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1250节
“呃,余兄原本随军攻打木陵关,眼见着即将攻入黄州,却被调往别处,想来见着绵绵细雨,触景伤情,做出如此悲壮的诗句,想来也是理所当然。”
“是这样么?啊哈哈哈哈...”
化名余文乐的宇文温,边笑边盯着阴世师的眼睛,他记得很久以前双方见过面,却不太确定对方如今是否认出了自己。
局势不妙,故而宇文温铤而走险玩豪赌,这是场胜率不高的豪赌,输了就兵败身亡,然而不由得他不冒险,因为若是不能破局,宇文氏就再没有翻盘的机会。
当前局势,看上去对于宇文氏来说是正在好转,但实际上是危如累卵,宇文温不想坐以待毙,就得兵行险着。
朝廷大军五路来犯,被他瞬间‘秒杀’,故而光州方向出现空挡,与此同时出现一个战机,战机稍纵即逝,所以宇文温从宇文明那里‘借’来精锐骑兵,准备来个偷袭。
此去凶险异常,宇文温亲自带兵,为的是用身先士卒作为表率来鼓舞士气,半路上就怕被人认出来,结果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居然在白苟驿遇见故人,对方未必认出他,且和自己的行进方向相反,但白苟驿就在白苟城旁,宇文温琢磨着一旦自己离开之后对方入城报官,同样会走漏风声。
任何会导致行动失败的因素,都必须解决,不管你认没认出我,都必须死!
宇文温盘算着如何杀人灭口,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但这问题有些棘手,因为白苟驿距离白苟城很近,他带来的兵不少,可驿馆里人也不少。
如果是荒郊野岭的驿站,宇文温冷血些来个大屠杀倒没什么问题,但在白苟驿行不通,所以只能暗杀。
他没带毒药,若用暗器的话,事情闹起来惊动官府也不行,他要不动声色把阴世师干掉,同时要尽可能不引起别人的怀疑。
宇文温在琢磨着如何杀人,阴世师盘算着如何避祸,两人正在虚与委蛇之际,一名驿卒上前递来名刺,原来是荥阳郑善果在外,要和故旧阴世师见上一面、叙叙旧。
阴世师之父阴寿,大象二年时为丞相杨坚的佐官,后来成了隋臣,所以阴世师和经历相似的郑善果相识。
阴寿没多久便病故,阴世师做了不大不小的官,隋国灭亡,他没有被斩草除根,和郑善果一样,到邺城接受处置,后来不知走了什么门路,谋得一官半职。
两人勉强算是故旧,而阴世师见得郑善果拜访如蒙大赦,却不敢在面上表露出来,相反,他要装得“正常”些,所以邀请郑善果入席,和开府将军余文乐见见面。
郑善果入内,阴世师居中引见,三人寒暄一番,各自坐下,宇文温饶有趣味的看着年轻的郑善果,他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对方,不过实际上‘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尘封的记忆再度开启,那个时代的史书片段,在脑海里隐隐约约浮现:郑善果,年幼丧父,其母崔氏寡居守节,也守着郑善果。
后果就是郑善果变妈宝,连上班...坐堂都得老妈跟着。
这种妈宝对付起来不要太轻松,大家无冤无仇,宇文温本不想祸害郑善果,奈何世道凶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他恶向胆边生,决定来个借力打力。
心中酝酿片刻便有了主意,宇文温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
“郑老弟要去扬州?那可是个好地方,物产丰富,民风淳朴,没有刁民作祟,没有游侠犯禁,在任上定然能优哉游哉。”
郑善果闻言微微一笑:“余开府说笑了,无论是哪里,父母官都得教化百姓、劝课农桑...”
“不然,余某以为,穷山恶水出刁民,鱼米之乡出良民...”
第一百六十一章 虎妈
驿馆别院,崔氏正在用膳,她儿子郑善果方才在驿馆见着了熟人,如今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她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九年前,大将军郑诚于邺城之战阵亡,年仅二十岁的崔氏成了寡妇,父亲崔彦穆便想让她改嫁,崔氏宁死不从,声言女子当从一而终,断无再嫁的道理,更别说抛弃幼子了。
从那时起,崔氏就寡居守节,基本上没有必要就不出门,一心一意教导儿子郑善果。
郑诚出身荥阳郑氏,族亲众多,其兄郑译在隋国地位不低;崔氏出身清河崔氏,父亲崔彦穆是当时隋国皇后独孤氏的外叔祖,郑家虽然是孤儿寡母,但日子过得不错。
即便如此,崔氏依旧严格教导儿子郑善果,她从丧夫之后便不再施粉黛,只穿粗布衣服,除了祭拜先祖或者宴请宾客,酒肉都不随便摆出来。
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让儿子养成简朴的生活习惯,崔氏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郑善果身上,决不允许自己的儿子染上奢侈的恶习。
得益于家世显赫,郑善果十四岁便入仕,起家刺史,崔氏生怕儿子处事不公败坏官声、门风,寸步不离郑善果左右。
郑善果在堂上处理公务,崔氏就坐在屏风后听着,儿子处理得好,她就高兴,处理得不好,她就及时纠正。
对于崔氏来说,儿子就是一切,她存在的意义,就是让儿子成才,做一个世人称颂的好官,只有这样,她才对得起亡夫,而一直都很听话的儿子,如今却忘乎所以了。
他们在白苟驿只是暂时停留,用完午膳休息片刻就要继续赶路,崔氏对儿子去见熟人阴世师没意见,毕竟这也是礼数。
熟人在异地他乡偶然相遇,不能连招呼都不打便擦肩而过,可郑善果不知事情缓急那就不对了,崔氏担心儿子光顾着叙旧误了行程。
耽误一天的行程,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关键是态度不端正的话,日积月累下来,养成坏习惯可不好。
崔氏命侍女去提醒一下郑善果,见着侍女孤身一人回来,她心中一紧,开口便问怎么回事。
“回主母,郎君正与友人相谈甚欢...”
“你没说我有事要见他么?”
“奴婢说了,郎君说知道了,一会便过来。”
崔氏闻言没说什么,结果左等右等,过了一段时间,还不见儿子过来,起身要往院外去,走了几步停下,让侍女再去提醒一下儿子。
她是寡妇,一心一意守节,能不抛头露面就不抛头露面,免得招惹是非。
之前寡居的岁月里,无论是夫家还是娘家,红白喜事该送的礼物,崔氏从来都不会少,但绝不会出门赴宴或者走亲戚,只要能不出门,她就绝不出门。
片刻之后,侍女苦着脸转回来,说郎君和友人相谈甚欢,总是说“知道了,片刻就来”,崔氏一听瞬间紧张起来:“他们在谈什么?谈得如此投机?”
崔氏一直对儿子严加管教,尤其不许郑善果有任何机会沾染恶习,何谓恶习?吃喝嫖赌、声色犬马。
以郑家的地位和财力,郑善果若要成日里和其他贵族子弟戏耍,什么飞鹰走狗、寻欢作乐都完全没问题,但崔氏绝不允许儿子沾染这种恶习,变成败家子。
所以崔氏平日里严防死守,不许郑善果有狐朋狗友,而那位阴家的阴世师,其为人崔氏略有耳闻,算是正人君子,有世家子弟风范。
那么问题一定是出在别人身上!
“说,在座的除了阴郎君,还有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