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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第733节

  适很熟练地用资产阶级挂封建贵族路灯的那一套说辞道:“因为财产以劳动创造财富为基础下合理的劳动所得,所以可以传承给后人。而封地是因为土地本来就是归天下人所有,是所谓天子窃取了民众的土地归于自己,这就像是偷盗来的东西,是不可以继承的,是要还给原主的。”

  士人不争辩这个,而是问道:“那天命呢?天命不是偷来的,抢来的,但也是可以继承的。”

  “现在天命在周王室手中。这个天命,传承于尧舜,舜传给了禹、禹传给了启、启传至夏桀商汤取之、商汤取后武王伐纣又取之,如今传到了现天子的手中。”

  “商灭夏,有夏封地,这是天命交接的继承。商灭周,乃有三恪,殷人且立宋。”

  “现在墨家不准有封地,那么这难道不就像是强盗吗?”

  “这个强盗看到周王室手中的天命,将他们抢过来据为己有,然后还要让天命原来的主人去劳动改造,墨家这样做,难道会长久吗?”

  “墨家这样做,是夷狄的行径啊。”

  在场诸多墨者哄然大笑,适也是笑道:“尧是舜的爹吗?舜是禹的爹吗?谁跟你说天命必须要血缘继承的?”

  “如果说,天命就是一家一姓对于天下的占有,那么这种天命不要也罢。”

  士人讽笑道:“若墨家不信天命,非命,那么为什么还要有天子呢?既然还有天子,那么就要承认天命的存在,并且认可天命继承的规矩。”

  适道:“此天子,非彼天子。”

  “如我兄长名麂,山野大泽之中也有兽名为麂,都叫麂,难道这就是一样的吗?”

  “如泗上之民意代表,多称之为侯、伯、子、男,难道这和分封建制下的侯伯子男一样吗?”

  “汝之天子,是为所谓有天命之人,我们不承认有天命,墨家非命,故而我们所说的天子,不是所谓有天命之人。”

  “吾之所谓天子,墨家有平等之义,人皆天之子、天之女,而推选的天子,不过是第一国民。”

  “毕竟天下没有手脚嘴巴脑袋,需要有一个人来做天下的代表,象征天下归一。”

  “如极西之地有国遣使而来,总要有人代表九州天下与之相见。使者要打交道的,是九州的所有人,但不可能所有人都出面与之相会,这就需要选出一人以承载众人的意志并且执行。”

  “九州之民,皆天之子女,人人平等。选出的天子,也不过是九州千万天子之中的代表。”

  “所以,我等要那一家一姓之私的天命何用?你们这天命,是做强盗抢来的,不合法理;我们这天子,是天下同义推选出来的代表,无非是借用名字而已。”

  “况且,用此名字,也正是为了向天下宣告:人人平等,贵无恒贵贱无恒贱。若将来天下归一,我被选为天子,即可宣告世人,我为鞋匠之子,亦可为天子,只要有贤能,谁人都能做天子。”

  “借此名字一用,与泗上成百上千的侯爵伯爵子爵一样,都是为了让天下人觉得那些曾经贵不可攀的一切,如今寻常可见罢了。”

