服兵役的人组成了军队。

  一个标准的步兵旅,一个骑兵连,外加五百名海员组成的舟师。

  此时大战的阴云笼罩,城邑内的报纸上每天都会有诸多宣讲鼓动的话语,但是胶州湾这里还未开始全面动员,退役老兵依旧在家中,只是做了登记但却没有开始征召。

  七月的一天,城中某处热闹非凡,本地的豪强林鲸正在举办酒宴,以庆祝一件大事。

  林鲸也是一个逃亡过来的人,但他一开始不是逃向胶州湾的,而是后来迁徙过来的。

  他最开始逃亡的方向是蓬莱,那里也是墨家控制的港口,是通往燕国、箕子朝鲜和朝鲜半岛部落的重要港口。

  当时他逃去蓬莱的时候,穷的连身衣裳都没有。

  知道他底细的人很少,但若知道底细,倒和许多在胶州的豪强富户的经历相似。

  事实上他原本是夜邑人,有名有姓,是个落魄士人。

  年轻时学过剑,乃是市井间有些名气的侠客,后杀了人,被仇家追杀,自己跑去了莱地墨家占据的港口,当了一名海员,主要是跑莱地到辽东的贸易。

  做了一年,结果就出了事,遇到了大风,船沉了。

  他和七个人漂流到了海岸。

  他既混过市井、当过游侠,在众人之中也有威望。

  也是运气好,遇到了个守株待兔这样的事,他们这八个人竟然在海岸遇到了一头搁浅的短肢领航鲸,足有五六千斤重。

  那几年泗上工商业发展急需大量的照明的鲸油,蓬莱等地又常见鲸鱼在近海,捕鲸业在墨家占据的莱地有很多炼油作坊。

  那时候都说,运气好出海捕鲸若是捕到了一头,数年不愁吃喝,虽然风险大,可也有不少勇悍之人做。

  林鲸这八人的运气当真太好,八个人便割了鲸油就用土陶熬制,最后遇到了一条过路的船,竟是回到了莱地。

  一夜暴富,林鲸便抽了个姓,给自己起了这么个名字。

  有了第一桶金,他便回到了夜邑,杀了自己的仇人,又在市井纠集了三十多名不事生产的市井人物。

  回到莱地后,便买了些货物,前往箕子朝鲜售卖。

  名为售卖,实则人多便卖、人少便抢。

  这三十多人推他为首领,互相结义为兄弟,在辽东深山中作出了好大的事。

  曾有一个五十多人的渔猎小部落,他们这三十多人假装要售卖铁器,暗地里却把部落的人杀了个干净,妇孺儿童一个不留,抢了部落的毛皮和金子。

  或骗、或抢、或劫掠,三五年的时间,他们这三十多人已经颇有财富。

  也是他脑子清醒,七八年前一些贸易站在辽东建立,劫掠这种事已经是有了风险。

  他劝阻众人不要再做,不如洗白,多数人支持他,可还有五六个人想要出去继续做。

  林鲸倒是发挥了民主精神,和心腹伙伴们商量过后少数服从多数,判处了那六个兄弟死刑。

  假装出海把这六个人都杀了,装作海难,用了一条小船的代价毁了六个曾经兄弟的命。

  待风声一过,收拾了金银财富,离开了蓬莱,前往了胶州湾。

  在辽东完成了原始积累,在胶州湾这一处已经发展起来的贸易港口自然如鱼得水。

  他投资过船运、搞过贸易、开办了两家缫柞蚕丝的作坊、组织人去过朝鲜半岛贩运“长工”、搞过蔗糖期货……

  改头换面、奉公守法,这几年居然还投资教育事业、兴办了一所村社学堂、捐助过济贫款……

  如今事业有成,声望又高,财富又多,满足了物质需求后便想着更高一层的精神需求。

  今日大摆酒宴,就是庆祝自己成为了一名“子爵”。

  墨家和旧制度彻底翻脸之后,为了恶心周礼分封制度,也为了让诸夏彻底没有所谓贵族精神,更改了很多的名字。

  比如乡一级的民意代表参政人员,通称男爵。

  县一级的代表,通称子爵。

  以此类推。

  因为要毁掉一种听起来高大上的存在,最好的办法不是去封禁,而是使之平民化,人人常见,那么很容易就毁掉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楚国不服周,故而称县长为公,楚国一大堆的公。

  泗上比楚国更进一步,既然墨子说,上古时候天子是选出来的、诸侯也是选出来的。

  那好,那就选出来的人全都用传统的名号。

  改名之后,区区泗上,六百多个侯爵、不计其数的伯爵、数量更多的子爵、村里厕所拉个屎可能某男爵就在墙角放水。

  而且这些爵位的数量每隔几年都会增加,因为民意代表不是世袭的,而是推选的。

  这就导致民众对于某公、某侯毫无畏惧:譬如泗上某个村社的村长因为做的极好,被选为了侯爵,村里人动辄和侯爵一起在村社门口扯淡。

  这使得公子、公主、伯爵、子爵、侯爵这样的名称,在墨家控制的地方已然是成为了一种烂大街的存在。村长的儿子可能是伯爵公子、军工作坊里的铁匠可能是子爵,对贵族的那点因为距离产生的美好幻想和畏惧顿时荡然无存。

  胶州湾地区是县一级,林鲸依靠杀人放火抢劫完成了原始积累后摇身一变,成了资助教育、捐助济贫的好人,这一次推选中被选为了县一级的民众代表,人也从林鲸这个听起来颇为低俗腥臭的名字变为了林子爵。

  今日设宴,正为庆祝此事。

  宴会将开,忽有人疾驰入内,附在林鲸耳边小声道:“港口忽有军舰靠近,船帆极多,应是运兵之船。”

  林鲸心下一惊,明白若是别国船只实难入港,必死泗上的军队开来,莫不是要对齐开战?

  再一想,自己在之前竟不能得到消息,心中更是疑惑。

  不多时,在场众人都知道了消息,很快就有人跑来通知他后日前往县中开会。

  宴席上,人们都在讨论此事,有人问道:“不知子爵可知此事?”

  宴会场地之内,子爵坐了七八个,可众人都知道这一句子爵问的是林鲸。

  “我也并不知情。恐怕是要开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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