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野心家 第715节
不过他也没有立刻进军,而是派人前往中路诸侯联军主力所在之处,将许城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并且附上了自己的判断。
消息送到中军的时候,中军的前锋已经入雍丘,主力尚未抵达雍丘。
围攻雍丘的墨家撤走之后,前锋五千余人试探着进攻了一下戴城,但却在戴城之南的一座小城邑受阻,守军约有两千,五千人攻击不下。
诸侯们接到了段端的消息后,与重臣谋士商议之后,认为段端的判断应该没错。
墨家既放弃了许,便证明其在泗上的军力不足,若不然只要死守许地,那么联军的进攻就会受阻。
退守颍水隐水之间筑垒,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召陵、隐阳不能失。
一旦此地失去,那么驻楚军团的南阳和陈蔡以及泗上就会被分割成两部分。
诸侯联军的主力要出兵的前提,是右翼的段端所率领的韩军攻下阳夏。
阳夏以北便是雍丘,雍丘以南便是重要的边城承匡,承匡在雍丘和阳夏之间,曾经属魏、后来属楚、如今属墨,当初是诸侯中原筑垒区的重要组成。
诸侯联军主力便分兵一万,转攻承匡,主力行军到雍丘,在雍丘驻防,积累粮食。
雍丘距离戴、承匡都不远。
若是前锋遇到了墨家主力,诸侯联军的主力也能很快抵达。
戴城若下,则北可以威胁陶邑、菏水筑垒区,这是诸侯联军的既定目标;又可以在攻取承匡之后,进军宁陵,宁陵一下,则商丘就赤身于联军之前了。
攻承匡,也是为了掩护右翼攻取阳夏,承匡一失,则中军主力和右翼之间就可以沟通,一方有险,另一方便可快速支援。
既有支持,段端也便在诸侯主力分兵攻打承匡的时候,开始朝着阳夏前进。
前锋三千余人先行到了许与阳夏之间的固城,亦是不战而下,城中并无兵卒,墨家在这里的官吏也早早撤走。
询问了当地乡人,乡人之说墨家早在几天前就撤走了。
段端有些怀疑,许城不战而退他可以理解,收缩兵力以掩护南阳方向。
可是固城是个空城,他心里就多少有些嘀咕。
本来他就认为不可轻敌,自己是侧翼不是主力,兵力不多。
泗上之前还可以集结将近三万人攻打雍丘,虽然没有攻下,据说多为新卒老弱,但他和诸侯们的乐观不同。
诸侯们的乐观是被墨家逼出来的苦中作乐,十二日攻雍丘不下,就可以设宴相贺,以为墨家可以战胜。
可段端心里清楚,即便那些都是老弱新卒居多,围城十二日,若非联军主力抵达大梁,只怕再攻几日雍丘城就要被攻下了。
换言之,墨家现在在泗上的确兵少,不然不可能放弃许。
但是,墨家至少还能集结大约三万部队,这三万人非是主力,不能够吃下联军中军主力,但若是自己贸然轻进贪功冒进,自己便有可能被吃掉。
墨家的野战能力他是知晓的。
若是自己被吃掉一部、或者受到重创不能再战,那么中军的侧翼就会暴露。
到时候若是围攻商丘不下,墨家主力返回,右翼又暴露出现空隙,将会极为危险。
于是他派出斥候,广泛搜索周边的情况,前锋一部分在固城驻守,等待大军抵达。
两日后,右翼主力抵达固城,前锋兵临阳夏。
阳夏又是一座空城。
前锋兵不血刃地攻下了阳夏,即刻回报段端。
段端闻之,不喜反惊。
手下将校谋士则道:“墨家无兵可用,故而以空城故弄玄虚,将军何不趁机以轻兵突进,兵临泓水,迫近商丘。”
“我军若渡泓水,承匡守军必然惊慌,只能撤退回商丘。到时候将军可于半途伏击。”
“如此一来,既可以攻破承匡,使得将军与中军相连并无阻隔,又立下先登先围之功,足以盖世。”
段端道:“昔者襄公于泓水,楚人半渡襄公言不推人于险、不迫人于阨而退之,以至宋国衰落。”
“墨家虽自有仁义,却也不是襄公那样的人。若其有诈,我军困于泓水,进退不能之时,忽然围困,又将如何?”
“届时不但无功,反有丧师之罪;败略之责。”
临泓水有一城,名为柘城,因为城邑附近多有柘树而闻名,传说是上古炎帝一族分支的封地。
柘城距离商丘不过几十里,临近泓水,昔年泓水之战宋襄公于此上演了仁义无双,却遭人耻笑还葬送了宋国的霸权,可段端却不认为墨家也是一群认可宋襄公仁义的人。
再者他的任务不是攻商丘,而是在攻占阳夏后,继续向东攻取谯城,从而掩护商丘的侧翼,隔断墨家南部军队的支援。
现在他这一路连连前进,固城、阳夏都是空城;可是主力进攻的承匡、戴却都遇到了激烈的抵抗。
要么就是墨家兵力不足,准备死守商丘,拖到墨家主力攻下临淄然后回援。
要么就是盯上了他,想要让他冒进,从而将其包围。
第二百四十章 水土不服的战术(中)
如果自己单独冒进至柘城,可是中军主力却还没有攻下宁陵、承匡,自己就会很危险。
自己攻打谯城的任务,前提是中军主力攻下了承匡、宁陵,然后他才可以放心地区攻谯城。
现在承匡还未攻下,宁陵还在墨家手中,若是这时候贸然轻进,极有可能出大事。
之前的雍丘围城,有两件事可以明确。
其一,墨家可能在泗上的确没有主力部队,墨家最擅长的炮兵都被调往了莱芜一线。
其二,墨家可以在宋地组织一场至少三万人参与的战役,即便这些人是泗上的新卒老弱,但那是相对于泗上的主力而言的。
围城十二日而不下,这对于诸侯的军队而言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也就是相对于墨家的主力而言是弱旅。
可是段端却明白,若是被这支部队抓住机会围住了自己,自己很可能就要被歼灭。
现在,这三万人在哪?
