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1105节
当然,也有可能是在西阳等人,这些人很可能是从附近各州郡向西阳赶来,等该来的人来了之后,他们再进行下一步行动。
下一步行动是什么?这很关键,也许是人齐之后赶往别处,亦或是聚会商议些事情,然后各奔东西,再或者是直接在西阳搞事。
这最后一个判断,吴明认为出现的几率很小,因为西阳王对黄州一直盯得很紧,西阳城里到处都是耳目,长期监视下来,没现有民间秘密结社渗透军营、官衙。
所以这几个嫌疑人可能是在西阳联系某些人,大概是展信众一类的事情,短期来看应该没有起事造反的可能。
但是有一点不能忽略,那就是对方既然有可能来黄州展信众,那么就不可避免的会接触黄州及周边各地的民间合法私社——佛社。
佛社又称“邑”、“邑义”,吴明统一以“邑义”称之,邑义的组成大多是在家信众为了造佛像、佛塔聚集起来的一种私社。
天下佛教信众有很多,许多在家信众想要造佛像愿,奈何囊中羞涩只能做个小佛像供奉家中,但这样一来显得诚心不够,所以大家便聚齐起来集资造大佛像。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众人同心协力造佛像,待得佛像完工,这个邑义也就解散了。
然而造一躯大佛像是个浩大工程,根据佛像的尺寸,耗时在数月、数年甚至十余年不等,故而一开始以造像为目的之临时性邑义,到后面会展成长期、固定的邑义。
这样的邑义,除了造佛像之外,还会进行修寺、修塔、营斋、诵经等活动,所以许多邑义最后都成为颇有凝聚力的民间佛教团体。
而有些以“弥勒现世”为招幌的野心勃勃之辈,就会设法组织邑义,一开始是官府认可的合法私社,然后阳奉阴违展自己的信众,待得认为时机成熟,就起事造反。
所以吴明判断,如果那几个嫌疑人真要想在黄州展信众,那就免不了和各地邑义接触,或者牵头组织邑义,以造佛像为名聚集信徒。
“邑义啊...无妨,黄州总管府下辖各地所有邑义,均已在官府备案,未经许可结社,都视同谋反。”宇文十五胸有成竹,他这个黄州司马可不是白当的。
虽然只是州司马,但对总管府下辖各州的大概情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毕竟黄州总管府是宇文温的地盘,作为宇文温的鹰犬,宇文十五不可能对自家地盘不熟悉。
“司马,邑义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人,多为一族或者一村组成,这样的邑义,外人短期内很难影响到,但对方若有心,却可以选择拉拢邑主,事半功倍...”
“所以在下以为,不要惊动那些邑主,而是让眼线暗中注意观察即可。”
都是自己人,所以吴明和宇文十五说起话来没太多忌讳,西阳王宇文温对治下的民间结社一直盯得很紧,虽然允许正常私社存在,但外松内紧。
宇文温实际上不信佛不信道,虽然不至于灭佛灭道,却一直提防佛道两教过度展,导致影响官府租调收入,还得提防妖僧、妖道以宗教名义造反,所以在允许邑义出现的同时,还在各个邑义里收买、安插眼线。
每个邑义正在做什么,邑主、邑子大概在做什么、哪些官吏加入了邑义,眼线们会定期向上线汇报,经“开光办”汇总之后形成书面文字,如果有异常就要向宇文温汇报。
得益于早已形成的眼线网,看家得宇文十五如果要采取措施会很方便,但他认为光盯着邑义还不够,佛寺也是要紧盯的一个地方。
“别处且不说,黄州境内的所有佛寺,我会让眼线盯着,免得那些贼人巧舌如簧,拉无知信众下水,至于州兵和官衙吏员,我也会让眼线盯着。”
“司马,还得提防对方铤而走险,万一在城里弄出什么祥瑞来,那可真是如同一泡屎落在脚面上,恶心之至。”
听得吴明这么说,宇文十五冷笑道:“祥瑞?谁要是敢在西阳城里搞事,我让他变成祥瑞!”
