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1664节
尉迟顺告诫着自己,强作镇静,看着在场将领:“敌酋已死,亳州敌军群狼无首,必定乱成一团,然则当务之急,是收复滑台,先解邺城之危...”
“立刻备马,寡人一会先去鄢陵,扶沟防务却不能有丝毫松懈...”
无论悲喜,尉迟顺已经完成了一个步骤,不说儿女私情,敌军主帅既然已死,亳州敌军至少有一阵子不知所措,他要尽可能利用这个机会,扭转战局,让家族转危为安。
他这个做父亲、外祖父的,确实对不住女儿外孙,对方要恨,就恨,无言以对。
正交代间,士兵来报说扶沟县丞蔡仪求见,尉迟顺明白对方是为了其侄女之事而来,却不急着接见蔡仪,细细布置了一遍,待得将领纷纷散去,他再让蔡仪入内。
尉迟顺打算派兵帮蔡仪救人,所以做了安排,一名留下的将领,和蔡仪见面之后,要商讨如何去救人,顺便将那伙胆大包天的贼人铲除。
对于尉迟顺来说,蔡仪不过微末小官,蔡氏是扶沟当地大户,有必要安抚安抚,清剿几个蟊贼,对于官军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据蔡仪说,知道贼人内情的那几个庄客,已经入了城,就等着带官军去救人。尉迟顺闻言有些诧异:“他们来得这么快?”
“回大王,家兄派人入城报信,没多久便就让这些人也来了,想要抓紧时间,下官是方才才知道的。”
说到这里,蔡仪补充:“大王,据庄客所述,这伙贼人,似乎和逆贼有勾结,下官斗胆,已将这几人带入官署,是否让其入内,向大王陈述具体情况?”
“和逆贼有勾结?相关事宜,蔡县丞和吴将军计议便可。”
以尉迟顺的身份,没必要降尊纡贵和小小县丞说那么多话,更不会为了些许意外情况亲自询问当事人,他那么多佐官总不是当摆设用的。
蔡仪闻言称是,随即和那名将领一起告退,两人走出议事厅,有将领随后入内,手中拿着一封信,说先前报捷的士兵,有一封信忘记交出来了。
尉迟顺接过信,发现信封已为汗水浸湿,不由得腹诽不已,这些报捷士兵是他异母弟尉迟佑耆派来的,看上去就是愣小子,办个事都丢三落四,也不知是否是临时派来的普通士兵。
或许是五郎得知宇文温身亡,过于兴奋以至于考虑不周?
尉迟顺如是想,拆开信封,抽出信纸,果不其然这信纸也被汗水浸湿,展开一看,其上笔迹已为汗水浸透,模糊不清,甚至变成一团团黑块。
根本就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连送信都送不好!
尉迟顺心中骂道,联想到方才,那士兵描述宇文温遗体细节时眉飞色舞的样子,无名火起,随后气极而笑,让将领把那愣小子叫来,他要让对方解释一下这信是怎么回事。
那名士兵已在议事厅外候着,很快就被侍卫带进来,尉迟顺见着此人一脸茫然的样子,将信扔到地上:“你自己看看,送来的是什么信!”
士兵闻言上前,弯腰去捡信,周围几个人见状幸灾乐祸,只道一会有好戏看了,尉迟顺看着这愣小子,正要训斥,未曾料对方扔出一个东西,啸叫声随即爆发。
声音极其尖锐,让大家猝不及防之下瞬间一愣,尉迟顺下意识就要去捂耳朵,却见对方竟然直起身向他扑来。
“嘭”的一声,尉迟顺脸上挨了一拳,踉跄后退,正要伸手拔佩刀,被那忽然暴起的士兵一把抓住手腕,随后一扭。
尉迟顺疼得不由自主一躬身,随后被对方将他两手都转到身后,接着只觉手腕被冰凉的物体铐住,似乎被人上了镣铐。
电光火石间,尉迟顺被人袭击、铐住,其他人只是刚反应过来,啸叫声中,似乎能听到议事厅外传来的打斗声。
尉迟顺正要呼喊,却被身后之人往嘴里塞了东西,味道苦涩,舌头很快发麻,根本说不出话,然后一把刀抵在他喉间,耳边传来那人的呼喊声:“不许过来,否则老子和他同归于尽!”
