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1518节
士兵体力是有限的,总不能就这么在野地里昼夜无休的打上数日,而一场大战打了一天,也该见分晓了,随军水车储备的水量已经足够,还打井做什么?
“出水了!出水了!!”
欢呼声打断了李靖的思绪,他抬头一看,果然地面上打出的碗口大洞眼里冒出水来,一开始很浑浊,不一会就变得清澈,只是水量有些少。
李靖觉得这种水井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却见那些人拿来个竹筒插在洞眼上,折腾了一会,摇动竹筒顶部的一个铁杆,竹筒侧面的口子就源源不断流出水来。
这玩意应该是打水用具,虽然解决了打水问题,但李靖还是觉得战场临时打井十分多余,一旁调兵遣将的行军总管韩擒虎见着外甥眉头紧锁,笑道:“药师是想不通为何打井?”
“舅...总管,这无非是未谋胜、先谋败,然则十余万兵马决战,败者兵如鸟兽散,想要原地据守、靠着几眼水井熬到援军抵达,在下觉得这不可能。”
李靖没有军职,所以在公众场合下只能自称“在下”,他认为自己看出了西阳王的打算,对方是在为战事不利时原地据守做准备。
毕竟没干粮吃还可以杀马,忍上一段时间,而没水喝的话将士们是忍不住的。
韩擒虎见外甥没开窍,反问:“谁规定了决战就必须当日分出胜负?”
“嗯?这...”
李靖闻言哑然,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情景:
敌军若不求今日决胜,而是采取另一种战术,以步兵对峙,然后以优势骑兵在外围驱散、压迫己方骑兵,最后极有可能将己方步兵困在这里,进退不得。
到时候数万将士们饿了可以吃干粮,渴了的话,那些水车的储水量未必够这么多人喝,更别说在对峙状态下,人会很紧张,流汗多,口渴得更快。
战场附近有小河,但在敌人优势骑兵的拦截下,己方去打水的士兵怕是有去无回,到时候再对峙上一日,口渴得喉咙要冒烟的将士们会崩溃。
想到这里,李靖只觉得背后有些凉飕飕,他虽然和舅舅谈论兵法时不落下风,但毕竟从没有经历实战,所以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
决战,谁规定了当日就要分出胜负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夹射,短促突击
午后,战斗节奏加快,经过一上午的各种试探性进攻,热身完毕的东、西两军各自调整,随后投入生力军实施重点进攻,首先发难的是尉迟佑耆一方(东军)的右军。
东军的右军即右翼,正对宇文温一方(西军)的左军(左翼)。
大量具装甲骑以雁行阵从外侧靠向西军左翼,外围又有轻骑拦截西军左翼骑兵,东军试图以数量占优势的骑兵侧击东军左翼。
双方轻骑在对攻,而具装甲骑摆出冲锋的阵势,西军左翼翼开始应变,侧翼加厚,长矛兵突前,准备迎接对方的冲击。
具装甲骑是人马皆着铠,无论是人还是马,防护力都很高,想要用箭矢阻挡对方冲锋是做梦,所以只能以长矛来硬碰硬。
在周围追逐厮杀的轻骑,压缩了具装甲骑的活动空间,面对猬集的西军长矛兵,具装甲骑忽然改变战术,逼近西军步阵左右变向,交叉跑动开始骑射。
此为重骑兵战术之夹射,移动中的具装甲骑,并不是只有冲锋撞阵一种战术,以骑弓夹射严阵以待的长矛兵,出其不意的效果很好。
而一旦对方弓箭手上前对射,具装甲骑浑然不惧,并且夹射随时可以变冲锋,那切换速度足以让步阵无所适从,唯一的问题是消耗马力,毕竟战马驮着具装骑兵,自己又披着铠甲,时间一长受不了。