第十七章 祥瑞
安宁寺,烟雾缭绕,香客如潮,众多上香的人当中,有一对主仆亦在其内,那是寻常穿戴的杨丽华和柳叶,当然,身后不远的地方,还有随行的便装王府护卫。
最近一段时间,杨丽华心情不错,先是女儿宇文娥英出嫁,新郎不远千里亲自上门迎亲,然后去关中成亲。
柳叶陪着小女郎远行,在关中住了一段日子,不久前刚返回西阳,详细说起了宇文娥英的婚后生活,简而言之就是一切顺利,新郎对新娘好,舅姑对新妇也不错。
宇文娥英过得好,当娘的杨丽华放了心,而让她高兴的不止这一件事。
杨丽华的弟弟杨广,去年出家之前在西阳“留种”,如今两名陪侍的女子经过十月怀胎,已经各自顺利诞下男婴,这让杨丽华喜极而泣。
她的父亲杨坚,终于有孙子延续香火了!
此事极为隐秘,所以不能声张,因为一旦事情败露,朝廷必然会斩草除根,为了保住杨家的香火,杨丽华只能继续让两个小家伙连同母亲隐姓埋名,分别在不同的地方过着平凡生活。
这多亏了佛祖保佑,所以杨丽华要到寺庙还愿,香火钱自然是少不了的,她甚至还想出资开山造大佛,只是考虑到诸多因素只能打消念头。
开山造大佛耗资不菲,昔年在长安时,关陇权贵们出资在各地开山、开石窟造大佛,其费用可是十分惊人,杨家信奉佛教,自然也花过不少钱,杨丽华知道自己若是独资造像,恐怕要花掉大部分积蓄。
但她愿意倾尽所有,也要造像表达对佛祖的虔诚之心。
作为西阳王的妾,杨丽华每月都有许多“体己钱”,宇文温对她很好,又极其能赚钱,所以杨丽华手中的钱越来越多,花销倒不大,天长日久攒下许多,“独资”开山造大佛是没问题的。
但这样太过张扬了,即便匿名造像,也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平添许多变数。
另一个原因,是杨丽华担心宇文温有意见,不是怕宇文温被刺激得忽然食言、要把杨家斩草除根,而是担心宇文温因为造像之事飙。
宇文温不信佛,不信道,虽然也时不时去佛寺、道观烧香,但杨丽华算是看出来了,宇文温把烧香当做是找医生把脉,完全和信不信无关。
头痛脑热,当然要请医生来把把脉开个药,同样,宇文温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很好的时候就去烧香,道理和身体不舒服就去看医生一样。
无所谓信仰,无所谓虔诚,甚至时不时编排佛、道两教的故事,尤其那个“一个字便是僧,两个字是和尚,三个字是鬼乐官,四个字色中饿鬼”的编排,让人听了无语。
宇文温严禁府里女眷礼佛耗资太过,尤其捐钱造佛像是决不允许的,另一件就是严禁到庙里求子,宇文温在府里成日念叨“色中饿鬼”,弄得杨丽华如今见了和尚都有些尴尬。
有鉴于此,她要出资开山造佛像的打算只能是想想而已,而今日带了许多香到安宁寺,除了还愿,也是为了把下一次的分量也烧了。
有女客即将抵达西阳,届时对方将在王府小住,按照王妃的安排,杨丽华今日要“忽得急病卧榻不起”,到时候女客在府里住下,她就不用露脸了。
之所以要避嫌,是因为王妃说那位女客认得杨丽华,知道她当年大周皇后的身份,所以要避免双方见面。
杨丽华不知道这个女客的真实身份,但她当年身为大周皇后,见过的贵妇有很多,所以认得她的女子也不算少,不过杨丽华就有些纳闷,怎么连岭表那边都有人认得她?
而且这个女子的身份居然如此高贵,路过西阳时竟能在西阳王府小住,杨丽华不由得起疑:这是谁家女郎或者夫人、太夫人,有如此大的脸面?
这种问题想多没用,她只需“身染恶疾”躺在寝室装病就行,特地搬出去住反倒显眼,因为不知道对方会住多久,所以杨丽华可能要卧榻装病一段时间,故而今日要连着下次的香一起烧了。
香客很多,杨丽华不方便在佛像前停留太久,转身走出大殿,又有许多香客入内,为自己或者家人祈求平安,如今朝廷对陈国用兵,许多官军家属都时不时来寺里上香。
还有许多商贾以及镖行镖师家属亦在此列,得益于战事的进展顺利,越来越多的人从中获利,故而江州甚至岭表地区,都成了黄州商贾的新市场。
“呐,你可知道安宁寺一天烧掉的香有多少支?光是制香、售香,养活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