  墨家之前所谓的选天子,其实选的是政府首脑。

  虽然政府首脑和国家元首之间在某种情况下是重合的,但侧重点不同。

  墨家的选天子的侧重点是政府首脑,而旧天子概念下的天子侧重点是国家元首。

  天子的概念也是不断改变。

  殷商时候祭祀的上帝,都是商代的先王,所以商之天子是我把祖上作为上帝那么我就是天子。

  而到了周时,则将上古世系联系起来,以上古世系为最接近天帝血缘的一支,周人也是正统的上古一支的血脉,故而可以称天子。

  这时候的天子,是所谓“修天爵”的神权领袖。

  然而秦灭周、汉代秦,季汉复兴失败后,神权一系的意味就差了许多,于是天子变为了“天之嫡长子”。

  这时候的“天子”的合法性,源于封建法理的宗法血缘制度,嫡长子继承制下,作为天的嫡长子理所当然统治天下其余人。

  如今墨家的三大义为同义、平等、兼爱,那么就绝对不可能认可宗法制,继承权制度也是均分继承制而非嫡长子继承制,所以也就不可能用“天之嫡长子”的概念来作为天子的含义。

  墨家非命,所以也不能用天命。

  墨家一大堆低贱之人出身,所以也不可能用上古世系。

  所以墨家所谓的天子的含义,也就只能是“人皆天之子”,选出的天子其实就是做标志物的第一公民。

  至于那个士人所担忧的一些东西,适觉得那是对方根本不能够理解后世的爱国概念。

  士人觉得,必须要有个正统的天子,这样才能够保证天下人知道自己是天下人。

  但事实上,后世之人听到国歌会起立、看到升旗会立定、听闻千里之外本国的灾难会心疼……

  一国,并不一定需要一名虚君,作为整个国家的代表,而是完全可以用一个意识的共同体来替代。

  既是这样想,适已经实在和对方没什么可谈的了。

  对方给出的条件,没有任何能够打动适的地方,甚至于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周天子如今想当一个谁上都可以的表子,求着墨家上他以便混点钱花,奈何墨家自己弄出了一个可以自己解决的器具,以至于周天子连想当表子被上的资格都没有了。

  墨家用道和天志,篡取了某种意义上的神权法统;用法自然,赋予了夺权土改的法理;用天下人皆为天帝之子的平等和天子为第一公民的概念,扭曲了天子的含义。

  四五万名步兵、一万六千名骑兵、一百多门铜炮,更使得道统法理和天子的概念,只能服从他们的意志。要么接受,要么被暴力所征服,这本就是世上最权威的事,一部分人用暴力迫使另一部分人接受他们的意志。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上中下三驷

  即将到来的大战,诸侯联军这边并没有墨家那边那么轻松,悬殊的实力对比、之前庙算的失误、战略上的失策,这一切加在一起,使得诸侯上下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氛。

  这三十年的军事变革的效果多少还是有用的,若没有这三十年被迫的军事变革,数万军队此时只能选择乌龟阵。

  军事技术和战术体系的改进,使得诸侯联军这边也可以放弃原本的阵法,采取更长更宽的正面和互相协同的战术体系。

  原本四五万人,只能维持一个一两里的战线,并且还需要用阵型以配合,因为不用阵的话,根本指挥不畅,也根本难以作战。

  如今联军可以展开一个大约八里宽的正面,已然是极大的进步,若不然就只能结圆阵以固守,只有主将率领一些精锐投放在战场的关键处才能够作战。

  秘密派人和墨家接触的周天子和齐侯韩侯等人都在一处名为三柳社的村社内,这个村社因为村口有三株极大的柳树,故有此名。

  这个村社处在联军的左翼,是一处要路,若是想要撤走,这里是必须要守住的。

  现在在阳夏的韩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抵达这里会和,那些别处大夫的兵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前来支援,面对墨家的强势压迫,诸侯联军的主将们都已绝望。

  墨家之前黏住他们之后,便开始聚拢兵力形成合围。

  本来这一次诸侯联军敢于深入泗上,就是因为他们以为墨家的主力在莱芜方向,诸侯是没有和墨家野战的胆魄的,他们已经被吓破了胆。

  结果墨家却秉持着存地失人人地皆失的理念,对于临淄根本没有太大的欲望,而是一直提防着齐韩这最后一支野战机动兵力。

  右翼故意露出的空城破绽,导致了中军主力的冒进,最终又被围困在这里,动弹不得。

  墨家已经黏住了他们,想跑的话不是那么容易。

  挡在三柳社西南方的,正是墨家当初解戴城、承匡之围的偏师,一万余人,并且已经和墨家主力连成一片。

  若想突破,就得在侧后挡住墨家主力的进攻,然后突破开这万余人的阻截,很显然这不现实,很容易被打成前后夹击的态势,一旦阵型溃散,如此平原地形和墨家的骑兵优势之下那就会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本来诸侯是想摆乌龟阵的,但是几个知兵的人物纷纷反对,认为摆乌龟阵圆阵就是自寻死路。

  齐相田鞠便道:“如今墨家主力俱在四周,炮百余门,精骑万五,若摆圆阵,则我军必败。”

  “处处倍则处处寡,若行圆阵,墨家佯攻三侧,主攻一侧,则等于我军以四分之一的兵力挡住墨家的全部主力。”

  “其炮猛轰之下,圆阵不可坚守。”