第二百五十九章 紫骝马
夜幕降临,一片荒芜之中,短暂逗留的骑兵们正在进食,西阳王宇文温和其他将士一样,趁热吃着包子,因为条件限制,包子只是粗略热过,里面还是冷的。
“包子”一词本不该在这个时代出现,如今对应“包子”的名词里应该是“馒头”,即有馅的饼,而后世所说馒头,在这个时代通常叫做蒸饼或炊饼,是没有馅的。
这个时代,把面食都称为“饼”,以火烤(烧)而食者称为烧饼;以水煮而食者称为汤饼或水引,一般指面片汤或者后世所称面条。
蒸笼而食者,称为蒸饼,这玩意没有馅,实际上就是后世所说馒头,据说到了北宋,为了避赵官家的名讳(仁宗赵祯,蒸同祯),宫中之人都称蒸饼为炊饼,故而蒸饼的称呼从此变成炊饼。
所以《水浒传》里卖炊饼的武大郎,卖的并不是烧饼,而是馒头。
不是说宋时才有炊饼的称呼吗?怎么这时代居然有了炊饼的称呼,真是太不科学了!
宇文温如是想,狠狠的咬了一口包子,如今军中的炊饼,可都是有馅的,应该被称为馒头,但这称呼总让宇文温觉得用词不当,所以,“包子”一词就理所当然出现了。
军中最受欢迎的包子(有馅的炊饼),不是肉馅而是油渣馅,这种包子一口咬下去,不说油香扑鼻,仅仅那满嘴是油,连手指都是油的感觉,可以让士兵的幸福感升到最大值。
油吃多了会拉肚子,但这年头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想要油水足可不容易,所以油渣馅的炊饼(油渣包),是最受士兵欢迎的食物。
但对于宇文温来说,这种食物太油了,所以若是有得选,他选肉丝馅或豆沙馅的炊饼/包子。
此次出击,随即携带的干粮是油渣包,宇文温怕吃多了拉肚子,所以食量减半,连日来肚子处于半饱状态,食欲蹭蹭往上涨,他看看四周,漆黑一片,放弃了打野味的想法。
如今是在打仗,要是为了打猎而误入什么密林深处,被几个猎人当做野猪射死,那可就冤枉了!
来回走了几步舒展筋骨,宇文温在篝火堆旁坐下,看看四周,看看这长社城废墟,有些沧海桑田的感觉。
此长社非彼长社,敌军据守的长社,还在南面七八十里之外,那是“新长社”,而宇文温所处的长社城废墟,是“原版”的长社城所在地。
一如许多河南城池那样,长社的历史悠远,据说春秋时就有了,当时名为长葛。
到了战国时,长葛的神社内树木暴长,故而改名长社,洧水从城边流过,流向下游鄢陵、扶沟。
将近千年后,东西魏相争,西魏派兵占据了原属东魏的颍州州治长社,东魏随后派兵反扑,把城池围得水泄不通,结果久攻不下,于是围着长社筑了一圈长围,随后拦截洧水,来个以水灌城。
此时的西魏还未从邙山之役的惨败中恢复过来,兵力捉襟见肘,无力派援军救长社,于是长社守军坚持了一年之后,因为粮食耗尽、城墙被泡垮,只能投降。
经此劫难,长社城周围良田尽毁坏,城中水井水质极差,不再适合百姓定居,于是东魏朝廷将州治南迁到将近八十里外的颍阴城。
东魏变齐国,将颍阴改名长社,即现在的长社城,是为“新长社”。
周国灭齐国,将颍州改称郑州,州治依旧在长社(颍阴)。
现在,领兵迂回的宇文温,在长社故址逗留,此处距离许昌不算远,所以不能逗留太长时间,而他特地跑来这里,不是为了研究长社城的历史,而是要给敌军一个惊喜,因为这里位于许昌北面。
换句话说,长社故址位于许昌的上风向。