是缩回了商丘死守,防止分兵被各个击破而退守?
还是藏在什么地方,布置着陷阱诱使他进入这个陷阱?
段端想,如果自己是墨家在宋地的主将,会怎么办?
会死守?还是会如何?
他之前也曾读过不少墨家的书,想到墨子时候墨家的守城思想就是上守为攻,下守为城,他越发觉得这一次墨家连续放弃了两三座城邑的行为极为可疑。
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不要贪功冒进,而是派出使者告知诸侯:若诸侯大军不破宁陵,他绝不再往前走一步。若大军攻破宁陵,他便可攻破柘城、南下苦县,从而威胁谯城。
信使派出之后,段端却也不是在这里傻傻等待,而是选择了主动试探。
他先将大军前进到阳夏,在阳夏修整城防,以作为前进的基地。
同时朝着苦县、陈等地广派斥候。
次日又假意要继续前进,命大军开出阳夏,作势要前继续进攻。
……
阳夏之南的陈地以北。
此地解悬军主将听着斥候回报的消息,略微有些紧张。
他知道墨家的高层战略,也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做引诱,让联军的主力相信墨家泗上的野战部队的目的是要吃掉联军的右翼。
如果不能够让诸侯联军相信墨家泗上的主力在他们的右翼,那么这场仗就可能会有些难打。
他是相信己方的战斗力的,但是如果不能将联军的中军和右翼拉开,便可能出现围绕着商丘打出一个比预想要大的大会战,己方的伤亡可能会大一些。
不是不能打,而是到时候在商丘城下会集结大约八万到九万的敌军,墨家没有绝对数量的优势。
一对一固然不怕,可是若能在优势兵力之下围歼,己方的损失也会小,意外也就更小。
他相信巨子亲自指挥此番决战,失败是不可能的,可就怕到时候包了饺子之后皮不足够厚,诸侯联军在损失大半后撤走,那就不妙了。
自己手里的这点兵只能做疑兵用,真要让他们去切断联军后路并不足。
他手里的野战兵力只有半个骑兵旅,一个步兵旅,要靠他们的表演让联军作出墨家主力意图分割围歼联军右翼的假象。
此时他得到了消息,说是联军右翼的韩军已经出阳夏,他知道自己这一支疑兵就要登上舞台了。
若是演的不好,只怕到时候会影响大局,到时候本来准备八万打六万的,结果弄成了八万对九万,那可大为不妙。
于是他命令那半个骑兵旅和一个步兵旅开始向北进军,此时距离斥候回报说阳夏敌军开出城向前推进正好过去了一天,而且斥候说对方的行军速度很快。
这个消息需要他思考和决断。
是联军右翼的段端部贪功冒进,真的相信了墨家无力防守,想要抢占柘城和苦县以立奇功?
还是对方根本不是贪功冒进,而是在试探自己?
若是前者,那便证明段端是个蠢货,蠢到巨子所设想的反反计的第一步都没有被看破。
若是后者,那倒是很有可能演出一场大戏。
他们这两个旅的任务是一旦友军开始演戏的时候,他们要迅速北上,作出威胁阳夏切断右翼退路的意思。
除了这两个野战的旅外,还有陈、项等地的二线守备部队,他们也要配合演戏。
两日后,段端部已经离开了阳夏四十里,这是在试探。
所以第一天行军速度极快,第二日便开始减慢速度,等待斥候回报墨家的反应。
他现在距离东北的柘城约有五十里,距离东南的苦县约有七十里。
就在中午的时候,朝两个方向派出去的斥候都带回了消息。
柘城方向的斥候回报说,沿着泓水一线有大量的墨家军队活动,他们靠近后,便立刻有墨家的斥候伏击捕捉,意图很明显是想要将他们全部捕获。
三十多名斥候死伤大半,只有几个人凭借自身的武艺和骑术逃了回来。
陈地方向的斥候则回报说也的确有墨家主力活动的痕迹。
段端松了口气,暗道:“果不出我之所料。”
“墨家狡诈如斯,定是以空城诱我冒进,其泗上军队则妄图在泓水以南、苦县以西围歼我。”
“幸好我识破,否则我若冒进,必要被围。”
想到这,段端也是冒了一身冷汗。
幸于自己在阳夏被兵不血刃地占领后就觉察到可能有问题,自己迟疑了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