  其余人也都是这个意思,摆圆阵的前提,就要舍弃己方最后的野战能力。

  圆阵的特点是可以让兵力密集,从而导致墨家一时间难以攻下。

  可是缺点也极多。

  尤其是在墨家有大量铜炮的情况下,舍弃战线而用圆阵防守,等同于给墨家的炮兵当靶子。

  再者放弃了阵线,收缩成一团,兵力根本无法展开为进攻阵型。

  五万人摆圆阵,只需要大约两里的范围就够。

  可若是想要还有进攻反击撤退的能力,至少需要八里见方的战场正面,这样才能把部队的阵型展开,或战或退或守,都还有选择的余地。

  若摆圆阵,两里地的方圆,兵卒就要挨靠在一起,根本不能展开进攻阵型,那样可真就是在等死了。

  圆阵的唯一希望,就是阳夏方向的韩军、雍丘方向的齐魏军接应过来。

  而墨家最擅长的又是野战机动,围点打援,各个击破,到时候圆阵不能战、援军被击破,就只能困在这里饿死了。

  现在联军的粮食还够吃八天,若成圆阵,放弃主动撤走和主动接战的机会,粮食节省点用,最多也就是十二三天的时间,若是十二三天阳夏、雍丘方向的援军不能抵达,那就等同于自己饿死了自己。

  到时候就算想要反击,也只能在有限的战场正面上集结大约五六千人的精锐,再没有侧翼配合的情况下决死反击,赢面太小。

  几个知兵的老将都认可田鞠的说法,有人知道田鞠手中必有善谋之士为他谋划。

  周天子不动声色,他秘密和墨家接触,以认同墨家为条件,只希望继续保持自己天子的身份就可以。

  齐侯韩侯却无论可退,墨家这是明摆着要搞死他们,他们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

  之前几天,韩、齐两国的人互相指责。

  韩人认为,就是齐人的冒进,导致了现在被围。

  齐人认为,就是韩军在阳夏方向的畏惧,导致了联军作出了错误的判断,若是段端没有畏墨家如虎不敢入空城,最多也就是段端被歼灭,何至于联军主力被困于此?

  韩人则反骂齐侯不知恩义,这一次出兵是为了救临淄,结果事到如今齐人反咬一口竟责怪起来韩军。

  齐人则冷笑认为临淄要是没了,韩国也不能独存,说什么大义救齐实际上就是救自己。

  两边骂的久了,终于在墨家主力追上将他们黏住之后,开始了精诚团结,知道若是再争斗下去更无活路。

  对于明天的决战,诸侯还算是尚有“武德”,还没有想着坐以待毙不做任何的挣扎,或者说他们知道墨家善于守城攻城破阵所以死守必死,不得不想办法扭转一下劣势。

  齐相田鞠说了一下自己谋士给出的构想,他道:“齐之临淄,公子多好赛马。马有上驷、中驷、下驷之别。曾有人赛马,以下驷对上驷、以上驷对中驷、以中驷对下驷,则无往而不胜。”

  “天下有道,万物相合。明日之战,三军如驷,我军上驷不如墨家之上驷、中驷不如墨家之中驷、下驷不如墨家之下驷,乃必死之局。”

  “但以临淄赛马公子的手段,却也还有一线生机。”

  众人很容易就理解了这赛马的意思,也明白了田鞠所谓的上中下三驷和战争相比的意思。

  有人道:“昔年隐阳一战,楚、墨联军便是如此,以右翼之上驷对魏韩左翼之下驷;以左翼之下驷对魏韩之上驷。”

  “昔年墨越一战,也是如此。左攻右守或左守右攻,如今看来,其中竟大有深意。”

  一些研究过当年战术的老将很容易理解了田鞠的意思。

  田鞠道:“我之门客观墨家战阵之法,颇觉有理,认为兵力在一线平均展开是最为愚蠢的。而左翼拉长而薄弱,右翼加强而厚重,以多击少,破其一翼,比之兵力平均展开更为有效。”

  “所难者,就在于我们需要知道墨家的上驷于何处?下驷于何处?”

  “然而其时这也不难。”

  他这么一启发,在场宿将便立刻想到了他们现在所在的三柳社,纷纷点头。

  “三柳社!”

  有人说出了村社的名字,田鞠道:“正是三柳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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