东军具装甲骑的夹射效果不错,而其右翼步阵则正面压迫西军左翼,试图以夹击形势使得西军左翼崩溃。
西军左翼主将、行军总管杨素,很快便做出了决定,下令长矛兵实行短促突击,直接向夹射的敌军具装甲骑徒步冲锋。
自西魏时起,西魏军(周军)的惯用战术之一,就是步骑协同对付骑兵占优的敌人,以长矛兵对敌骑短促突击,己方骑兵护住侧翼。
一旦步兵徒步冲锋成功逼得敌骑后撤,己方骑兵便趁势追杀,若骑兵在交战时失利可退到步兵后方,再由步兵继续挺矛短促突击,这样的梯次进攻,对付起东魏军/齐军效果不错。
忽然出击的长矛兵,逼得具装甲骑散开,早已蓄势待发的别将薛世雄,领着三百骑出击,径直冲向敌军具装甲骑,趁着对方后撤要‘捞一把’。
出击的长矛兵放缓步伐,调整阵型并稍微休息,片刻后继续前出,压迫对方的具装甲骑。
如此来,左军的正面没了后援,因为作为后备队的队伍,已经向着侧翼敌骑徒步冲锋,正面兵力瞬间减少,这正是东军想要的效果。
准备就绪的投掷手,奋力将点燃的轰天雷投掷向西军,而前排的东军长矛兵,同样施展出短促突击,借着骑兵在侧翼吸引敌军,不顾伤亡和西军长矛兵对捅,倒下一排第二排又冲上来。
西军左翼薄弱的防线很快崩溃,东军士兵见状奋力高呼“破阵”,在如潮的呼喊声中挺矛快步突进,其右翼阵型很快松散,人人奋勇争先要突入敌阵,结果迎头撞上冲来的西军轻骑。
西军左翼主将、行军总管杨素,亲自带领五百骑冲锋,前锋投掷出拉发轰天雷,在火光闪烁的瞬间,直接撞入挺矛平推的敌军之中。
正要冲起来的东军士兵,被这当头棒喝打懵,还没反应过来前锋就被击溃,阵型散乱的长矛兵,面对着速度已经起来的轻骑,已经无法有效抵抗。
对于杨素来说,战术变来变去花样繁多,但道理都是一个道理,那就是引得敌军露出破绽,己方给予狠狠一击。
敌军用具装甲骑来调动他的军阵,他就将计就计让对方如愿,己方的长矛兵向侧翼出击,在削弱正面防线的同时,为他的骑兵让出了一条冲锋的通道。
所以当敌军步兵以为突击得手时,就是杨素砍瓜切菜的时候,为此他将能调动的骑兵都用上,亲自率军冲锋陷阵。
疾驰的骑兵,如同刀切豆腐般将突进来的东军步兵击溃,其后军将领见状赶紧集结士兵结阵,而杨素却领着骑兵转向,切过敌军军阵外缘,转向左边去了。
敌军右翼还很厚,他知道现在还冲不动,不过有一个更好的目标,那就是敌军的具装甲骑和轻骑。
向侧翼短促突击的长矛兵为砧,别将薛世雄的骑兵为左锤,杨素亲率的骑兵为右锤,很快便将速度提不起来的具装甲骑“敲烂”。
而杨素亲率的骑兵是直接抄了敌骑后路,前后夹击之下,敌军轻重骑兵伤亡惨重,残兵随后溃散,杨素收拢步骑没有贸然追击。
西军刚被撕裂的左翼阵型很快恢复,主动进攻的敌军右军伤亡不小。
中军本阵,得知左军无恙的宇文温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方才他见左军(左翼)撼动,差点就要亲自带兵去堵口,杨素明显是在玩心跳,差点让他的心都跳出来。
按照传令兵带来的消息,左军成功化解了对方的一次重击,那么现在宇文温觉得该他的中军玩一把心跳了。
中军前校,正在和敌兵厮杀的士兵们渐渐顶不住,他们大多是蛮兵,虽然接受了“强化训练”,但烂泥始终扶不上墙,本来说好的打头阵只需要撑半日,结果现在都没得后撤。
要不是后排有督战队拿着明晃晃的刀等着,许多人真想掉头就跑,而现在,体力渐渐透支,大家快要顶不住了。
就在这时,号角声起,本来苦着脸的头领们听了几乎要喜极而泣:“后撤,后撤!到别人上了!”
蛮兵们闻言几乎要欢呼雀跃,顾不得中校前出的队伍还没到位,纷纷向后撤,这一撤,直接导致战线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